忼佴死了？
虽然这是摆在众人面前的现实，但是没人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因为忼佴死了这个结局真的是太滑稽了, 这让无数人的努力, 无数人的牺牲都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于是一瞬间并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仿佛僵直了一般, 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
他们在怀疑他们的目的, 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得到一个死亡的消息？
“忼佴......”
陵光长叹一声，手臂一挥, 网格状牢笼缓慢消失, 再没有东西隔挡在慈悲洞外, 却也再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洞里空荡荡阴冷冷的，不会有一只火凤凰带着霞光跃出了。
最后还是秦广王最先回过神来, 他脚步沉重的走进慈悲洞里，轻轻抓起了忼佴的衣服，那衣服早已经落满了灰尘, 连颜色都看不太清了，根本不似陆河模糊印象中的那么漂亮。
秦广王缓缓蹲在地上, 将这件衣服盖在了自己身上，他抬起头，洞顶离得那么近，连身子都站不直，忼佴以前都只能弯着腰么？
他那么喜欢飞, 喜欢朝露山的泉水，喜欢紫金峡的胖头鱼，喜欢迎着朝霞炫技，化作一团火鸟，在苍穹之下绕来绕去，玩累了，就吃自己烧的鱼，他那时候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如果早知道他的生命只有这么短，自己一定让他多开心一段时间，留在神界又怎么样，放弃权利又怎么样，和神魔两界作对又怎么样？
自己以前笑忼佴天真，不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不知道两人会面对怎样的打压，也不知道他要放弃多少东西，但现在想想，或许忼佴一点都不天真，他已经将自己的性命押了进去，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不敢罢了。
如果......忼佴能等到现在，如果他能等到现在！
自己是不是就能救他出去了，不过几百年，只有几百年而已，为什么不再忍耐一下呢，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万一自己当初说的那些无情的话都是假的呢，万一自己不是为了凤凰血跟他在一起呢，万一自己这一百年的厨子做的心甘情愿呢！
早知道，根本就没有早知道了，凤凰献祭，是彻彻底底献出自己的一切，一丝一毫都不会留给他，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件衣服上，也不会留下任何往日的气息。
滴答！
秦广王一抬头，岩缝中的山泉水凝聚的多了，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落在了他的额头，那岩峰破开的并不自然，像是法力硬生生的冲撞开的，以忼佴的法力，要撼动一座山也不是难事，但显然，这座山也被陵光施了法，忼佴拼尽全力才撞开一道裂缝。
“你连水都不给他么？我以前都要飞两个时辰给他取煮茶水，然后去凡界找最好的茶叶尖，用魔界业火烧给他喝，他还嫌弃不好喝呢。”秦广王又像是在问陵光神君，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陆河看着很难受，虽然他很恨秦广王，恨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恨他暗算清冥，恨他不顾三界众生将二十头魔兽放出来......
可他仍然有些心酸，他并不算是什么当事人，他甚至连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可他知道，他也没办法和这件事脱开关系，如果不是秦广王要救的那个火凤凰自杀，自己也不会存在，永远都不会存在。
现在陆河无比肯定，游戏城里的那个黑袍人就是秦广王，他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和陈珂下杀手，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忼佴一样的身份。
陵光的反应倒是比秦广王正常多了，他仰着头冲天长叹了一声，眼泪却还是滑落下来。
如果当年他能等到忼佴一声忏悔，哪怕是欺骗的一声，他也不会一直把忼佴关在这里面，可惜一直没有，一直一直都没有，这么多年，他自以为是在和儿子比耐力，比坚韧，却不知道，忼佴早就退出了擂台。
陆河心里一颤，周身的灵力运转的更为剧烈，或许是他化作人形的欲-望太过强烈，他只觉得翅膀，爪子，尾巴上的灵力都向下腹汇集过去，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周身徐徐发热，等他再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模样，站在清冥身边。
