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老黄历>第19章 引渡

  第二天我去上课,乌衔蝉去准备引导她们投胎转世的东西,他们业界人士的事儿我不懂,也不跟着掺和,就乖乖的上课,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一只活着的鸡。

  下课的时候有点晚了,天有点黑,我慢悠悠的往外走,在校园公示栏前看见了上面贴着的告示。

  “于光,女,年龄三十周岁,参与教育工作五年,是我校优异教师,半月前不幸逝世,经本校慎重决定,成立于光基金会,每年特拨出款项资助一到两名英语系留学生出国深造,并建立于光路,师德崇高,以此缅怀。”她的照片是上次团建的时候照的,穿着一身酒红色裸背礼裙,在人群之中提着裙摆翩翩起舞,脸上是自信又阳光的笑。

  我却看得热泪盈眶,我知道她热爱教育事业,也爱我们这群孩子。

  我拎着活蹦乱跳的鸡回了家,乌衔蝉就站在门口等我。

  “老婆回来了。”他接过鸡,亲了亲我,“老婆上课辛苦了。”

  “不辛苦啊。”我警觉起来,“无事献殷勤,你有什么事儿要说?”

  “我就是想说这几个人跟我没有关系。”他往后让了让,沙发上坐着一排不认识的人。

  也不能说全不认识吧,至少还有那么两个我认识,是那个自杀的小姑娘的父母,看见我进来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来却又不知道跟我说什么。

  我当即冷下脸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对夫妻不该出现在我家里。

  大概是我觉得这个爹,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吧。

  剩下的我就没有认识的了,沙发角落里坐着一个漂亮姑娘,跟我的英语老师轮廓有些像,我想这或许是她的妹妹。

  我径直向那个姑娘走去,在她面前蹲下,“于老师?”我试探性的问道。

  “明镜,对吗?”她对着我笑起来,“你跟姐姐说的一样,真的是个小帅哥。”

  “于老师真的是很好的老师。”我握了握她的手,“节哀。”

  剩下的人有死去姑娘们的朋友,有亲戚,有爱人,甚至还有邻居。

  她们在被人恶语相向的同时,也被人深切的爱着。

  那个后背有纹身的姑娘,自己就是纹身师,她后背的红玫瑰,是为了遮盖当年帮邻居家的孩子挡了热水瓶的伤疤。

  那个开着红色跑车的女孩子,她不仅不是小三,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车是哥哥赚钱买给她的生日礼,全家都只开这一辆车,她死那天,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她生病的猫,她不过是要带猫去宠物医院。

  而我的英语老师,不过天性开朗,深受喜爱,穿着大胆,就被人说是卖弄风骚。

  剩下的死者,有因为丧偶开发廊而被认定为性工作者的单亲妈妈,有在家里做全职主妇累的晚上不愿意过性生活而被老公怀疑出轨的家庭主妇,有偷着给学生补课下课晚了被家长指责多收补课费的初中老师。

  他们有男有女,善良而又无辜,死于众人的口舌之下。

  更讽刺的是,我看见那个女孩子的爸爸,腰上挂着一瓶白沧海他们卖的贩卖幸运盐瓶,不过他的盐瓶上写着辟邪。

  避你妈呢。我想,为人父母不相信自己的子女,就是孩子不幸的原罪。

  “这儿不欢迎你。”我对他说道,“请你出去。”

  “这破地方我还不愿意来!”他趾高气昂的往外走,“神神叨叨的,什么玩意!还不是为了骗钱!呸!”

  她的妈妈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我,那是无声的哀求,是懦弱的母亲对女儿的补救。

  他却拽了一把这个妈妈,“回去给儿子做饭了,不然儿子饿坏了怎么办?”

  “恕我直言。”我仗着有人撑腰,变的刻薄起来,“他姐姐因为你一句话而轻生,我劝你最好不要回家跟你儿子说话,万一再把孩子劝的活不下去怎么办?”

  他看着我,气呼呼的。

  “少说两句吧!”女孩子的妈妈哭起来,“求求你们都少说两句吧!”

  “各位来的目的,也都很明确。”我平静地问道,“就是见他们最后一面,把他们好好送走,对吗?”

  一片寂静,他们沉默着点头,等待着奇迹出现,不愿意多说话。

  “开始吧。”我转向乌衔蝉,“老公?”

