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死遁后宗门小霸王对我真香了>第60章 九衢尘(五)

  ◎“小师尊,我想爹娘了。”◎

  “硕鼠硕鼠, 无食我黍……”

  “于闻洲,你来接着背。”

  “裴辞冰……裴辞冰!”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他,裴辞冰还没来得及睁眼,“咣”地一声, 被卷起来的书本敲木鱼似的落在他脑袋顶上, 不痛, 但声音巨大,一下子将他的瞌睡悉数砸醒,他艰难地捋了一把散落的额发,往上瞧,是长长的、花白的胡须,再往上,是一张愠怒的脸。

  “裴辞冰!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你才多大,你——”

  夫子又开始絮絮叨叨地给他念经, 每次念完, 都会罚他去屋外对着门板背三字经, 背到日落西山,等到他面前的门板被撒上一片金黄,他转头,就可以看见他爹带着看不肖子孙的眼神对他怒目而视,然后拧着他耳朵回家。

  “疼疼疼——”

  裴父是农民, 一辈子在这片土地上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挑着自家种的谷物去集市上卖, 偶尔会看到些穿着仙门服饰的小仙君, 总会伸出手摸摸在一旁玩泥巴的小儿子。

  他记得裴辞冰刚出生的时候有人批过他的八字, 说他命里有仙缘,是块好苗子,要好好培养。于是裴父花了大价钱,请人算了好久,终于给他定下了有几分飘飘欲仙的“辞冰”二字作为他的名字。

  可裴父看着自己手里只打雷不下雨、只会假哭不会掉眼泪的臭小子,只想把他脑袋扎土里,倒立着种起来自生自灭。

  裴辞冰从小皮实,打也打不哭,就是龇牙咧嘴喊疼,被他爹一路拧回家,院子里堆了高高的、锥形的谷堆,金灿灿的,和他背三字经眼前的那片夕阳一样,他娘就在这片金灿灿的背后走出来,看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又闯祸了。

  他娘对他也不是很温和,有时候他爹削不动他,他娘就会抽了腰带续上,夫妻二人混合双打,愣是打不出裴辞冰一滴眼泪,最后只好把他扔到灶台边上拉风箱,草草了事。

  裴辞冰是个拉风箱都不会坐下来乖顺的主儿,这个时候,但凡有人趴在他家墙头蹑手蹑脚招呼一句,他绝对就跑了,等他爹娘发现,只剩下烧糊的锅底,还有摔在地上的小木凳。

  然后又是一顿打,但那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裴辞冰跟着来找他的“同伙”一起跑进麦田,疯疯癫癫地玩去了。

  同伙是于闻洲。

  在那样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里,他们一起下河捉过鱼、上树捉过鸟,还曾经把对方按进河里去,险些双双溺死,还是被久等作妖儿子不归的裴家父母捞起来的。

  那个时候玩累了,裴辞冰就拽着于闻洲往河堤上一坐,荆州多水,那些河流像一条条明带,绕过村庄和田地、绕过炊烟与房梁,最后汇入天的尽头,周旋在巍峨的殿宇之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水台,据说天水台后山的湖泊乃是旧时神界的天水,后来落到人间,形成这一方湖泊,落成这一派仙门。

  裴辞冰就坐在河堤上晃着双腿,说:“我将来要进天水台,修仙问道,斩妖除魔,守护一方。”

  于闻洲说:“好啊,那我陪你!”

  “真的?你也想么?”

  “反正你是我兄弟,你想做什么,我就想跟你在一块儿,陪你一起,到时候我们一起做个伴儿!”

  幼稚的童声随着晚风逝去,欢声笑语伴着前来招呼归家的呼声一起响彻云霄,盘旋到半空,被一袭月光轻柔地遮上一角,温柔地抚平了那些千疮百孔的记忆河床。

  裴辞冰松开搭在额角的双指,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重影,渐渐地,眼前的火苗归拢成一线,宋怀顾和于闻洲双双站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宋怀顾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眼睫:“怎么这么红?”

  “你怎么了,大师兄?”

  昔日的玩伴重新浮现在眼前,那是一种既陌生又新奇的体验,裴辞冰只是很慢很慢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吐出了一口浑浊的呼吸。

  “说来可笑,那些事情、那些声音,我居然那么陌生,可又那么熟悉。”

  他的父母双亲,他的年少回忆,在数年隔阂下像是隔着层层的雾,他伸出手去,摸不到实体也摸不到真实,于是只能徒劳地收回手。

  “闻洲。”裴辞冰眨眨眼,于闻洲立刻凑上来,蓦地被捏住了后脖颈。

  他紧张地直躲:“怎么了?”

  裴辞冰声音发哑,他很难过:“姜昭越对你们做过什么?”

  “对我们?”于闻洲忘记了瑟缩,讶异地睁大了眼,好好回想了一下,“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进门的时候会对我们的灵核进行摸排,说是要看看底子。”

  “用梳灵术吗?”

