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的话着实给了黎知若强烈的打击，等陆沉在洗漱间抹了把脸，重新回到餐桌后，就发现黎知若呈咸鱼状态摊着，嘴巴微张，脸蛋看起来很委屈。
陆沉居然从这张萌萌的猫脸上，看出了几分生无可恋。
“他怎么了？”陆沉拿起吐司片慢慢吃，尽量不让妈妈再次转到刚才的话题，随口问了句猫。
陆夫人边盛粥边道，“说起给它配种呢。”
“配——”陆沉手里的吐司直接掉在桌上，睁大眼睛盯着妈妈，确定她的语气不作假，又转眼看看沉默如斯的黎知若，手虚虚握成拳，抵着唇哈哈笑起来。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陆夫人嗔笑：“不先配种，你要直接绝育？这么可爱的猫，不想要个小猫咪再绝育呀？”
绝育……
黎知若如遭雷第二次劈，圆耳朵朝前晃了晃，猫须微动，眼睛睁得圆鼓鼓的，警惕地盯住陆夫人。
怎么会有绝育这种事情。
他他、他不想。
陆夫人伸手点点他的小脑门，好笑：“这小不点，好像听懂了。”
黎知若默默转身，不愿再面对陆夫人，尾巴耷拉着垂在桌下。
陆沉早被妈妈和黎知若的反应弄得心情愉悦，见他这失落茫然的模样后，再也稳不住，抵着额，笑得肩膀都开始颤动。
早餐吃得满桌笑声，黎知若趴在桌上揣手手，不再吭声。
吃到最后，陆沉要回楼上。
黎知若认命地从桌上起来，准备往椅子上跳，他现在只想回屋，仔细想想后面该怎么办。刚抬起脚脚，却听陆夫人说：“陆沉，还有点事，我跟你交代下。”
陆沉怕她又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听着头疼，连忙摆手：“您飞机要延误了。”
陆夫人斜了他一眼，坐得端正：“别转移话题，我知道时间。”
陆沉叹气，坐回原位，没骨头似的靠着椅背：“您说吧。”
他看了眼黎知若。
黎知若不看他，现在谁也不想看，只想回房间自闭。
他抬脚，有点小心慌，束手束脚地从桌子跳到椅子上，还好，没摔，看来自己还挺灵活的，之前下楼梯惨遭摔到应该只是初次变猫没习惯。黎知若思索椅子到地面的高度，暗暗给自己鼓气，然后一伸jio。
“你对知若不了解，这孩子可怜，你以后有些事情注意点，别闹他。”陆夫人心生感触，嘱咐道。
猫耳朵动了动，黎知若听见自己的名字，没留神，身体停顿了下，啪嗒滚到地上。
“喵呜……”
陆沉眉梢微皱，弯腰把猫抱起来。
黎知若不想待他怀里，也不回屋了，抬起粉嘟嘟的肉垫在陆沉手心按了按，并朝椅子喵了声。
意图已经很明显，陆沉如他所愿。
黎知若没想到陆夫人会再次说起有关他的事，缓缓眨眼睛，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垂着脑袋，耳朵却认真地听她的话。
陆夫人想起往事，语气低沉：“阿芸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去了，黎昌又不管他，从小没爹没妈的，还那么小，就被他舅舅和外公带回了南方老家。”
黎知若慢慢抬头。
他朝着陆夫人低低地喵呜了声，嗓音黏软软的。
四岁那年的事情有很多都记得不太清楚，但他后来问过舅舅，也算了解。
顾氏的老家是在南边的云藻镇，当地很有名望的书香世家。辗转到顾芸十六岁那年，顾芸的大哥，也就是黎知若的大舅舅在京市闯出了天地，觉得大城市的教育资源相较镇上要好些，便做主把顾芸和顾泽闻带到京市求学。
大舅事业如日高涨，俨然在京市站稳身脚。他不是流连钱财的人，钱赚够了，就把事业慢慢转移到云藻镇附近的一线城市，想离老家近些。为此，外公来到京市，照看一对儿女。
多年后，顾芸结识陆夫人，引为知己，并与黎昌结婚。
婚后的生活很美满，有好友谈心事，有爱人诉情衷，还有不着调的二哥整日闹得上房揭瓦。
可惜，黎知若五岁时，顾芸就却出车祸离世。后面的事情黎知若就不清楚了，舅舅外公从不和他说这些，只知道顾家和黎家闹翻了，爸爸不管他，舅舅外公便把他带回了云藻镇。
陆夫人娓娓将往事道来，最后说：“我刚生下你，你爸爸就带你去了外地，那些年也只回来过几次，所以不知道黎家的事。现在跟你说，不是叫你去他面前多话的，是让你多疼疼他。”说完，见陆沉眼神微晃，不悦道：“陆沉，听到没有！”
