“你的上帝允许你用飞头降杀人么?”顾延一哂, 叫破尼古拉的把戏。
飞头降乃是降头术中最凶险的一种杀人术,学成之人能让头身分离, 趁着夜色越过围墙去杀死仇敌。杀人越多, 降头术越强。为抵御飞头降,东南亚人都有在院墙扎满碎玻璃的习俗。
尼古拉的头颅遍布刺青,在夜色中好似一团揉皱的地图。他眼窝深陷, 细长的眼睛闪过疯狂的红光。
“进入梦魇便是上帝予我的旨意。感觉到了吗, 顾延?我们在变强,而你已经原地踏步, 终有一天会像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被神之齿一脚踢开!”
肥大的舌头伸长如白蟒,颈骨下摇摇欲坠的整套肠子也血刺呼啦的, 倏然朝顾延甩来。
顾延皱眉,被尼古拉的攻击手段恶心到。他不屑与尼古拉废话, 偏头躲过如鞭子般抽来的肠子。
啪嗒, 尼古拉的肠子撞上树干。滋啦啦, 树皮被腐蚀,冒出青烟。
顾延冷笑, 背手抚过脊骨, 手腕一抖,一柄光华万丈的薄刃就出现在他掌心。
铮!龙吟震荡出罡风。
呼啦——以顾延为圆心, 周遭的树木都朝外侧倾倒,一圈刀痕入木三分。
尼古拉的头颅声销迹灭,被龙牙刀斩断的一截肠子滋出血液,洒落在湿润的草地上。
顾延腰身一拧急停, 刀锋在地上划出一弯深痕。他脚尖虚点, 双手持刀正对那截断肠刺去。
草皮被黑雾烧灼, 山石裸露,血肉噗呲一声化为齑粉。
不待顾延收住刀势,斜刺里扑来一颗龇牙咧嘴桀桀大笑的头颅。尼古拉上牙膛恶臭弥漫,那口乌黑的尖牙眼看要咬向顾延的颈侧。
“你的身体不在这里。”顾延抬手,龙牙刀卡住尼古拉的牙关,险险避过,“飞头降的确好用,碾碎你的脑袋也无法真正杀死你。这就是你想出的主意?”
“尹圣贤的尸体,也被你动过手脚?”他遒劲的腰身后压,宛若一轮弦月,呼吸平稳,声音冷峭,“你在他的尸体上试验了飞头降。”
尼古拉狞笑,却不答话。
顾延知道自己猜对了,眉心轻蹙,凛凛的瞳仁中憎恶顿生。
他讨厌阴沟里的老鼠,特别是一时半会杀不死的老鼠。
尼古拉的攻击愈加疯狂,飞速腾挪的头颅好似闻到血味的牛虻,从四面八方环绕顾延发起冲锋。
他情不自禁狂笑,心里清楚,顾延无法伤之根本,早晚会露出破绽。
“你的佛牌哪去了?”顾延且战且退,挥刀的动作游刃有余,语气倨傲,“不要告诉我,你还打着出副本高价倒卖特殊道具的主意。”
顾延猱身跃上棕榈树梢,又踩着大片的树叶,屈膝弓腰,冲浪一般滑过一层层茂密的棕榈叶。
他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指点:“早些拿出来,或许会保住你一条小命。”
“吼——!”
打斗的动静终究是惊醒了不远处的素察,他吼叫一声,蒲扇大的脚砰砰砰踩踏土地。
嘶吼声不绝于耳,一颗小车大的蜥蜴脑袋从黑黢黢的树林中闯入,一张口就要将尼古拉的头颅吞下!
素察的真身是半灵体半怪物的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着四面佛的神佛血脉,玩家们的所有技能、道具都会对他失效。
“你耍我?”尼古拉恼羞成怒。
他虽只是头颅,但切实体会了一把后背冒冷汗的恐惧。
原以为用飞头降本体不死性命不灭的特性,能开挂打个出其不意解决顾延。等离开副本,光凭杀死顾延的功勋,他就能晋升为神之齿的红衣主教。
哪想到,顾延用副本boss作为外挂,生生压制住他的飞头降。
尼古拉表情狰狞,面上的纹身如一群群蜈蚣般扭曲。
回首看顾延一路来的步伐轨迹,自树林边缘到中心祭台,居然从一开始就想利用素察干脆利落地解决他。
“狗屎!”尼古拉斥骂。
“你在自我介绍?”顾延轻笑。
顾延怀抱长刀,无视重力般,一动不动立在棕榈树最高处的一枚叶片上。
嘀嗒,刀尖滴下鲜红的血液。
“你不会永远这么好运。明天见,顾延。”尼古拉的疯狂偃旗息鼓,阖上眼,任由素察把他的脑袋嚼碎。
喀嚓,喀嚓。
素察呸出一口黑水,长指甲一剔,啐出一地骨头渣子。
素察抬起沉重的头,冷血动物黄绿色的狭长眼睛望向顾延。他嗓子眼里挤出汩汩泉涌般毛骨悚然的气声。
“啊吼——!”