  “对。”

  裴辞冰就明白了。

  梳灵术他们现在也有过涉及,的确可以摸排灵核,但若是悄无声息地去排查记忆,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就是为什么梳理灵脉一类其实是风险很高的,稍有抵抗便会两败俱伤,只是当时没人知道,他们只是孩子,于是于闻洲的记忆怕是在那个时候也会被篡改一些。

  如果每个人的记忆都拿出来那太费精力了,一个裴辞冰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那么多人。最有可能地便是稍微篡改,将一些小事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就可以轻松规避掉许多麻烦。

  裴辞冰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

  “大师兄你跟我就别客气了,我们是一起进的天水台呀。”于闻洲露出了个笑,“我知道可能曾经发生过很多事,但大师兄,我其实心里一直都把你当亲哥哥看的,只要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恍惚间眼前的人又和当年的小孩子重合起来,那样稚嫩的声音,却那样坚定的告诉他。

  我与你做个伴儿呀!

  你是我兄弟!

  裴辞冰报以一个释怀的笑容,于闻洲将灵囊收拾起来,边收拾边念叨道:“那我这边没有事了,大师兄,你和宋公子……”

  他拖了个长长的尾音,还勾了个有些暧昧的笑容:“你们早点休息啊。”

  “闻洲。”他溜得太快,宋怀顾只来得及在关门前叫住他,“别跟别人说在这儿找到的你大师兄。”

  于闻洲立刻露了个“我懂”的表情,纵然宋怀顾觉得他的“懂”和自己担心的并不是一回事:“明白,宋公子,你放心,我今晚没找到大师兄,明天才能告诉他呢。”

  说完,他轻手轻脚关上了门,悄没声地跑了。

  “于闻洲真的是……”

  宋怀顾的调侃没讲完,转身的那一瞬被人拥了满怀,裴辞冰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一朝颓弱,靠在他身上的重量几乎要把他压倒,宋怀顾手掌撑了一下才勉强缓住身形,随即他感受到什么,伸手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没事儿,都过去了。”

  “小师尊。”裴辞冰是很少带着些委屈腔调说话的,还叫的是这个称呼,那一刻,宋怀顾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个极其柔软的位置被戳了一下,又酸又软的感觉顷刻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把裴辞冰搂得更紧了些。

  “我在的。”他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小裴。”

  宋怀顾就觉得自己的肩膀湿润了。

  “小师尊,我想爹娘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我看见他们,有种无形之间的拉扯,我感觉到他们很亲近,可我又不敢靠近,因为觉得还是很陌生,你能理解、能理解我吗……”

  宋怀顾摸着他的头,叹息似的:“理解的,他们都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有错的人,已经被你亲手了结了。”

  “我们要走下去,小裴。”宋怀顾的手轻轻拍打在他的后心,哄孩子似的,“你的爹娘、我的哥哥,他们都在等我们给他们找回公道。”

  “但今晚,你可以先靠一靠、停一停。”宋怀顾侧脸,轻柔地吻了吻他的耳根,“我在呢。就像之前你安慰我一样,我也给你靠一靠,有个可靠的人听你讲讲心里话,什么都不用担心。”

  裴辞冰用力地在他肩头拱了一下,宋怀顾被他的小动作逗到,伸手在他脑袋上更加用力地、胡乱地揉了揉。

  他抬起手,轻轻地盖在裴辞冰眼睛上,一面灭了烛火。

  周遭骤然黑寂一片,那种相依相偎的接触感蓦地加重,宋怀顾将裴辞冰更紧地搂在自己怀里,裴辞冰感受到他的靠近,于是双臂也不在停留于他的肩膀,慢慢向下,然后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他们就像是夜空下河流中两条相互依靠的鱼,命运的水流湍急,而偌大天地间,只有他们彼此相互依存、相互依靠,他们是彼此唯一能够确定生命的存在。

  *

  次日,于闻洲果然又带着灵囊来找裴辞冰,演戏演得天衣无缝。

  裴辞冰冷峻着脸坐在高位,昨晚睡得太晚,他有些神思倦怠,于是那锋利的眉眼就显得愈发凶,沉沉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这副模样让很多人不敢上前,变相地还了他一个清净,裴辞冰以手支颐,闭着眼养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于闻洲。

  “大师兄,我这边名册也整理好了,按照姓氏,所有年龄与你相仿的天水台人员都在上头,无一缺漏,就连过来偷听了几堂课的记录我都翻过了,写出了这份名单,你过目。”

  裴辞冰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下去,他看得极快,那速度都让于闻洲怀疑他到底是在看人名,还是单纯地在看这些人有多少个。

  翻到林氏的那一页,裴辞冰指尖顿了顿。

  “故渊这里写得怎么这么模棱两可?”

  “呃,因为二师兄的卷宗本来就有些模糊。”于闻洲小心翼翼地窥着裴辞冰的脸色,“上面写的他是荆州人士,但祖籍却是徐州人,但当年为什么来的荆州、与谁一同来的,卷宗上都没有记载。我不敢不报,但又不知道怎么完善,于是就如实按照卷宗写了。我寻思着,二师兄入门后的事,大师兄你比我清楚得多,就也不用再多赘述一遍了。”

  的确不用赘述了。

  裴辞冰的表情愈发沉重,看得于闻洲有些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把林故渊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那些裴辞冰都不知道。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林故渊这小子身上,还是有很多事瞒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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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不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