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47、第47章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一座青釉瓦青砖院门,步入一座被古槐树、古银杏树和古木兰树包围着的庭院,只刚望向前方就瞧见三个人影,其中两个人影舞动着,两把利刃划过半空,交锋的声音清晰入耳,而另一个人则静静地坐在跷跷板的一端不动。

  只当无砚踏入这个庭院,瞧见坐在跷跷板上的男子是苏仲明,忙将阳清远推到古槐树后边藏起来,还未向阳清远解释,就被苏仲明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身影,招呼声随即传来:“无砚?快过来!快来这里!”

  无砚不好推辞,便对阳清远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不可以乱走。”又将手中装着猫的竹篮子递了过去。

  阳清远接住篮子,挂在臂弯里,启唇道:“一开始要过来瞧一瞧的人是我,怎么反而让我在这里等?”

  无砚只道:“你只在这里偷偷瞧就够了,我不想被责问为何你会在宫里。”随即转身,快步来到跷跷板的旁边,向苏仲明捧手。

  苏仲明邀请道:“上来坐啊。”

  无砚瞧了一眼身侧跷跷板抬高的那一端,便坐了上去,跷跷板勉强平衡了,苏仲明用屁股的力道往下压,使跷跷板动起来,无砚也配合着摇晃跷跷板,侧头瞧了一眼切磋剑术的那两道身影,启唇:“我远远听闻声音,原来是甘霖公与韶乐王切磋剑术。”

  苏仲明答:“我也是因为今天太无聊了才过来看看。”

  无砚道:“过几天,我想接心素回雁归岛。”

  苏仲明愣了愣:“国子监不是才刚开学没多久啊?”

  无砚很是无奈道:“是那小子求我替他办辍学的事情,想早点回雁归岛。”

  苏仲明好奇:“心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只想习武?”

  无砚只道:“这得要问他了。”

  苏仲明叹了叹:“其实回去挺好。当初送他进国子监读书,只是因为他是杨彬与文茜之子,杨彬又是吐罗王宇珠真的义兄弟,郡王家的孩子理所当然要接受贵族教育了,只是慕容世家世代习武,贵族教育可能不太适合他吧。”

  不得已藏身在老槐树后边的阳清远稍稍探头,瞧了瞧前方七丈之处的两个切磋剑术的男子。他不识李旋与羿天,只是觉得李旋的武艺有点惊艳,令他在心头浮起了想要比试的冲动,只隐忍着,轻轻勾起唇角,在嘴边低声喃喃:“强者啊……”

  这时候,切磋有了分晓,李旋的利刃划过了羿天的护肩,终结了这回的比试,跷跷板也停了下来。无砚离开跷跷板,向那两个人捧手行礼之后就离开,经过那一颗老槐树时,回头瞧了阳清远一眼,阳清远连忙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阳清远忽然问道:“那个男人是谁?年龄在你我之上,剑招却是非凡。”

  无砚闻言便猜到他所言指的是谁,答道:“是韶乐郡王,太上皇的……”后半句话只说了几个字,说到关键的字眼却突然梗在喉咙里不肯说。

  阳清远道:“原来他就是韶乐郡王。他是太上皇的什么?”像是很感兴趣。

  无砚抿着唇,微微垂眸,不肯说。

  阳清远故意凑到他耳边,笑着猜道:“情人?”

  无砚只从阳清远的手中拿回篮子,快步往前走,把人丢在身后不搭理。

  阳清远不由喃喃:“别人终成眷属了,怎样都令人羡慕嫉妒……”

  夜幕降临以后,青鸾城内——

  金云楼北侧小楼里,一道孤影缓缓登上二楼,轻轻打开门扉,进到了亮着灯火光的寝房,轻轻撩起纱帐,一只温暖的手也随之轻轻覆在黄延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黄延依旧平躺在寝榻上,身上盖着被子,依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睁眼一瞧,见朱炎风来了,便侧过身来,面朝着朱炎风,微微一笑,对他说:“你今夜来照顾我?”

  朱炎风弯下腰,替黄延稍稍整理被子边缘,答道:“我已经向师父告假几日,留在这里照顾你几日。”

  黄延微微一笑,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朱炎风的手。朱炎风忙关心道:“你还没有痊愈,就不要露太多肌肤。”忙扯过一部分被子,盖住黄延的手。

  黄延说:“我突然觉得这场病,值得。你便陪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

  朱炎风劝道:“延儿,不要说些任性的话,发火邪是大事!听说有人发火邪以后,连续几天几夜没治好,就那样烧坏了脑子,变得痴痴傻傻,我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黄延别开这样的话题,微微垂眸,只道:“我刚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我的生母……”

  朱炎风好奇:“前葛云国以前的公主-天圣?你,忽然思念她?”

  黄延答道:“我梦见她在我面前一边唱歌一边跳舞,引来了一群美丽的蝴蝶,然后,她突然化成了云烟,跟随着那一群蝴蝶离去。”

  朱炎风轻轻坐在寝榻边缘听着,不由道:“很奇特的梦。”随即想起来:“她生前也曾几次乘车到师父的修道场来看你。”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了抚黄延的头:“还拜托我今生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黄延接话道:“我告诉她,我喜欢你,她就那样同意了我与你在一起。”

  朱炎风笑说:“她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好母亲,特别疼你。”

  黄延问道:“你相信在梦里梦到过世的人,会是一种预兆吗?”

