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师姐几乎挑明的询问,谢翎垂眸,并不回应。
若瑶这些时日,早已把宗内的流言告诉了他,那些人都说黎青要夺舍他,而他……
不信!
比起琢磨不定的流言蜚语,他更愿相信自己眼睛所见、身心所感,他的知觉告诉他,黎青不会夺舍的。
其实,这些天,除了若瑶,拂衣也多次劝说过他,每次被他念到心烦意乱,他便直接切断神识,将拂衣关进小黑屋里,几次过后,拂衣已学会避开他的逆鳞了。
这会心之所想,拂衣像有感知一般,冒出声:“这可是你小师姐说的,不是我,你可不要随意迁怒。”
谢翎心道:“我担心的不是夺舍,而是外界说她大限已至……”
拂衣:“那倘若传言是真的,真要夺呢?”
谢翎心烦意乱:“那我也认了!只是若是真的,那传她大限已至,你那日下午可有感知?”
谢翎自身修为与她相距甚远,自是感知不到她的情况,只是看穆师伯面色十分不好,又从他只言片语中,隐约推测,黎青状况大约是不太好。
并且,这不太好的诱因,可能与自己有关。
思量及此,谢翎脸上浮现烦乱之色。
看在桌子对面若瑶二人的眼中,还以为,多日以来的劝说终于有了成效。若瑶这才扯着扶风衣袖,嗔怪:
“师兄,你倒是也想想办法啊!”
扶风每次前来,在这一事上并不怎么开口,本来话不多的他,也多是询问谢翎的生活、修行,偶尔还在修为上指点谢翎一二。先下实在耐不住若瑶乞求,叹了口气,道:
“我和宗主的弟子斩星相熟,师弟若是愿意,我可以托他把你加进这次的历练弟子中,届时,你便随着历练弟子们下山游历几年,到时候再看吧。实在不成,也可在离开宗里后,找个隐秘的地方,好生修炼,若是能一举结丹,再回来也不迟……”
若瑶一听,忙击掌称赞:“这个主意甚好,师弟,就这么办吧!”
又转头嘱咐扶风:“师兄你要尽早去找斩星师兄,路上也要托他多照料一下师弟……唉,不成,我还是不放心师弟一人出去,你帮我给报个名,我也一道下山历练。”
此话一出,立马换来扶风惊异的眼神,他们世家弟子来玄天宗进修,一般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筑基之前,不得下山历练的。
历练多少都会涉及险境,即便是寻常魔修不愿招惹玄天弟子,但依然难以保证不会伤亡,玄天宗也不可能派长老一路前行保护,世家弟子们也就在上山之前,都会得家里嘱托,修为初成之前,不得山下。
若瑶明白扶风的意思,又看了谢翎一眼,道:“我今日便传讯给我爹,他会理解我的,何况阿爹平日宠我,说不定会派个高手暗中跟随保护,也能保护翎师弟了呀。”
扶风便不再多言,二人一起看着对面人,等他应答。
谢翎拱手施礼,“多谢师兄、师姐如此为我费心,山下有禁制,我还下不得山,这事儿容我想想,先不要劳烦二位。”
*
刚将二人送走后,拂衣就听见谢翎追问:“你那日下午,可有察觉她身体有异?”
拂衣思量着,有意引导:“我探查还需要借助你神识力量,但你神识力量不足够强大,我平日也尽量省着点用,当时,你没说,我也就没有意查探……不过,你与她相处甚多,有没有感觉她的反常?”
谢翎仔细想着,如果说反常,一切都是和平日不那么一样的,虽说平日大家都觉着黎青对他多么不一般,可二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天,黎青足足花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像个凡人一样陪着他,这就对他来说,太不平常了。
等等,像个凡人一样?
谢翎问:“难道说,她的修为?”
拂衣颔首:“像她那样的修士,平日里,大约不会花费时间爬山的,看你们二人当日相处的情形,很有可能,是她灵力受阻,使不出来了。”
谢翎满脸紧张,急问:“这……可有碍,可是他们说的大限将至?”
实际上,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严重,渡劫修士灵力受阻确实状况不妙,可也不代表人就快不行了,甚至可以说,大多渡劫修士都有可能面临这种灵力受阻、忽然失去修为的状况,这也是外界见不到渡劫修士的缘由。
只是,拂衣并不想让谢翎知道此情况。他情愿谢翎觉得,黎青大限已至。
于是,含糊着混了过去,没说是,也没否认。
任凭他往坏处想。
又顺着这个思路追问:“你为何不应下你师兄师姐?此去下山游历,或许能助你躲过此劫。”
谢翎神色冰冷,回道:“我这身子,若真是这么令修真大佬们垂涎,你觉得,即便我离开了此处,换个地方,别人就不会找上我?”