陆沉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猫。
猫猫坐得很端正，就像每次在电视采访上看到黎知若坐的姿势，板正，挺直，一丝不苟。那时他看见，觉得这人好没趣，可此刻，他心里却有个想法，小猫乖得让人心疼。
陆沉被这想法撞击得心尖微颤，随后明白，大抵是猫给他的视觉效果太深了。毕竟看见黎知若本人时，他绝对不会有心疼的想法。
想到黎知若的人形，陆沉又琢磨着。
京市圈子里谁都知道黎家只有一个孩子，叫黎星澜，受尽宠爱，是黎昌掌心的珍宝。
他猜测，如果不是有谁的刻意引导，黎知若的名字不会那么简单的消失。这其中，或许有黎昌和其新妻的手笔，也或许，有顾家舅舅们和外公的推波助澜，就连妈妈，都不曾说起过曾经的好友顾芸。
有些人不想承认黎知若这个儿子。
有些人不屑黎知若添上黎家这副倒霉催的家世。
陆夫人看他不回答，就知道没有听到心里去，又是气又是无奈：“陆沉，这件亲事可是你点头的，不管当时你对爷爷说的什么，现在和知若结婚了，就要同他好好过日子。”
陆沉恹恹地撩起眼皮：“知道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陆夫人望着自家傻儿子，想起黎知若温柔宁静的模样气质，蹙起了弯弯柳眉，总觉得他和黎知若不太相配。
“沉沉，你老实说。”陆夫人轻咬唇，“喜欢黎知若吗？”
陆沉扶额无语，快被他操心的老妈弄得焦躁，嘴角朝两边咧开，扬起一抹假笑：“喜，欢。”
陆夫人得意地哼了声：“我看知若还不一定喜欢你呢。”
“也是。”她越发觉得自己说得对，缓缓点头，斜飞了一眼瞪过去：“那我替知若操什么心，该操心你才对。”
陆沉：“……”妈，你飞机没了。
吃过早饭，陆夫人就出门了。
临走前，还特地嘱咐陆沉要关心关心黎知若，中午的时候问问吃饭没，有时间还可以去剧组探班。
陆沉僵硬着笑脸回应，等人走了，一扭头，瞅着椅子上端坐的猫，语气酸溜溜：“我妈还真喜欢你啊。”
黎知若朝他喵。
陆沉撇撇嘴，大老爷们似的手臂环胸，掷地有声：“听不懂。”
“喵呜。”那我上楼了。黎知若小心翼翼抱着椅背，短腿蹬蹬，滑到地面，便哒哒哒地往楼上走。
陆沉没好气地喊：“喂！你不吃饭啊，给你买猫粮！”
话落，拿出手机，也不管黎知若有没有回答，嫌弃地嘀嘀咕咕：“我是为猫好，谁要给黎知若准备吃的。”说着下单了附近的猫粮。
“还挺贵。”陆沉哼哼，“爷不差钱。”
养猫多难？
变成只藏獒我都行。
*
半小时后，有人砰砰敲门，陆沉以为是送猫粮的来了，一开却见经纪人和快递小哥都站在外面。
他接过一大包猫粮，边拆快递边往屋里走，“你怎么来了？”陆沉随口问了句。
经纪人跟在他身后：“明天有个活动，我来和你说说细节。”看到陆沉拆出好几袋包装精美的猫粮，他好惊奇地围过去：“你养猫了？”
环顾别墅一圈，却没瞧见猫咪的影子。
“问你呢！”经纪人不由得催问。陆沉喜欢猫他是知道的，刚出道那会儿，剧组里有演员抱着猫跟组，陆沉虽然没上手摸，但眼神里的喜爱骗不了人。他也说过几次可以买猫来养养，结果每回只能收到陆沉的黑脸。
谁想到现在却主动养猫。
陆沉没搭理他，把猫粮拿出来研究了一会儿后，放在旁边。
经纪人见他没想说的意思，识趣地闭嘴，转而好奇道：“也没看见黎知若，他又去工作了？”
陆沉琢磨他口中的那个“又”字，挑眉：“怎么说？”
“你不会才知道黎知若是工作狂吧。”经纪人啧啧：“圈里谁不晓得，和他合作最省心，从来不迟到，做事干脆利落，虽然要求高但他都是亲力亲为，就算现在身价高涨，也没见敷衍过。”
“前几天不是有个数据爆料么，说黎知若出道到现在十几年，就没有哪次休息超过三天。哪怕逢年过节，也是要么在剧组要么在公司，连家都很少回。”
“是吗。”陆沉抬了抬眉，略显惊讶。
*
明净的房间，窗台的几盆绿萝将阳光接收进来，顺着玻璃门洒在旁边的书桌案上。
桌面，毛茸茸的布偶猫端坐，白胖的脸上凝着沉思。
变成猫后该怎么办，以及，怎么变回去。
黎知若很快想起昨晚在主卧阳台时，看见的那只黑白狸花猫，会不会和那只猫有关。莫非世界上真的有传说中的鬼怪神灵，那他又是什么，人还是猫，亦或者都不是。人不可能变成猫，猫不可能有人的思想，所以，他是妖怪？
桌面摆放着黎知若的手机。
他伸出肉垫，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按了按，没反应。
