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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悦一身的狼狈，他吃力地站起身，走到瑶华身旁。
那人跌坐在地上，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神情木讷，锦悦检查了半晌，还好没有受什么伤，他扶起瑶华，把他带到了一处岩石上坐着。
锦悦撕下身上衣物做成布料，裹在受伤处，简单包扎着，这伤口着实怪异，看起来血肉模糊，却也不会自动流出血液，不能动用法术，也不知要怎么愈合，不管了，先遮起来再说。
锦悦想着，就又回忆起瑶华孤身前往不夜族带走自己，在沧浪山里跋山涉水时，是不是也跟自己现在一样？可他那时形势更糟糕，受着重伤，是自己根本比不了的。
锦悦蹲在瑶华身前，把布料沾了沾清水，摊着他的手掌给他擦拭那些不小心碰创的伤口和污垢。他仔细地擦着每一条纹理，他的瑶华就是要纤尘不染的样子，一丝一毫的尘埃都不要有，他连对杞殊都没有这么细致耐心过。
忽然有冰凉的水滴落在他正在动作的手背上，锦悦一愣，抬头看去，见瑶华眼眶中还盈着残留的泪水。
他神色木然，空洞的眼睛却为自己流着泪，那双凤眸好似也染上了抹不去的哀伤。
难道他为自己流的泪还少吗？
锦悦轻轻拂过他眼角的泪痕，含笑道，“别哭，不疼的。”
可那眼泪好像止不住似的，豆大地砸在两人的手间，比他生前流过的泪加起来还要多。
锦悦一时间竟然慌乱无措，像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潸然泪下到不知所措。
他只得一遍遍擦拭着他的泪，笑着安慰道，“没事啦瑶华，你看看我，好着呢。”
那人低垂着眼，嘴唇轻轻开合，“锦......”
锦悦怔住，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瑶华，你叫我什么？”
“锦......”
锦悦欣喜不已，“瑶华，你记得我了吗？”
那人没有回应他。
锦悦牵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教他，“锦——悦——，我叫锦悦。”
可眼前人呆呆的，半晌也只能吐出一个单音节的“锦”字。
锦悦揉了揉他的头，笑得宠溺，“没关系，慢慢来。”复又想到什么似的，刚刚泛起光的眼眸又渐渐暗了下来，他望向不远处的城墙大门——来生殿近在咫尺。
瑶华才刚刚能够认出他是谁，他却要亲手清除瑶华脑中关于他的一切，这样瑶华才能真正忘却尘事，顺利进入轮回。
总有千万不舍，他亦无可奈何。
锦悦坐到他身侧，轻轻把他揽入怀里，下颚抵着他的颈窝，“瑶华，待我们转世之后，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锦悦说着，把两支修长的手指抵在了瑶华的眉心，他闭上眼，默默地念起了咒。
他神色悲然，感觉到有什么情绪从他指尖缓缓吸附，但都是负面的，悲伤的、难过的、酸涩的、沉重的，全部都是关于他的，这就是他留给瑶华的，喝了多少次孟婆汤也洗不净的，刻进他灵魂中的全部执念。
它们如丝絮一般，在锦悦指尖萦绕，又转瞬即逝，他想抓住，却连那些感同身受的负面情绪也消散到无影踪。
当瑶华的额心再也吸附不出东西时，锦悦收回了咒，见他毫无生气的样子，锦悦轻唤了他的名字，“瑶华？”
不出所料的，回应他的，又是那句茫然的，“你是谁……？”
锦悦为他整理好额发，耐心道，“我是你的爱人，锦悦。”
锦悦又道，“进了轮回道你别害怕，只是会长长地睡一觉，很快就会醒来，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
可瑶华呆滞的，又没有了反应。
锦悦把他扶起来，牵起他的手，“我们去来生殿吧。”
***
来生殿城门庄严肃穆，两侧有些鬼吏在把守，空中高悬着一排亮堂的灯笼，好像要把来往的亡灵都曝露光亮之下，照射得无所遁形。
锦悦托着瑶华的手，刚走到城门下，一侧的鬼吏便朝着他们道，“清君，许久不见了。”
这鬼吏竟然识得瑶华。
锦悦侧过头看向瑶华，却见瑶华没什么反应。
那鬼吏继续说着，“祝愿你这一次能够顺利进入轮回。”
瑶华沉默着走进了城门，轮到锦悦的时候，却被那鬼吏拦住。
锦悦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那鬼吏道，“通牒。”
锦悦挑着眉，“通牒？什么通牒？”
“亡灵通牒。”
是什么东西？锦悦一脑子浆糊，可又不敢问出口，生怕说漏了嘴被这些鬼差发现他不是个死人，又把他送回了地面。
心中已经把景行骂了个遍了，这家伙做事不做周全，事到临头了，被个什么亡灵通牒给拦在了关卡外。
一抬头，瑶华却朝着门内愈行愈远。
锦悦立刻就要冲过去，叫道，“瑶华！”
可这边鬼吏拿着长戟架住了他，“没有通牒不可入殿。”
“我……我弄丢了。”锦悦只得胡扯一通。
“这也能弄丢？”鬼吏瞥着眼睛看他，显然不相信。
锦悦看着瑶华，对鬼吏道，“他也没有啊？你怎么不拦他？”若是不准放他进去，那先把瑶华还回来，他再带他回去想办法，总能解决的，反正他们两个，就是不能分开！
分隔便是咫尺天涯。