他的化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流转的金黄灵力是那么纯净，强大，耀眼。
连秦广王都从自己的意识里脱离出来，神情复杂的望着陆河，仿佛看到了以前的忼佴。
陆河吸纳了忼佴的一切，包括他强大的灵力，此刻他却觉得这股灵力都有些悲伤，滑过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丝丝酸涩，但他清楚，这只是错觉，忼佴已经彻底走了，若说他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就是那件单薄的衣服，和曾经怀抱陆河那颗蛋的小心翼翼。
他在拼命的想，想那个人的存在，想那个人留在他记忆里的样子，真的太难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不成熟的蛋，只有隐隐的意识，看不到也摸不到。
好像，在他成型的时候，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那只胳膊很细瘦，但却很暖和，很柔软，他每天汲取着来着这个人的营养，那温暖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在他快要破壳的时候，那个人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从蛋壳里爬出来，身上还沾着湿哒哒的粘液，他努力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件散落的漂亮毯子，蛋外面的世界又大又阴冷，吓得他又钻回了自己的蛋壳，瑟瑟发抖。
那个人是不是说过什么呢？陆河想着自己在壳里听到的，最初的最初，似乎有那么一句
“......那就这样吧。”
前面一定还说了什么，在那个人死前一定还说了什么，但是陆河就不可能听到了。
“忼佴这么做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留的缝隙那么小，也只有刚出生不久的小凤凰，才有机会挤出来，也幸亏我的魔后跑出来了，不然就又是第二个忼佴，不，简直比忼佴还可怜。”
清冥捏了捏陆河的手，他看到陆河在发愣，就知道蠢货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不将前尘过往跟陆河交代，就是希望陆河不要背负上这些人的负累，他真的不希望陆河卷到这里面来，不过他既然敢带陆河来，就不怕有人敢威胁到陆河。
“他是忼佴献祭的，按理说......”陵光眼角微红，喃喃道，却被清冥冷冷打断。
“陵光老头，你以为我是秦广王么？”
一句话让陵光沉默不语。
是的，清冥不是秦广王，但他的疯和狠并不亚于秦广王，他根本不需要想秦广王一样筹谋这么长时间，只要他想，神界又能奈何他什么，这个神族，这个和忼佴关系至深的神族，他是要不回来的。
“他不是忼佴。”打破平静的居然是秦广王，他没有抬头，闭着眼睛死死抓着那件旧衣服，仿佛很久之前，他摸着忼佴衣服的那样。
对啊，他不是忼佴，无论如何忼佴也不会再出现了，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忼佴，他的爱人，陵光的儿子，不是这只小凤凰能代替的，更何况，这只小凤凰要比忼佴幸福多了，魔王青睐他，明目张胆护佑他，毫不掩饰示爱他，这些......都是忼佴从未得到的。
“是啊，我接近你是为了凤凰血，为了变得更强。”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谈爱不爱太可笑了。”
“如果你早早调查我的身份，你还会这么信赖我么？也不会吧。”
“我们不一样，你有退路，我没有。”
“如果你能到魔界来，那我等着你。”
“忼佴，我不爱你。”
忼佴，对不起，我爱你。我是骗你的，真的真的是骗你的。
秦广王委屈的捏着忼佴的衣服，在心里默默道，一边说着，他又一边残忍的告诉自己，忼佴听不见，忼佴不会知道的。
“秦广王，我记得曾经在洞里看见过写满字的布条，或许是他留给你的话。”陆河轻声道。
他还小的时候，虽然是神族，但修为不够，仍然会感觉到饿，那时候到处找吃的，在石头缝下翻出来一个布条，失望的又塞了回去，然后他才想着钻到那些网格外头去。
秦广王眼睛微颤，连忙在洞内翻找，陵光却也冲了过去，谁说那布条一定是留给秦广王的，说不定......是留给他的？
在最深处幽暗的小缝隙里，秦广王终于抽出一张小小的布条，只有食指大小，他赶紧拿到阳光下看，连陵光也凑过头来，他们都没在意，和对方离的竟然如此近。
布条上只有一句话。
你们都没有来接我。
秦广王，陵光神君，他最爱的和最亲近的人，最终都没有接他离开，于是他终于死心了，不再挣扎，不再拼命冲撞封印，他决定让自己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献祭，如果是一只新生的小凤凰，应该可以挤出去吧？
于是他细心的用石头在地上画了箭头，希望那是只聪明的小凤凰，可以跟着他的箭头从这里走出去，再也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