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也有和司命说上话的一天。
可是……送走她吗?
经过这么多年,她的魂魄已经不似最初,动辄就要裂开散去,却也并不算安全。他并不是要留她一辈子,他早就想过,三年之后,任她去留。
可他的打算是三年。
他并没有做过立刻分开的准备。
即便三年的时间,在许多仙僚眼里,不过一个眨眼罢了。
那日,和司命打过交道之后,君迁子回到住处,脑仁儿疼得厉害。
再之后,他衣袖一挥,手边便多了坛酒。
按说,都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不论旁人言语如何,君迁子都早该习惯了。但司命的那一番话,却像是捶在了他的心口。
想得有些烦躁,君迁子不觉又皱起了眉头。
恰是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心下一惊,立刻从石边起身,在站起来的那刻,他身影一虚,眨眼间便回到了住处。被桑歌带走的那块陨星碎石随他多年,与他早有了魂识上的联系,即便不见,他也能感觉到它在哪儿。
倒是这丫头,真是不怕死,一个凡人,也敢握着那东西,也不怕伤及魂魄。
君迁子几步走到她的门口,越靠近那处,灵力波动便越加剧烈。他着急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不过是一道门,他用了灵力,却打不开。这明显不正常。
“桑歌!”君迁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明显的激烈波动了,“你还醒着吗?”
门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君迁子被隔在外,只能看见隐约的红光闪现。
“你听得见吗?”
与门外的君迁子不同,屋里,桑歌双眼赤红,表情却呆滞。那块陨星碎石华光大盛,而她就像失了魂一样,紧紧盯着它,盯得眼睛被灼出血泪也没有眨一下。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似乎只是被邪物迷了心神。
那样的场面是她所不曾经历过的。不管是二界相对的万人厮杀,还是坐在血泊里看着一族覆灭,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
桑歌愣愣地看着画面闪现,迷迷糊糊想到,她唯一能与画面中人感同身受的一点,或许只是在灵力阵携着杀气冲她斩来的时候,那被灵气大盛的阵法发出的光刺痛的眼睛。
如果她没有看错,画面里的人在临死之前就是被那光毁掉的眼睛,也正因那刺痛感顺着眼睛疼到了识海,她才会连最后的反抗都没有力气。
“玖凝——”
这个声音……
桑歌空洞的目光微微闪烁,这是师父?
她看见画面中的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脸去,她也看见那个方向师父朝着这儿不要命似的冲来。
明明是那样端方冷静的人,竟也会有这样惊慌的一面,不只是人,连声音都在发颤。
此刻的桑歌有一种自己与画面中人重合的错觉,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奔来,却也就是在他将近的时候,画面中的自己被杀阵击中,身躯化为灰烬,魂魄也被波及涣散。意识化为轻尘点点,她飘散在他的四周,能清楚地从每一个方位看见他的表情。
那样绝望的表情,真是君迁子会有的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也逐渐消退。
到了最后,她耳不能听,眼不能看,只觉得自己变得很轻也很散,下一刻便要消失在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却也就是这个时候,桑歌耳朵一动。
她隐约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
“桑歌……”
这道声音同方才环境里的呼唤重合起来。
她想,或许,她还没醒,这大概是另一重梦。
只有在虚幻的空间里,师父才会有这样的表情,才会这样珍惜且害怕地抱住她。在平时,师父都是很严格的,哪怕宠她疼她,对她也是很严格的。
她借着梦境壮胆,借着方才所见画面的震动,第一次抚上那张脸。这是她看了十二年的师父,是她所在世界唯一亲近的人。
君迁子按住她的手,被血色染了满手满脸。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