毛茸茸的爪子太大了，怎么都没法把手机摁亮。
黎知若垂着脑袋，反反复复伸爪，和手机较劲儿。
陆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萌萌的一只猫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
他想起经纪人刚刚说的那些话，猜想黎知若是要联系工作。陆沉走过去，站在书桌对面，他长得高，很快挡住猫晒太阳的位置。
眼前的阴影让黎知若从沉思中回神，抬起头。
陆沉伸手，试探地去摸他手机：“我帮你发？”
黎知若圆圆的眼睛一亮：“喵。”
他不客气地伸爪子，把手机推给陆沉。
陆沉无疑又被这幕萌到了。
软绵绵的猫爪一推一动的时候，粉嫩的肉垫露出来，Q弹的感觉好像挠到了他的心坎上。
陆沉立刻绷着脸，拿起手机，云淡风轻道：“说吧，发什么，发给谁。”
黎知若：“喵喵喵喵喵喵。”
陆沉皱眉：“……”
一连串的软软的喵叫好听是好听，但让他心乱糟糟的，陆沉无奈摇头：“我只听得懂一个字，喵。”
黎知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沮丧地坐下，垂着脑袋，两只前爪缩在胸前，圆溜溜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委屈。
陆沉实在受不住猫咪的无辜脸，“我再去帮你想办法。”
他随后拿出猫粮，倒在碗里。
“先吃饭。”
黎知若闻了闻，摇摇头。
短暂适应了一晚上到现在，他大概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就像套了个猫咪的壳子。不是真的猫，但有猫的外表，吃猫粮不行，只能吃人类的食物。至于猫的其他一些事情，黎知若还没想清楚。
陆沉反应很快：“难道不是吃猫粮的。”
说罢，从冰箱拿来一盒酸奶和面包。
果然，见黎知若小口小口吃起来。
他两只软萌的猫爪捧着小面包，吃得慢条斯理，陆沉舔舔嘴皮，迟疑了下问：“你……是不是猫妖？”
黎知若啃面包的动作停住，朝他抬起一张委屈脸。
看来不是。
陆沉愁了。
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只能先过过去，现在交流成了极大的问题，他没法和黎知若说话，必须得想个办法才是。
他求助秦信然。
【陆沉】：我有个朋友……
【秦信然】：这个朋友就是你吧，别装！
【陆沉】：他养了只猫。
【秦信然】：[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陆沉：“……”
【陆沉】：有个朋友养了只猫，想跟猫交流，怎么办？
【秦信然】：这种事急不得，慢慢养，好好教，养个几年就能懂猫的语言动作了。
【秦信然】：看看这些《养猫的一千个问题》《猫的动作所代表的意义》《爱护猫咪一百条法则》《养猫指南》
【陆沉】：居然存了这么多书，你才是猫控吧。
【秦信然】：我云吸猫[微笑]
【陆沉】：等不了十几年，马上就要听懂。
【秦信然】：？
【秦信然】：除非它里面装着个人，不然没可能
陆沉心想，如果不是装了人，干嘛要问你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陆沉】：万一呢？
【陆沉】：我是说假如。
秦信然直接发来一段语音，嗓音含笑，无奈地说：“定制个大键盘给它，看它能打字敲鼠标不？”
陆沉脑子里灵光顿现，准备给黎知若买键盘。
他手机揣兜里，低头，目光炯炯地望着黎知若：“你手机什么型号的，我去给你定个键盘。”
黎知若原本还在思考以后该怎么办，听到陆沉的话，歪了歪脑袋，乖乖将手机推到陆沉面前。
顿了顿，他跑到自己的衣服兜里，从钱夹扒出了几张钞票。
黎知若后面小短腿略显僵硬地站起来，身体短暂直立，两只猫爪捧着钱，朝陆沉递去，一脸的乖巧：“喵喵喵。”
给你钱，帮我定制。
陆沉耳尖微红，欲盖弥彰地移开眼睛，使劲儿咳嗽。
他暗忖，短短时间，已经窥探了小黎猫的三种猫系攻击。
坐着卖萌，趴着卖萌，站着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