  朱炎风怔了一怔,只安慰道:“人有时会在生病的时候,梦到奇怪的梦,也会梦到过世的亲人,只是因为生病了。”

  黄延抬眼看着朱炎风,唇角含笑:“大师兄说的好有道理,不过,你应该是怕我会死才这么说的吧。”

  朱炎风回道:“你比什么都重要。而且,我相信你母亲的亡魂也是因为担心你,才会在今日出现在你的梦境里吧。”

  黄延忽然要求道:“我想喝水。”

  朱炎风立刻起身,干脆道:“我去拿来给你。”

  黄延看着他转身穿过隔断门,一直看着,没有收眼,看着那里一会儿,直看到朱炎风拎着一只茶壶拿着一只杯子走回来。

  他随即慢慢撑起上半身,披散着的银白长发盖住了他的背部,朱炎风斟了一杯水,吹了吹热气,才小心地送到他的唇边。

  桃花唇只是稍稍碰到杯中的水,黄延便立刻稍稍侧过脸,只道:“怎么热热的……”

  朱炎风劝道:“我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太想吃温热的东西,但,食用寒凉之物只会加重火邪的病情。”

  黄延只道:“这杯水,我喝不下。”

  朱炎风无可奈何,稍稍想了一想,便饮下一口,含在口中片刻,小心翼翼地送到黄延的嘴边,喂进他嘴里,他的水突微微一动,代表已经吞咽。朱炎风便又饮第二口,照旧用此法喂他喝水。

  几杯水喝完之后,黄延便再度睡下,朱炎风只为他盖好被子,轻轻撇开遮住他眉眼的发缕,他的呼吸比平时要温热几许,不经意地吹在朱炎风的手上。

  眼下正是秋天,冷毛巾在这个时候并不适敷在黄延的额头上,朱炎风只能依靠药汤和清淡的饮食为黄延除去病症。趁黄延睡熟之际,朱炎风立刻起身,下楼,在傍晚之时,为黄延做清淡的肉粥,煎一碗药汤。

  他刚走到台阶中央,突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眼前之景令他回想到了许多年以前,同样是在石阶高处,梳着随云髻、戴顺圣紫牡丹头饰与金步摇、穿曳地霞红齐胸襦裙、凤凰牡丹纹金线刺绣的浅紫底外放抹胸与烟紫广袖长衫并撑着伞的天圣对他说话。

  “小风,我孩儿的情况,你已经了解,我不知道他能活到什么时候,但作为母亲的我,希望你能替我陪在他身边,好好宠他,不管他以后选择怎样的路……”

  他仿若看到天圣就站在上方,并且说着那时候说的那句话,然后转身消失了。他愣了一愣,回到了现实,继续一步一步往下走。

  躺在寝榻上的黄延,睡得很迷糊,浑浑噩噩之间,竟瞧见母亲缓缓来到寝榻前坐下,一只纤纤玉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他不禁微微启唇,轻轻道:“娘,娘……,为何我在生病的时候梦见了你,还看到了你?”

  黄延只瞧见母亲在微笑,便抬起一只手摸摸她覆在自己额头上的玉手,却什么也摸不到,摸到的只是自己还在发热的额头,再睁眼瞧寝榻外,原来那里并没有人,只是睡糊涂了造成的错觉。

  好一会儿,寝榻外再度传来跫音,黄延尚在清醒间,忙撑起上半身,撩起单侧纱帐望出去。朱炎风拿着托盘走进来,瞧见他如此,便劝道:“怎么不好好躺着,自己起来了。”

  黄延一见朱炎风回来,立刻启唇:“我闻到了肉末粥的香气。”

  朱炎风先将托盘搁在梳妆台上,撩起了单侧纱帐,抬手抚了一下黄延的额头,但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至梳妆台前,揭开大盖碗的盖子,趁着热气冲天,一勺勺地舀起来,装进一只饭碗里,盖回盖子,这才回到寝榻前,坐在寝榻边缘,轻轻吹去碗里的热气。

  黄延问道:“大师兄饿不饿?”

  朱炎风直接道:“不饿。刚煮好的时候,我已经吃了一碗。”

  黄延说:“我以为你会自己溜出去吃最好的。”

  朱炎风回道:“膳堂离金云楼有一段远路,怎能放心丢你在这里。”便小心舀起一勺肉粥,送到黄延的嘴边。

  先用小舌感知勺子的温度,刚好不烫,黄延才肯将肉粥含进嘴里,细嚼慢咽,朱炎风一勺接着一勺,耐心地喂食,不多时,黄延便将一碗粥吃干净,朱炎风再盛一碗,如是喂给了黄延。

  待黄延吃饱了,朱炎风收拾食具,拿起托盘,说道:“我下去给你煎药。”

  黄延轻轻往下躺好,后脑勺轻轻枕在枕头上,将被子边缘扯到脖子下方,听闻朱炎风的那一句话,便轻轻答应一声‘嗯’。

  朱炎风便放心地下楼,坐在在楼下的空地,用小火炉与药罐子煎药,热气带着药味儿冉冉升起,随风扩散到四周。

  深夜至,平京宫城内,无砚带着黑黑回到了香语楼,阳清远厚着脸皮跟随在身后。无砚有些疲惫,步伐不知不觉地慢了半分,但依旧继续走,对身后紧跟不舍的身影说道:“我怎么像个旅游向导似的,带你逛了一整夜的城隍,又带你逛了一天的禁宫……”

  阳清远启唇:“你是对我哥哥失去耐心了,还是对我失去耐心了?”