拂衣讷讷,竟觉得分外有道理。
想了想,又不甘道:“在此处,你师祖要夺舍你,出去了,至少不一定也会遇到夺舍之事啊,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的……”
谢翎冷然:“谁说,黎青一定会夺舍我?在此处,也未必就是绝路,再说,如果注定要为他人做嫁衣,我倒宁愿是她。”
拂衣半晌接不上话,不知是该感叹,这少年心性坚定,思维缜密,还是该骂他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有了之前关小黑屋的经历,拂衣并不敢就这一点死缠烂打,恰好顺着若瑶扶风他们的话头规劝,何耐,这小祖宗根本不上道。
……
先下,谢翎又旁若无事的修炼去了。
上次拂衣给他的剑法心诀,为他纠正过两次,这还没多久,谢翎就参透了十之八九,估摸着速度,不过两日,就该再问他要新的了……
这悟性,都赶得上他原先的主人了。
拂衣想起往事,又是一阵伤怀,惆怅着要怎样,才能劝说谢翎,下山去为他寻找剑身呢?倘若,谢翎在此处没有危险,以他的天资,拂衣也愿意等他几十年,等他修为提高一些,到时,入了禁地,二人也会多几分安全。
只是,现下传言黎青要夺舍他,传的这么有鼻子有眼,拂衣真是担心,若是旁人夺舍了,他还有把握劝新主去禁地,若是黎青……
拂衣想起在大阵中过招的场景,他毫不怀疑,落在黎青手中,可能就与禁地无缘了。
不行,就算只剩剑灵,也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想办法……
谢翎筑基以后,再次感受到提升一境,灵力深厚的差异,简直是天差地别,过往凝气之时,他经脉之中的灵力也就如茶壶倒水,涓涓细流。现在,九品灵台一转,引天地之气入体,灵力便如溪流河水,绵延不绝。
足够他练完整套剑法,自身灵力尚能一边消耗,一边补足,让他头一回有在这天地力量之下,终于有得自主的念头。
想到九品灵台,就不免又想起了黎青。
若没有黎青强行压着他疗伤,还为他涉险取仙玉净化体质,他又怎能筑得起这极品灵台呢?
外面都传黎青要夺舍他。
可,直觉告诉他,黎青不会的。
他虽年轻,却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从上山以来,黎青对他所作种种,他都记在心间,直到目前,黎青不曾做过丝毫要伤害的他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傻到听外面的些人胡扯,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思及黎青,谢翎双目一派温柔之色。
他这才提升了一个等级,实力变化如此之大,而黎青高他七个等次,那实力相差,又有多么悬殊,谢翎很难想象,他十分清楚:他目前还只是修真界的底层修士,而黎青,早已站在了修真界的顶层……
谢翎仰头看着蓝天,心道:自身实力还是要涨的更快一些才是。
刚在识海中眯眼漂浮的拂衣,就被谢翎唤了起来。
拂衣心中吐槽:果然,这小祖宗又要搜刮他来了。
谢翎问:“你见我方才使出的剑法如何?”
拂衣实在挑不出毛病,违心道:“还凑合吧,年轻人不要贪多,要稳扎稳打……”
谢翎又问:“可有哪里不妥?”
拂衣仔细想了又想,实在挑不出来,只好如实道:“并无,就是最好再练得更熟一些,我们剑法最高境界,讲的是人剑合一,怎么合一呢?其实就要靠勤练多练,把每一招一式都变成自己无意就能使出的动作,剑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谢翎明知拂衣在拖延,还是耐心听他说完,道:“第一遍时我已记住,现在早就记牢,可以下一本了。”
拂衣心里嚎叫:这种变态级的领悟能力,为什么他自己没有!!!
上苍不公!
实在看不顺眼谢翎的嚣张,拂衣决定拿出最难参悟的剑法,打击一下这小子的气焰。
一个古朴的卷本,出现在谢翎脑海。
谢翎缓慢念着封面的字迹,归、元、神、剑?
先前,拂衣给他的剑法都是储存在玉简之中,现在宗里也是用玉诀拓心法,怎得还有这么古朴的剑法?
拂衣感知到了谢翎的疑惑,简直要气得鼻孔喷气,斥道:“竖子就是眼界有限,那些货色怎么能和它相提并论!归元剑法乃是依据上古神剑所出,以心神为剑,这是剑法的最高境界,你若是练成了,在与人对决之时,你就是剑,剑也就是你,人剑合一,无往不胜啊!”
谢翎见她如此激动,便猜测:“这是你旧主所创?”
拂衣呆愣片刻,笑道:“倒是有几分聪明。”
“不过,也并非全然是她所创,这剑法确实是出自神剑,里面诸多心法,我至今也尚未参透,至于你能参透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若只能练成一层,也足够你跨阶对敌取胜了。”
听到这里,谢翎立马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拂衣解释:“比如你现在是筑基中期,此剑法你练入第一层,便可战胜寻常筑基后期,若是你练入第二层,对战辟谷期也未尝不可,若是到了第三层,对上金丹修士,也是有生路的。”
话语中都是难掩的骄傲,这等剑法脱胎于神剑,就是寻常仙法,都难以匹敌,放在这人间凡界,那简直是无敌手的。
谢翎:“那我修到哪里,才能打得过穆青霜?”
拂衣:……
太气人了,不想说话。
再厉害的剑法,也是得依托修行之人本身的实力,你个筑基小儿,就想对战合体期修士,这么大的口气不怕给闪了腰去。
看他并不似玩笑的认真神情,拂衣沉默良久,之后道:
“大概,在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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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气势汹汹:不止他穆青霜,我要对一切对我家老祖有企图的人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