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垣弋还什么都来不及反应,黑夜深处的湖面就起了动静,伏烟河凌晨更寒气凌人,这寒气卷着风靠近,船身突然一阵晃荡,贺垣弋当下起身,什么东西就闯了进来。
操。
他的嘴是开了金光,这还真他妈有水怪!
船舱的灯在剧烈地摇,流烛淌了一地红,贺垣弋把窜进来的黑影踹了出去,隔壁船的王犊搓着眼睛出来,还没清醒,就被一阵力砸醒了。
王犊捂着胸口,“殿下,怎么了……”
一时间周遭的船起了骚动,涛声不断,黑影蔽日罩住行舟,犹如自江底浮缠上来的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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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再睁眼的时候已经不在船上了。
屋子陈设简单,周遭没有浪声也没有打杀,她换了干净的里衣,侧个身,就是贺垣弋。
这场景不一样,虞砚池有种做了数年的梦的错觉,她动了一动,贺垣弋就握了她的手,顺势抱住了她,他用额头抵着虞砚池的额头,声音很低沉,“好像不烫了……”
虞砚池半昏沉,“什么?”
贺垣弋心里陷进去了一块,“淋了个雨,就发了一天的烧,虞砚池,就你现在这样,还说要走……”他睁眼,直望向虞砚池的眼底,“你好狠。”
他的言语不友善,语气全是责怪,但是他的眼神却很温柔,把虞砚池完全裹挟住。
“我……”
栖云山的永夜仿佛消失了,日光照进来,虞砚池用目光描摹着贺垣弋的模样,想起梦中出事之后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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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船还是翻了,是宫及羽的追杀。虞砚池被捞上来时贺垣弋气坏了,他一面抱着她走,一面一直在讲脏话。
贺垣弋生气,还要照顾她,因为虞砚池的长灵受了重伤。
她醒过来后交待了自己的伤。
“数月前,我杀了三个南境州官。那三个州官为虎作伥,他们在四方广招流民,这之中小孩居多,他们要这些人的精气血肉,炼制血灵,用以镇压南境此番作乱的恶鬼。”虞砚池半靠在床沿,“我杀他们,奉的是宫及羽之命……”
“宫及羽?”彼时贺垣弋愕然,“那你的伤……”
虞砚池面无表情,“也是宫及羽。”
虞砚池奉的是宫及羽之命,姑洗奉的是宫及羽之命,而州官奉的亦是宫及羽之命。
她杀了州官之后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那些要拿她项上人头的刺客都是八品以上的高手,还善用毒,虞砚池当时是中了毒,才会不敌,被贺垣弋救了。
虞砚池以为天南会派人来找她,但是她等了很久,才见到了沈桥。
沈桥并非奉命来带她回去的,虞砚池再回到疏文馆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对了。
这只是直觉,她把那女孩藏好的下一刻,姑洗率部下破门而进,以投敌之罪,将她羁押入狱。
她的长灵是在狱中被人打伤的,贺垣弋那天问她眼睛怎么红了,那是因为虞砚池长灵在眼,这样的红是受伤的迹象。
她在狱中想了很多,直到沈桥冒着危险来放走她,她才想明白。
不会有人来救她,兔死狗烹,投敌的诽谤没有探查和争辩的必要,她已经是一颗弃子。三城百姓根本不是冥府怨灵杀的,那是被宫及羽扔进炼炁炉用于镇邪的祭品,他们也是弃子!
在贺垣弋放火烧了潜书殿的同时,虞砚池毁了疏文馆密室里所有的灵械,最后断了自己的剑。疏文馆里的人是她放倒的,所以贺垣弋的人之后才能畅通无阻,直捣入炼炁炉所在之地。
“疏文馆子弟用的灵械都出自炼炁炉,是邪物,世家人以为把儿女送入疏文馆,日后可成大事,却不知道他们是把自己的骨肉推出去做他人爪牙。”虞砚池停了一下,才道:“宫及羽用生人炼制血灵的办法去镇压南境怨灵,此事一经揭露必会受到四方讨伐,所以一切知情的人都不能活。”
故而州官要被除掉。
“疏文馆的弟子死了……”贺垣弋忆及此,问:“他们也都知晓此事?”
“不,他们是被我连累的。”虞砚池说:“州官的事是我一人去办的,但是沈桥救了我。宫及羽疑心甚重,我本就该死,又在万滁宫待了这么久……沈桥如果没有来救我,他就不会死。”
她从狱中出来时曾让沈桥走,沈桥没有。
虞砚池和他的交情很浅,她在疏文馆没有朋友,如果硬要说有一个可以交谈的人,那便是沈桥。
沈桥与虞砚池不同,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好儿郎,他曾说虞清樾出色,感戚虞旸将军的忠节,却不知道在疏文馆,他自己便是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