  无砚答道:“阳清名……从来不叫我那样陪他。”话落,忽然停步,回头望着身后的人。

  阳清远迎着无砚的目光,却是那般平淡无奇,似乎是习以为常,答道:“我哥哥的确是那样的人,几乎喜欢静静独处,只有过生辰时才会叫我陪他喝酒。只是,自从他下落不明以后,过生辰时就没人再陪我喝酒,最近也是这样。”

  无砚只道:“是吗……”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迈步。

  月光照在他的背后,霜白的衣袍反照出月华的美,令他成了这个夜色里最美的月华,阳清远瞧着,竟无法移步,不由自主地动情,冲着他的背影启唇:“无砚……。如果你愿意,我陪你,不是代替我哥哥,是为了我自己。你也会答应跟我在一起,由我陪着你吗?”

  前方的身影再度停步,无砚回眸,只是愣了愣。阳清远快步上前,至他面前,大胆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无砚陡然头脑昏沉,轻轻闭了双眼,然后一个冲动,扑入了阳清远的怀里。光阴从来就没有留情过,当人们沉入了梦境,在梦境里溜达一圈后回到现实,夜晚却已经溜走了,换来了翌日清早的暖阳。

  阳清远最先睁开眼,瞧了瞧还睡在身侧的无砚,那张恬静的脸庞正好朝着自己,便轻轻吻了无砚左眼正下方的朱砂滴泪痣。

  只刚吻完,无砚的眉心便微微皱起,那双眼睛也缓缓睁开,阳清远立刻闭眼佯装还在熟睡。无砚瞧了瞧眼前的脸庞,然后退下薄衾至腰部,就见阳清远的一只壮实的胳膊横过自己的胳膊、轻轻搂住了自己。

  抬了抬这只胳膊,但却像岩石一般纹丝不动,无砚无奈地又瞧了瞧阳清远的脸庞,启唇无奈道:“你是醒着,还是没有醒?”话音落下了片刻,阳清远也仍是没有动静,令无砚不得不发杀手锏:“我有急事要去茅房解决。”

  阳清远这才睁开眼,只问道:“你是真的要去茅房?不是想逃跑?”

  无砚见他醒了,便又将目光放在他的胳膊上,示意他收回去,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阳清远看得明白,反而将无砚搂得更紧,不愿放开。

  无砚惊讶:“你……”

  阳清远知晓有些事情越是重要就越该坦然,启唇道:“你心里早已有我哥哥,只怪我太晚遇上你,也许已经没有资格说‘我爱你’。”

  无砚听罢,像一块巨石一般怔然,其实在那天晚上酒后亲密之后,他已直觉到阳清远的感情,如今听阳清远亲口说出这番话,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阳清远良久才放开无砚,爬下了寝榻,捡起落在织锦毯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身,随即回头,对无砚微笑道:“我去打些水来洗漱。”就潇洒地转身,打开门扉,又带上门出去了。

  无砚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身影至消失,心忖:阳清远……你是阳清名的孪生弟弟,看到你的脸和身影,总令我回忆阳清名。你的确比阳清名温柔几分,阳清名没给我的,你都给了我,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恕我无法回应你的爱。

  一转眼间,过了辰时,宫娥将晾干的衣袍整齐地折叠好,用托盘盛着,送回了香语楼,两只托盘搁在了一楼的桌案上,当中的苍青衣袍与水色腰带正是阳清远的。

  阳清远将之拿起,嗅了嗅,没嗅出什么气味,便放心了,问宫娥:“宫中的熏衣房,应该什么熏衣香都有吧?”

  宫娥答道:“是。宫中的熏衣房里聚集了天下间所有的香物。”

  阳清远又问道:“有没有木兰或者丁香?”

  宫娥答道:“应该是有的。”便端起盛着苍青衣袍的那一只托盘:“让奴婢送去熏衣房,劳驾大人稍等。”

  无砚自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这番对话,问道:“你的衣服都要熏这种香?”

  阳清远答道:“本来我带了香囊过来,放在包袱里,但是包袱在客栈。”不由凑到无砚的身上嗅了嗅,自荼白的广袖长衫上飘起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扑到鼻尖,忙猜测道:“梅花的香?”

  无砚答道:“是雁归岛的梅花,我娘送给我的香囊。”端起托盘就将衣袍送上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

  顺圣紫,牡丹的一个紫色品种。外放抹胸是穿在齐胸外面的抹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