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老黄历>第101章 恶人

  乌衔蝉坐回位置上,随便挥了挥爪子,功德神力都没回来,他仍是一只黑猫的形态,但这对他的威严没有影响,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周围的喜宴撤了下去换成了一张审判桌,他头上戴着一顶流苏玉冠,流苏全是上好的珍珠串联而成,即使是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市也熠熠生辉。

  桌上放着判官簿,判官笔跟一盘善恶砚,边上放着一块深红色的墨条,仔细看边上有金色的光辉在流转着,是阎王分在墨条上的神力。

  这神力代表着阎王知晓这案件,只要用这墨写在判官簿上就代表着这案子生效,关系着这人的因果更改。

  "请明先生为本判官磨墨。"他的爪子不方便,于是召唤我上去,像模像样的说道,"有劳。"

  我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身边,拿过了那沉重的墨条,帮他研磨起来。

  他则把爪子伸进我的衣服里按出了老黄历,意思是希望我也跟着一起审案。

  "跪下。"他对着那媒婆跟新郎官点了点头,又对着新娘子点了点头,"坐。"

  新娘身后凭空出现一把椅子,她感激的看了我们两眼,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又看向了乌衔蝉。

  "大人,大人。"那周老头开始说话,先是咳嗽了两声告诉我们他身体不适,又从衣袖之中露出一把玉梳子来,对着乌衔蝉谄媚的笑,"我好歹也是几百年的老鬼了,身体不好,跪着不合适吧?"

  他竟然妄图在这临时的公堂之上贿赂判官!

  "跪着也不可能再死了。"乌衔蝉冷冷的说道,"你既然死了几百年,还没投胎,不过是因为活着的时候犯的罪还没弥补完,那就还是戴罪之身,既然是戴罪之身,有什么不能跪的?"

  那老鬼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骨从何来?"乌衔蝉淡漠的问鬼媒人道,"你既然是媒人,想必牵线之前知道的一清二楚。"

  "冤枉啊大人!"媒婆坐在地上开始哭天喊地起来,"是他,拿着生辰八字来找我,我一看二人天作之合,才答应了帮着说这门亲事的。"

  "骨从何来?"乌衔蝉又问了一遍。

  "子孙后代送来的,大人。"我翻了翻老黄历说道,"据老黄历记载,前几日,孙氏死于车祸,三日回魂之际被长子拘住,取骨配婚送与周氏子孙,获取阳间钱币十五万整。"

  "你戴罪之身,无法与阳世联通,何人助你入梦吩咐子孙给你配婚?!"乌衔蝉提高了音量,"你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本判官?这地府让你只手遮天了不成?!"

  "冤枉啊大人!"周老头愤恨的拍着地面说道,"是媒人告诉我,阳世有一女子尚未婚配,与我八字相合,可指配给我,我这才答应了,大人,望大人明察啊!"

  这两只鬼眼瞅着就要狗咬狗一嘴毛,新娘却忽然抬起了手,怯生生的望着我们,显然是有话要说。

  "大人。"她小声的喊道,"我那日托付与您的事儿……?"她得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却不为自己伸冤,只是问起她的宝贝女儿。

  "母子平安。"我笑了笑,"不必担忧。"

  她放下心来,捏着自己大红喜袍的衣角,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展开了,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大人。"她说道,"让我说吧,我怎么来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看向了乌衔蝉,他点了点头。

  "请讲。"我点了点头。

  "我死于车祸。"她平复了一下说道,"撞死我的,正是我的亲生儿子朱天。"她这话一说出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那天喝多了酒。"她又继续说道,"平日里我会去捡一些东西来贴补家用,儿子儿媳养家不容易,还得带着我,我的退休金给他们,还得赚点钱零花,那天我回来的晚了些,过马路的时候那车闯了红灯冲着我冲过来,我没来得及躲就飞起来了。"

  乌衔蝉悄悄伸了尾巴过来绕我的手腕,给我一丝温暖。

  "下车来查看我的,是我的儿子。"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情绪波动的能力,平静的说道,"我看见他走过来,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想要扶我起来,又拿出手机准备给我叫救护车,我想说别给妈叫救护车了,妈死就死了,又想说等以后别忘了去看看你的妹妹,你妹妹生了孩子,都说外甥像舅,你去看看……"她说着话,就像陷入了回忆里面,不像是对着我们任何一个人说,倒像是对着她的大儿子说。

  "可惜我没说出来。"她又看向了我们说道,"我没说出来,他把手机放下了,说着妈你别怪我,就把我抱起来塞进了后备箱,大人,你说,人老了,怎么就一个后备箱就能放下了?"

  这问题让我们沉默了。

  "到了家,他也没把我抱下来。"她继续说道,"我那时候感觉自己要死没死的,没了知觉,却还能听见他们在说话,我听见我儿子儿媳妇在商量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说我自己走丢了,或者是他妹妹把我接走了。"

  乌衔蝉靠着我,把下巴递到我手中,让我给他挠着下巴分散这彻骨的寒意。

  "可我的儿媳妇说。"她咬了咬嘴唇,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颊的肉颤抖着,"她说,妈白吃白喝咱家这么些年,死了也该做些贡献。"

  "他们把我卖了。"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骨头,魂魄,身体,全都卖了。"

  "不光用你的骨头跟魂魄结了阴亲?"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的大人。"她站起身来,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坦然的脱下了自己的喜袍,露出她干瘪下垂的乳房,因为生育而松弛的肚皮,转过身去,还有佝偻着的,因为操劳再也挺不直的脊背,"您瞧。"

  她露出后背因为出了车祸而摩擦的皮开肉绽的伤口,那伤口没有往外渗血,却渗着一层厚厚的油脂,覆盖在伤口之上,看似轻柔的包裹着那些伤口,不让伤口结痂。

  她动了动,一滴油脂顺着后背滑落下来,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尸油。

  这是尸油,刚才消失的那一滴,说明阳世之中有人从她身上取走了一滴。

  她死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仍然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为自己的儿子奉献着。

  尸油的作用有很多,常人抹于眼睛之上,可以见鬼魂,修炼之人动了旁的心思,取了尸油炼化用于法器,可以提高法器的伤人能力,总之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宝贝。

  "欺人太甚。"我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我们现在就回去。"

  "回去做什么?"乌衔蝉倒是冷静。

  "回去……"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是啊,我回去能做什么呢,我也把这不孝子杀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要公道何用?

  我泄了气,求助般的看向了乌衔蝉。

  "自然是跟老公,去还这人间一个公道。"他却化作人形,身长玉立,握住了我的手,额前的流苏在轻微晃动着,露出他俊美的脸来。

  远处传来三声鸡鸣,我们重回了人间。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