素察小山似的身躯以不合常理的灵活姿态,轰然向棕榈树干撞去。
顾延垂眸,本能地踏过哗啦啦摇晃的肥厚叶片,黑雾荆棘如藤蔓勾住树杈和他的手腕,就要借力飞身离去。
霎时间,顾延突然脚下一顿,被素察撞得歪倒,从树梢翩然落下。
他反手一刺,刀背在棕榈树皮刻出深痕,树汁流淌,火星点点。
素察挡住稀薄的月光,视线顿时陷入黑暗。刺鼻的酸臭喷涌,尖利的牙齿撕扯他的臂膀,血液涌出,刺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顾延闷哼,霍然抬头,与素察暴虐的眼神对视。素察合上牙关的动作滞塞,却见顾延牵起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
这头可怜的怪物甚至来不及多想,就被蒙蒙黑雾遮住视线。他的嘶吼响彻山岗,让候在山脚等着交班的玩家腿脚发软。
“这一班就我们四个人,不会被素察当下酒菜吧?”
“你这话说的,咱们哥几个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都快十二点了,顾延他们怎么还不下来?要不我们上去看看?出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忒!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送死。”
三男一女哆哆嗦嗦揉搓手脚等着顾延前来交班,正疑惑人哪儿去了,怎么还不下山,就远远的看到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影走来。
“顾、顾延?!”
“您受伤了?要不要紧?”
顾延摆摆手,行动还算自如,冷声吩咐他们在外围监视,不要踏入龙牙刀划下的剑痕。
“好好好。大佬,您要不包扎一下再回去吧?”
顾延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四名玩家心里嘀咕,但也不敢多问,见顾延的步履还算稳当,开车打火都没受影响,就吁口气放下心,慢慢往山林深处走。
*
水雾朦胧,姜荻赤身走出浴室,草草系上浴袍,团进沙发上松软的被窝。
脚后跟的伤口恢复如初,两枚皮卡丘创口贴被他小心撕下,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其实他在自愈力和生命值上氪了不少积分,中午的时候完全没必要接受顾延的示好。
姜荻嘶了声,挠挠后脑勺,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顾延套路了。
“啊啊啊!”姜荻脸埋进羽绒枕头,双腿扑腾,脚踩风火轮,“太犯规了!顾延使诈!”
临近十二点,姜荻屈起长腿蹲坐,下巴搁在皮肤冰凉的膝盖上。
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精神,姜荻咬咬牙,在时针指向十二点时手往被褥里四处摸索。
少顷,两指颤巍巍地拎起手机。眼一闭,心一横,点开绿色网文APP。
两分钟后。
“艹!”姜荻脸上冒烟,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像刚出蒸笼的包子。
从顾延的视角看顾延如何搂住他,如何压抑住日渐肆虐的情绪,如何想亲他,实在是……
“太特么羞耻了!”
姜荻头一次意识到,延迟二十四小时的读心术有多鸡肋。
要是让当时的他知道,顾延垂眸就是想强吻,扫过视线就是在视.奸,他高低得给顾延来一拳。
怎么会这样?姜荻痛苦捂脸。他什么也没做!都怪顾延思想太肮脏。
二十三岁的处男,憋出毛病了吧?十八岁处男姜荻冷笑。
手指头在戳向评论区时停住。
姜荻陷入纠结。看?还是不看?
不必想也知道,今晚的评论区一定又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越社死,读者笑得越开心。
闹不好,他穿书的事已经传出圈。再被顾延一折腾,全网的乐子人都要赶来吃瓜,腐女奔走相告磕CP,打腐的读者连夜爬上崆峒山。
姜荻绝望地想,平心而论,如果他知道网站有别的作者穿进书里,还被男主告白,要搞脆皮鸭大戏了,他也会去看热闹的。
看热闹是人之常情嘛。
“囍囍囍囍!”