“清君过往此处已经许多次了，有好几次，还是我护送他回的住所。”
对了，锦悦想起阿年曾经说过，瑶华是被来生殿里的鬼吏安排在那里的，想必和这里面的鬼吏也有些熟识，止不准能让这鬼吏网开一面，让他进去。
于是锦悦道，“我一直侍奉清君的，清君可以作证，他如今神思恍惚，我是要陪在他身边的。”
鬼吏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对瑶华道，“清君！”
瑶华闻言，缓缓回过身。
鬼吏道，“你识得此魂吗？”
瑶华呆呆地站着，像是想了许久才明白那话说的是什么。
锦悦满目期待地看着他，口中叫喊着，“瑶华，锦悦，锦悦啊！”
瑶华神色漠然，看了他半晌，摇头道，“不识……”
一瞬间，锦悦的心如同坠入冰窖，他大喊着，“瑶华！”
可那几名鬼吏围了上来，拿着兵器将他架了出去，他看着瑶华转身的背影无能为力。
锦悦扑了上去，在鬼吏架起的兵器间，伸出手臂撕心裂肺地叫喊，“瑶华——瑶华——”
那人一次都没有回头，锦悦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那扇高耸的城门中。
他绝望地叫喊着，可在这来生殿门口，他的法力修为被压制得更厉害，根本使不出任何手段，只能被鬼吏押解着，眼睁睁地看着瑶华从他身边离开。
明明刚刚还近在咫尺，触手可碰，只是一瞬间，他们便天各一方，这一次的分离，他又能去哪里才找到他？只怕是要天人永隔。
锦悦忽地又想起什么，推开鬼吏，跌撞着回跑到殿门前的空地处，手指在腰间摸索着。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回到阳间，他还可以等不是吗？如果等不到，他还可以让景行送他到冥界再来一次对吧？
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能追得上瑶华，让他们转世的时间不要相隔太久。
他慌乱地，从腰间摸索出那片薄薄的叶子，可刚伸出手，他癫狂的眼神又凝固了。
那叶片早已枯萎成了一片焦黄，在他指尖缓缓飘散成了齑粉，刹那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锦悦呆呆地望着空荡的指尖，从所未有的绝望扑面而来。
他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难道这次是真的要天人永隔？
——“你要赶在它枯萎之前回来或是直接进入轮回转世，否则你将以活人之躯永远困在冥界裂缝的混沌中。”
景行的话在耳畔响起，所以他现在是要人不人鬼不鬼地永远被困在这里了吗？
锦悦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心如死灰——他连地府也出不去了，还要如何寻找到瑶华？
***
不知过了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锦悦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确切地说，他连行尸走肉都不如。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或许只是一块烂肉？
他早已没有了知觉，失去了五感，在暗无天日的地府里，也不知自己在哪个角落，他只有些许残存的意识还恍惚地漂浮着，时而清醒，但更多的是浑浊。
他有时候会想起想起瑶华临终之前，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无尽的混沌中孤独地等待死亡？
而如今，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他给瑶华挑选的死亡方式，全数回报在了自己身上。
这就是他最后的宿命吗？在时间和空间的裂缝中，永恒地死去。
浑浑噩噩地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消亡的前一刻，他于混沌中隐约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
——“死透了没有？”
——“嗯……好像还有点气……”
——“赶紧弄死，麻利点。”
——“好的知道了。”
中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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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人少的时间悄悄咪咪地发。。。被骂得少一点。。。
中卷和下卷剧情是连贯的，都是在追妻，但是因为有时间的分割，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分成两卷，于是两卷都显得异常短小。。。真的不是在摆烂啊喂。。。
下卷开始前会写一个排雷，大家请一定要看。。。我害怕我们一家三口会被口水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