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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
这些日子以来,锦悦越发地觉得瑶华喜欢他做的菜肴,甚至每次用膳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瑶华少有的喜悦,每次问他,他都微微浮起嘴角说着好吃。
这可让锦悦自信了不少,多亏了瑶华,锦悦在杞殊那边也顺风顺水。
再过些日子就是杞殊的生辰了。
精怪一般把自己幻化人形那天作为生辰,先前也没有特别对待过,可既然是他锦悦的人了,啊不对,妖,自然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要大肆庆祝一番。
住所里,瑶华正品尝着牛肉羹,锦悦问道,“如何?”
不出所料,瑶华点点头,“好吃。”
锦悦也开心得紧,又问道,“瑶华,若是你生辰,你最想要什么啊?”
“生辰?”
“嗯。”
瑶华也没有特别对待过自己的生辰,可确实很多人在这天是有宴请宾客的传统,自然也免不了随礼。
“没有特别的,心意就好。”
“总得有个具体的吧?那你觉得收到什么东西合适呢?”
瑶华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铜剑上。
那是族人在幻化出灵剑之前的暂用的实体剑,但对大多数人而言,灵剑或许几十上百载才能化得出来,这实体剑陪伴的日子很长,所以也得小心翼翼地对待。
大多数人的剑柄上都带着自己的信物,或者刻着自己独特的标记,可瑶华的这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一束剑穗吧。”
“什么?”锦悦寻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把孤零零的,朴实无华的铜剑。
会不会太寒碜了一点?
锦悦本想着若是去问他那些朋友,回答肯定是些用钱砸出来的庸俗之物,问问瑶华,或许还有些新意。
可这剑穗也太轻薄太普通了,难以显示他锦悦的品味和用心啊,于是他又道,“有没有什么贵重一点的?”
瑶华摇摇头。
“那你就想想,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不要想着是别人送的。”
“法器。”
“啊?”这个的确是贵重,但也在锦悦的能力之外啊,他一个学渣,弄得来哪门子法器,“这个太难了,有没有简单点的?”
“武器也不错,一把尚好的武器。”
“对啊!”锦悦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还是怪自己平日里吃喝玩乐太多了,想到的东西总是不正经。
虽然杞殊不善武,但基础的招式还是会一些的,给他一把剑防身也不错,锦悦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保护一下自己,诶,等等,好像他在身边也不能怎么保护杞殊……那不正好,两个人一起防身。
事不宜迟,于是锦悦在镇上最好的铺子里找了最好的工匠打了一把最好的剑,至于这个“最好”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也不知道,反正他花了很多钱就是了。
那剑的质感和外观也让他相当满意,配得上他的心上人。
末了,他还在店里精挑细选了一束碧绿的剑穗挂了上去,和杞殊爱穿的颜色一致,该是十分相称了。
临走时,忽然想起瑶华的生辰和杞殊相去不远,他不是喜欢剑穗么,锦悦调回头,随意挑了一个,包好了一起带回去。
路上还感叹自己滴水不漏,意中人和同修都照顾周全了。
本来以他和瑶华这种相看两厌的关系,他们互相是不会记得对方生辰的,可是这次瑶华给他出了好主意,自然是该感谢的,再者坠入爱河的人头昏脑涨的,成日里心情高涨,也不计较这些了。
后来把东西分别送给二人的时候,杞殊高兴得不得了,瑶华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第二日,锦悦便见他把那灰墨色的剑穗挂在了铜剑,想必也是不讨厌的吧。
***
岁月悠悠地走,转眼却如白云苍狗。
锦悦已不似从前那般殷勤地为瑶华准备菜肴了,只在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做些新的样式。
瑶华只以为是锦悦的热头过了,可锦悦知道,是杞殊那小馋猫已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了。
平时里那些菜肴早已信手拈来,还需瑶华做什么试吃?只在杞殊偶尔尝到新样式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动一动手。
再者,杞殊对他的崇拜,他做什么杞殊都觉得好,不必再如从前一般小心翼翼,似乎也不需要瑶华了。
于是他们又渐渐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同一屋檐下,却日日不相见的模样。
一日深夜,瑶华洗漱后,准备就寝,却听外面窸窸窣窣——锦悦回来了。
瑶华打开房门,见锦悦跌跌撞撞地从大门走了进来,瑶华刚一过去,锦悦便扑到了他怀里。
一身酒味。
锦悦满脸通红,神志不清,抬起头看了半天,眼神才聚了焦,嘿嘿一笑道,“瑶华。”
瑶华蹙着眉,把他扶进了卧房,刚放上床,锦悦又吐了一地,华丽的衣衫上到处都是污渍。
瑶华无奈,只得为他换去干净衣物,又打来清水给他清洗。
床上人不省人事,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瑶华听不太清。
换完第三盆水,瑶华才觉得打整干净了些。
擦拭完面颊,瑶华准备清洗布帕的时候,手腕忽然被狠狠捏住。
瑶华一怔。
床上的锦悦突然醒了过来,死死地拉住他不让他走。
瑶华轻轻地唤了声,“锦悦?”
