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近,山间白雾凌人,透过轩窗眺望重山,伏烟河就隐在沟壑之中,看着一片安然祥和。
此处是人间。莘相阁在其中显得那样渺小而虚无,如四方遗珠。
莘相阁落址不在天南,而在四方北境,是万滁宫在江湖的盟派,万滁宫是四方王庭之一,占殿北地,它的主人是宁王。
曾经的四方经历过旷世大乱,天南的尊主秦王宫及羽自封为帝,堕入邪道,妄图统领四方,结果被讨伐了个惨。
折腾了这么久,四方还是四方。
说来平乱也不过几年,现如今四方都在休养生息,各位殿下也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别说串门了,可是怪事却频频发生。
比如民间突然就冒出了什么邪灵作乱,一杀就是数十个人,所谓邪灵,就是那些入了邪道的修行者,从前灵物是很纯粹的,灵就是灵,不会变成怪,也不是妖、不是魔,但现在黑化的灵却很多。
万滁宫为此特设招灵所,不论是有人的民间还是无人的深山、或是什么修行的门派,只要得知那儿有邪灵作乱之事,便会派武吏前去收灵。
有时候还会出动灵官大人。
宁王贺垣弋很注重这事,抓得严,可还是止不住这种局面,加之他因为四方之乱受了伤,故而也没有亲自出面彻底解决此事。
还有一种怪事,在陆子叙看来,就是这个虞姑娘了。她属于那种一身纯灵关不住,像水一样往外流的体质。可纵使是至深之泉,照这样流下去,也得干了。
“殿下锁住她外溢的灵力,就在她的居所附近,以灵盖灵,一可源源不断为她补给灵力,二可掩饰虞砚池自身的灵力,毕竟她这样的实在过于惹人垂涎,是个有修行理想的东西都想嘬一口。”
穆昭仪沉默了,她的罪恶感又上了心头,鬼迷了心窍地,她还真恰好就是那个有理想的东西。
陆子叙看她安静得不正常,有些担心,赶忙询问,“怎么?莫非你也想嘬一口?”
“想屁吃!”穆昭仪炸成了刺猬,“我才不是这种人!”
陆子叙憋笑,“好吧,你不是。我家小昭仪嘛,四方第一温良恭俭让……”
“陆、子、叙!”
陆子叙眼见小命又要不保,赶紧把话头接回去,“说虞姑娘!这虞姑娘呢,在我们殿下的保护之下,是能护住灵力,可这终归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她总不能一直在殿下的庇护之下生存,要想立于这四方之中,虞姑娘必得寻到自己驭灵的办法。”
“这太难了。”昭仪印象中的虞砚池根本就做不到,她弱小得不像一个人,而是一块精致而易碎的玉石。她既好骗,又爱哭,别说驭灵,不被磕着碰着,都算是万事大吉了。“所以殿下就把她扔了?”
“想屁吃呢。”陆子叙敲她脑瓜,“说了是历练。”
穆昭仪捂脑壳,“这是哪门子的历练?她名字未入户册,身上也没有钱,这样下去,饿也饿死了。”
“那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有殿下在,你怕什么?”
穆昭仪满脸的怀疑,“所以殿下的历练能帮到她什么?”
“虞姑娘不是一般人。”陆子叙踱步到窗边,开阔的山景并没有让他舒适,那之上悬浮的云雾时显恶象,他忽然问,“你还记得那场祸及四方的动乱吗?”
穆昭仪跟随他的目光,她在满室药香中,明白陆子叙在想什么。“自然记得。谁有这样大的心,会忘记灾祸?”
灾祸是窜入骨血的毒药,一场失足的噩梦,末世的炼狱。见过满目疮痍的眼睛,再见祥和便是恍如隔世。这记忆像毒瘾,有一段岁月,纵使是一股细碎的风声,也能让陆子叙下意识攥紧拳头。“当年宫及羽称帝就是错误,可以说若没有他的私心的话,灾祸不会发生,至少不会发展成之后那种覆水难收的局面。好在他已经死了。然而其身虽死,其势尚在。如今邪灵作乱不止,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穆昭仪看了陆子叙半晌,突然钻到陆子叙身前,抬手来勾住陆子叙的脖子,“宫及羽是该死,作乱的邪灵也是。”
她背对窗栏,靠得那么近,挡住了陆子叙的视线,却让陆子叙一下子放松下来。
好像噩梦也没那么可怕了。
陆子叙抱上她的腰,正要挑逗人,就听穆昭仪又问,“所以殿下的历练是什么?”
陆子叙不死心,想亲她,穆昭仪就别过头,也不死心,“虞姑娘为什么不是一般人啊?”
陆子叙喉结动了动,飞速道,“因为虞姑娘也经历过那场动乱,她就是你说的心大之人,把不好的东西忘了个精光。殿下放她出去,是为了帮她找回残缺的记忆。她身上或许有邪灵的秘密,若她能想起来,对她是好事,亦可助我们大忙。”
穆昭仪有些不寒而栗,“什么意思?可是她看着还很小……”
“她不小了,准确来说是并不弱小。”陆子叙道,“因为她曾经的主人……就是宫及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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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蓦然睁眼,几乎是一下子逃离邪灵的桎梏,舒软的被褥和温暖的室内,让她反应过来——
命还在。
眼睛也还好好的。
虞砚池转过头来,就见着个人。
她浑身猛一震,随后抓着被子迅速往里缩,让沈念的脸感受了痛苦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