“Suki suki dai suki~”
“前排出售莲子红枣石榴红豆饭。”
“姜公公,我们的爱你收到了吗?套套使用感如何?开车的部分一定被审核屏蔽了吧,懂的都懂。记得出来写个体验报告。”
“挠头,都在整活那我来总结一下吧。目前已知的评论区空投规则一:道具会在姜荻危机时刻自动出现,包括但不限于被鬼追着打,被顾延追着亲。”
“楼上的姐妹说的在理。今天我们再验证第二条规则,空投道具的种类、性能有限制吗?”
姜荻瞳孔地震。
不是,这什么?!那避孕套是你们干的好事?
不等姜荻从震惊中回魂,又被热评第一震住。
“真的,这次认真一点。小姜的性命要紧!赞我,给小姜投放顾延的龙牙刀[心][合掌][菜刀]。”
你们想让我死——!
姜荻气到噎住,连咳了好几下,怒从心头起,啪!用力点赞了热评第二条。
“还是走务实路线吧。赞我,给姜老师投放系统商城的B级驱魔弹试试。[赞][枪][鬼]”
*
姜荻困得不行,强撑着一丝力气等顾延回来。
不是说他排班监控素察到九点么?这都十二点多了,人呢?不会出事了吧?
姜荻陡然起身在客厅徘徊,脚心没入柔软的羊毛地毯。
别墅外海风呜呜的吹,落地窗几不可查地晃动。月牙如勾,映入无边泳池。
呼——
些许凉意拂面,姜荻嗅到海水的咸腥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骇然抬眸,顾延浑身是血,闯入他的眼帘。
“怎么回事?”姜荻听到自己问。
他的声音打着颤,灵魂抽离出躯壳,险些站不住。
第二句话尚未脱口,眼泪就夺眶而出。
“哥,你受伤了?”
顾延脚步微顿,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小事。让让,我去洗漱。”
说罢,就合上落地窗的推拉门,往浴室走。
姜荻眨眨眼,心下了然。顾延是从后门靠海边泳池那头进的别墅,想也知道这副德性不可能从度假村正门回来,不然保安得报警。但这就意味着他顶着身上的伤势,平白多绕了几公里路。
“等等,顾延,你给我站住!”
姜荻视线被泪水模糊,眼泪越擦越多,他张开双臂拦住顾延。
很难说清楚,心中一抽抽发疼的酸楚从何而来。
姜荻脑子充血,既惊又怒,生气顾延对于受伤习以为常的态度。更气自己,居然心安理得等着顾延回来,以为没什么人能伤他,所以直到顾延受了这么重的伤,才兀自懊悔。
顾延嘴唇翕动,咽下去一句解释。
他摊开手,任由姜荻剥下他被鲜血洇湿的上衣,血渍板结的裤子……听着姜荻憋眼泪憋出哭嗝,无声地笑了笑。
姜荻扒衣服扒到一半,才咬住舌尖,内心哀嚎。
我他妈在干嘛啊啊啊!
顾延的自愈力肯定堆到非人的数值,这些伤看着严重,最多是皮肉伤,现在血已经止住,再过一两个小时伤口都要愈合了,他急个屁啊!
他跪在地上,捧着顾延的裤子,错眼一看是顾延肌肉线条流畅紧绷的小腿,稍稍抬头,就是紧实修长的大腿。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审核看了都皱眉头。
再往上,卧槽。
姜荻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一头撞死。
这——么一大包是什么东西?!是人吗?合理吗?
这不公平!
姜荻咬住下唇,抹一把泪痕斑驳的脸,一手撑着沙发坐垫站起来,说话时挤出幽怨的鼻音。
“怎么回事啊顾延?伤成这样,也不摇人去帮你?警告你,不许逞能啊。我们是队友,最起码……”
视线往上摩挲,胸肌腹肌血迹斑斑,伤口深可见骨,强横的力量感之余,多了几分被摧毁的美感。
姜荻语无伦次,避开视线,不敢去看。
“起码什么?”顾延喉结起伏,他的声音冷倦,有些疲惫,却像一柄挑人手筋脚筋的软刀子。
姜荻膝弯脱力,手上一个没撑住,扑倒进顾延怀里。
作者有话说:
延,你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