那人并没有回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锦悦?你醒了吗?”
仍是没有回应,锦悦半仰着头,虚着眼睛望向他,眼神迷离,神色温柔,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宝贝。
半晌,倒是瑶华先怯了场,目光躲闪到了别处。
“锦悦,你先松手。”
可锦悦牢牢抓住,死也不肯放。
沉寂了片刻,锦悦突然笑了,盯着瑶华傻傻道,“小馋猫,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一辈子跟着我,好不好?”
瑶华陡然愣住,脑中一片轰鸣。
他睁大了眼睛,下一瞬,满面通红烧到了耳根。
锦悦与他碰触的手腕处似有融铁般滚烫,他忍不住抽回手,可锦悦执拗着怎么也不肯放开。
瑶华垂下眼帘,听见自己心咚咚狂跳,就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那人却像撒着娇一样胡搅蛮缠。
两人拉扯着,相持不下。
良久,瑶华抬起眼,眸中似有星光千千万,“锦悦,你当真么?”
锦悦似乎已经接收不了外界的言语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瑶华,固执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又过了许久,瑶华垂下眼,缓缓道,“好,我答应你。”
禁锢的手腕立刻就被松了开,锦悦腾的一声躺回了床上,满意地睡去。
留下瑶华一人独守在床边,思绪翻涌。
那一瞬间,仿佛地动山摇,星河塌陷,只需一眼,便似与他走完了天涯海角,历经了沧海桑田。
心跳骤然加剧着,眼前人却睡得安宁。
又有谁知道,他那颗跳动不安的心呢?
原来刹那间,只是他一个人的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良久之后,瑶华回到房里,躺在冰凉的木床上,透过窗棂,盯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彻夜未眠。
手中的剑穗已经被他捏过一遍又一遍,上面垂落的流苏已记不清被他数过多少次。
思绪难平。
过后的几日,瑶华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锦悦,早出晚归,若是不巧碰见了,也是立即挪开视线,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锦悦。
反观锦悦这边,却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察觉瑶华的反常。
那日酒后真言,他似已忘得一干二净。
瑶华像往日一样来回于学堂和住所,心境却再不能再如往常般平静,总是心不在焉地做着事,课堂之上也被琴音提醒了好几次。
心中的悸动按耐不住。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情感,酸涩之中好像夹带着甘甜,柳暗花明之时,又觉得以前走过的弯弯绕绕都是值得的。
若不是锦悦无意中吐露出的心意,他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对锦悦的情谊也早已种下。
第一眼就印在了心中的人,怎么可能忘得掉?
可他那么耀眼,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肖想。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这种朦胧的情愫,是深藏在心底的爱慕。
如果不是锦悦的邀请,他可能一辈子也参不破自己的心意,他们便要生生错过了。
他钟情的人,刚好也钟情于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
亘古天地,浩渺宇宙,芸芸众生,恰逢一人。
锦悦……
从此漫漫长路,不再踽踽独行,岁月若能静好,那便相伴一生。
瑶华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破格的决定,也是他深思熟虑后,最义无反顾的决定。
他太过想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感,他与锦悦别扭了这么些年,才终于互通心意。他们是同修,本就应该是这世间彼此最亲密的人,一切都恰巧到刚好好。
他要牢牢地抓住,再也不放手。
想要拥有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另一些东西,他深知这个道理,可他并不在意,比起往后余生的漫长岁月里,能拥有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伴侣,太多东西都显得微不足道。
可这是一件大事,他必须先同琴音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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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