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怀知道小石榴很讨厌那些恃强凌弱的举动，所以他一直都避免在小石榴面前露出那一面。
可没想到这个晚上会出意外。
眼前小石榴说话的语气挺平淡的，但沈若怀总觉得听出了几分不一样的语气。
“若怀哥哥。”小石榴仰着头，可能是太过纠结，叫了名字以后又没说出话来。
这个点的安乐巷还挺冷的，小石榴就穿了个薄外套，风一吹她就抖一下，看上去莫名可怜。
沈若怀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小石榴披上，而后摸了摸她的头，说：“哥哥答应你，不做坏孩子。”
其实他本来也没干什么。
说着沉沦，但这么久以来只伤害了自己。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和别人说，小石榴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离了开。
而从那天以后，沈若怀很努力避开了安乐巷，也会注意不在小石榴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另一面。
只是这种事情光是他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话说，那天晚上的小丫头是谁啊？”
沈若怀刚买完单，走过来时就听见和施毅然要好的那个红毛小弟问道：“长得还挺可爱的。”
“沈哥不是说了吗？”另一个黄毛小弟应和道：“那是他妹妹。”
“啧，这一家子的颜值都挺高啊。”红毛小弟嘀咕了一句，又用胳膊肘戳了戳施毅然，“是吧施哥？”
施毅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直到红毛小弟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又一次戳了他，施毅然才猛然回过神来，“怎么了？”
“嗐，隔壁那个二虎都有女朋友了，咱们是不是也得整一个啊？”黄毛小弟说：“施哥，咱嫂子必须得艳压那个二虎的女朋友！”
红毛和黄毛越聊越远，直接把话题扯到了哪个女生更好看上面。
沈若怀倒是没在意这些，可在离开时，施毅然忽然叫住了他。
“若怀。”施毅然有烟瘾，他点了根烟捏在手里，但并没有抽，“你那个妹妹，是隔壁学校初一的吧？”
往日为了更好的融合进施毅然的小团体，沈若怀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现在他的表情忽然冷了下来，本就具有攻击性的眉眼此刻更是凌厉了不少。
沈若怀的视线从施毅然身上扫过，冷漠开口道：“想说什么？”
“没什么。”施毅然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他是跟着他奶奶一起长大的。
即使家里有钱，一个独居老人带着个小孩也不好过，再加上家中亲戚都很势利，所以施毅然很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
他自然的换上了笑脸，说：“就是觉得你那妹妹真可爱，要是我也有个妹妹就好了。”
沈若怀也回了他一个虚伪的笑，随后把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拉了下去，“是挺可爱的。”
那天聚会结束后，沈若怀去找小石榴叮嘱了一番，大意就是上学放学的路上要小心，还有如果遇到陌生人一定赶紧跑，也不要围观路边的任何一场打架。
小石榴懵懵懂懂的点了头，但沈若怀还是不放心。
他偷偷跟着小石榴，接送这人上下学了好几天，确定施毅然不会做什么，才放下了心。
而因为施毅然一直没有动作，小石榴也没出事，沈若怀逐渐忘记了这件事。
后来他和沈临川的关系愈发紧张，在又一次大吵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和施毅然联系，也因为心情不好，他也一直没有和小石榴说话。
偏偏，那段时间小石榴总是在他面前晃，而且每次都欲言又止。
“有事？”沈若怀方才又和沈临川吵了一架，心情差到了极点，所以说话时没控制住情绪。
小石榴被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伸手，把刘奶奶熬的粥往前递，“奶奶说你晚上没怎么吃饭，让我来送粥。”
那碗粥是小米粥，才刚熬好，还冒着热气。
沈若怀捏了捏眉心，将碗接过来放在了桌上，“替我和奶奶说句谢谢。”
“哦。”小石榴抿了抿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反应迟钝。
她盯着沈若怀看了好一会，偏偏沈若怀刚喝了酒，此刻酒劲上头，完全没发现。
“若怀哥哥……”小石榴纠结了许久，忽然开口叫了沈若怀的名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反应迟缓，沈若怀沉默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转过头，看着小石榴问道：“什么？”
“你能不能…不和施毅然玩啊？”小石榴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满是希冀。
这话和那天小石榴撞见他们准备打人后说的话一样，不过今天并没有下雨。
没有那些嘈杂的背景音，世界安静极了。
沈若怀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缓了好一会，又握着酒瓶喝了一口，紧接着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可小石榴，哥哥只有这几个朋友了。”
他知道施毅然不是个好人，也知道这人没有带着自己干好事。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几个勉强能称之为朋友的朋友。
这糜烂的人生，总得要那么一点支撑。
沈若怀说这话的时候是背对着小石榴的，所以他没看见小石榴逐渐凝固的笑意。
也没发现这人的眸子逐渐暗淡。
说到这的时候沈若怀停顿了很久，他看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在隔着时空看曾经的自己。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已经神志不清了。”如果当时沈若怀还有一分清醒，也能发现小石榴的异常，可他偏偏没有。
沈若怀缓了口气，又说：“然后，我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起来。”