  他点燃了犀角香,蘸着公鸡血在空中画出一道金闪闪的虚无缥缈的门来,随后他打开门,将里面游荡着的,迷茫的鬼魂们引出来。

  他们因为犀角香在渐渐变得真实,下面哭声渐起,看见故人再站在自己面前,难免情难自控,我明白。

  “小晴!”最后一个出来的正是那天自杀的女孩子,她穿着那条白色吊带裙,神色迷茫,听见她妈妈叫她才有点反应,下意识的向着妈妈走过去,却又在看见爸爸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在确认自己已经死了,而后才鼓起勇气向妈妈走去。

  “妈。”她温柔的擦了擦妈妈的眼泪,“别哭,我死之前辅导好弟弟的功课了,衣服也洗完了,地也擦过了,你可以早点睡觉了。”

  “爸爸。”她看向男人,仍是怯生生的样子,“过几天你生日,我前些日子在书店打工,给你买了一条新皮带,藏在你们的床下面了,祝你过几天生日快乐。”

  那男人愣住了。

  “谢谢你们,把我带到这世界上来。”她给爸爸妈妈鞠了一躬,扬起一个无辜而又残忍的笑容来,“但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愿意再做你们的女儿了,希望我们就不要再会了吧。”

  说罢她转向了乌衔蝉,“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现在补上,谢谢你。”

  “嗨,客气什么?”乌衔蝉笑了笑,伸出了手,“二百。”

  女孩子也笑起来,“从你们一会儿给我烧的纸钱里扣吧。”她也开起玩笑来,“反正也没人给我烧纸。”

  她说完就拉开门回去了,看也没看这对儿夫妻一眼。

  那女人又开始流眼泪,男人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最终拉着女人走了。

  他们一走,屋子里热闹起来,那个后背纹着玫瑰花的女孩笑声爽朗,“嗨,这算什么事儿啊?这有什么的啊,我死了还能飘呢,你看看,哭啥,人生不就这样吗,嘎嘣来了,嘎嘣没了,别哭,有缘分总能见到的,姐姐下辈子,还给你挡热水瓶。”

  开红色跑车的小姑娘跟她的哥哥撒娇,“哥再给我烧辆车,我在下面查了,我还得好几年能投胎呢,你再给我烧个红色的,我就稀罕红色,对了,丸子怎么样了,那天吓坏了吧,它好点了吗?哦哦没病啊,没病好,你们可千万别打它,以后我不在了,就让它陪着你们,你们把它当我养吧,也能陪你们十多年呢,对了,到了岁数绝育别忘了啊,多给我烧几个漂亮包包,活着时候没钱买,现在死了可得多买点,最爱哥了!”

  我的英语老师在角落里跟她妹妹说话,两人都含着笑,见我在看她们,对着我招了招手。

  “明镜。”她温柔的唤我,“老师看看,明天就把这头发剪了去,剃个圆寸,肯定好看,把脸露出来,小伙子精精神神的,讨人喜欢。”

  “老师,老师你疼吧?”我小声的问道。

  “不疼,就一下子的事儿。”她也小声的回答,“老师死的时候,不丑吧?”

  “老师当然最漂亮。”我有些哽咽,“永远最漂亮。”

  “定格在三十岁也好。”她笑起来,“多好的岁数啊,年轻貌美又成熟性感。”

  “以后好好生活。”她摸了摸我的头,“老师走了。”

  送走了亡魂和送别的亲属,乌衔蝉在一边翻看渐渐补全的老黄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老婆好棒。”他亲了亲我,又舔了我的脸一下,变成大猫抱着我躺在沙发上。

  “以后我死了,你怎么办呢?”我趴了半晌忽然问道。

  “我当然是送你去投胎啊。”他闭上了眼睛,“我们牵手一起走过黄泉路,走过奈何桥,到孟婆那儿给你调一碗草莓味的孟婆汤,然后送你去轮回道,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你投胎的人家,跟你做邻居,陪你一起长大,等你到了二十岁我还娶你当老婆。”

  他说的很平淡,好像早就计划好了。

  “那我要变成了一条狗?”我挑着眉问他。

  “那我也变成一条狗。”他踩着奶,“毕竟我有底线,人兽是不行的。”

  “那我要变成了一朵花?”我不依不饶地问道。

  “那我也变成一朵花,跟你长在一起。”他回答道。

  我还想问什么,他却低着头含情脉脉的看着我,绿眼睛满是柔情。

  “不管你变成世间万物的哪一物,我都变成世间万物的另一半。”他温柔地说道,“我不是乌衔蝉,我是明镜的乌衔蝉。”

  我深吸了一大口气,抬起头看向他。

  “来做爱吧。”我邀请道,“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