苏听颜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她看着沈若怀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抬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低声道：“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沈若怀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迟钝，如果他当时没有喝那么多的酒，他是不是就能发现那个时候小石榴是在朝自己求救了？
“我醒来以后，奶奶说小石榴不见了。”沈若怀闭上了眼睛，“然后我们找了很多的地方，最后在巷子末尾的那口水井里发现了她。”
也是那时沈若怀才发现，小石榴身上有很多的伤痕，甚至在胳膊上还发现了好几个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小石榴她……”苏听颜听到这个描述，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没等她将之说出口，沈若怀就肯定了她的想法，“小石榴她遭到了校园暴力。”
学校是一个浓缩的小社会，而且在某些方面比社会更加可怕。
苏听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若怀，她抿了抿唇正组织着语言，沈若怀又一次开口道：“当时学校给出的解释是小孩子之间的正常打闹，不是什么校园暴力，可我不相信。”
且不说小石榴从来不惹事，就说这个年纪的正常打闹，怎么都不可能在小石榴身上出现烟头烫伤这种东西。
但小石榴是自杀，她留下的遗书中根本没提这些事，再加上学校刻意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刘奶奶无权无势，年龄也大了，什么都做不了。
沈若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偏偏他也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那种难以言说的憋屈感在日复一日中肆意疯长，在某个雨夜，沈若怀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再次选择了放纵，和施毅然他们一起。
“我变得比以前……更烂。”沈若怀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敢看苏听颜，他怕从这人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点鄙夷的情绪。
可苏听颜此时只是心疼他，“沈若怀……”
她叫了这人一声，而后低声道：“当时一定很自责吧？”
虽然她和沈若怀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能感觉到沈若怀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他当小石榴是妹妹，偏偏妹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也难怪后来沈若怀会对刘奶奶掏心掏肺。
“是。”沈若怀没否认，他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然后在某次不经意间，我在施毅然那里发现了小石榴的照片。”
说照片可能不太恰当，准确来说是罪证。
那堆照片，全是小石榴带着伤痕，泪眼婆娑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张，是小石榴浑身赤/裸，蜷缩在角落的照片。
“那个欺负小石榴的人是施毅然？”苏听颜瞪大了眼睛，“那今天他在巷子里拿出来的那些照片……”
“是小石榴的照片。”再次提起这些事，沈若怀依旧觉得愤怒，“小石榴叫我一声哥哥，可我却没法替她讨回公道。”
后来沈若怀才知道，施毅然在见到小石榴以后，就动了心思。他找了和小石榴同校的几个学生欺负她，不仅拍了很多照片，还一直在用照片威胁小石榴。
“所以，你发现没有办法制裁施毅然的时候，和他打了一架。”苏听颜诡异的冷静了下来，顺着沈若怀的话说道：“当初他找关系把那件事压下来，所以你也将那件事压了下来……”
当时沈若怀应该是下了死手，但最后一刻理智在线，才没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不解释，是因为那些照片？”苏听颜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沈若怀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疲惫的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抬手捏着眉心。
苏听颜也没说话，房间里顿时恢复了安静。
之前沈若怀一直不肯告诉她这些事情，她心里止不住的失落，觉得自己一直被隔绝在沈若怀的世界外。
可现在听到这些故事后，她像是喝了一杯灼心的烈酒，呼吸时清晰的感受到了从心脏蔓延而出的疼痛。
时钟嘀嗒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过了大概三四分钟，苏听颜才叹了口气，开口道：“沈若怀，这不是你的错。”
听沈若怀的描述就知道，这人把小石榴的死全归为自己的责任，可从来都没有人该为另一个人的生命负责。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沈若怀嗓子干涩得厉害，他抿了口水，手臂忽然被苏听颜按住了。
那人背着光，可眸子里像有星星，亮晶晶的。
以往像兔子一样的小姑娘此刻表情严肃，她垂眸看着眼前的沈若怀，一字一句认真道：“不，沈若怀。”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值得很多人喜欢的人。”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值得爱与被爱。
苏听颜吸了口气，又说道：“反正，我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霸凌罪该万死，如果遇到请务必采取一切手段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