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更大的疑问笼罩了周并，而有关这个问题的可能解答的可能性荒谬得他立刻想否决。
毕竟他想不通，什么人才会和一个制造、释放了无数怪物，而且几乎毁灭了世界的人共谋。可是他不得不往做最坏的打算，他再想不出第二个假设可以解释周与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如果假设成真，周与并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还有人在幸存区内配合他行事，那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地面上绝大部分资源土地被变异种占领，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周并不能不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政客的诡计来假设，哪怕现在看来这一切代价非比寻常，但如果这是真的，周与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周并甚至在思考周与被他们利用的可能性。
尽管发生了那种事，周并也仍然下意识想为周与开脱。他也不想让哥哥在这条路上一错再错——虽然这个错和一开始的比起来只能算不值一提，大海不会在乎多一滴水，恶行不会拒绝另一项恶行。
他当然知道现在最舒适的选择是保持沉默，不要和周与作对。他无比清楚反抗周与的后果，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在某一个周与允许的限度内蹦哒，从来没有存心要给周与造成什么阻碍。
可是，在见过第三大区之后，就算只是走马观花的惊鸿一瞥，就算他们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无异，周并也再无法像以前一样保持沉默。
他都快忘了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忘了每个人都该有追求明天的权利。
这里是幸存区啊，是绿洲，是那些已经失去过家园的人的新家。他不能不为自己的无力而痛恨，又为周与的残酷和冷漠而难过，可更多的迷茫包裹着他，就算他知道这是错误的，他又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吧。
“再等一等。”熟悉的触感落到额头，他仰起头，看到周与离开的动作，他说，“等行动完成，我再来处理你的伤口。这用不了多久。”
周并摇着头，想抬手拽住他的手臂，但迫于疼痛只抓住了一点衣角。
周与盯着他，叹了口气，缓慢地掰开他的手指，把衣角抽出来：“不要难过，亲爱的，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人都是会死的，比如你，比如我，比如他们。”
他看向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入口。浓厚的黑烟从围墙上升起，一路通往天空，像一根连接天堂和地狱的上吊绳：“这是必然的结局，而我们只需要死得更有意义。”
……
虽然现在的主流并不认可变异种是一种活着的生物，但它们确实保留着一些生物的特性，比如进食、追猎，以及畏火。
等用完最后一颗子弹，警卫只能选择取出车里的汽油，从围墙上倾倒下去，然后点燃。
从变异种开始集结、进攻到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中间并没有太长的足以让人喘息的机会。
正如奥利维亚所说，足以击杀变异种的武器是特制的，产量非常有限，统一分配，优先供给外出执行任务的采样者，轮到警卫队的时候数量往往已经不多，毕竟每一个幸存区都会确保自己身处远离变异种聚集点的位置。如果地理位置实在太差，要么迁区，要么不计成本对威胁进行根除。前者是早期常采用的手段，但当幸存区落成，新的楼房、田地建立起来，就只能选择后者。
不过正由于这样的先决条件，幸存区真的成型之后，天然会处在一个极安全的位置，不会再进入有聚集点变异种的嗅觉范围的危险，警卫部门存在的意义只是镇压幸存区里的犯罪行为，以及威慑对幸存区资源虎视眈眈的猎人群体，他们甚至还管户籍。
这不是说幸存区就彻底没有对抗变异种的能力，要是能直接把肉体轰碎，就算是变异种也无计可施。但是面对数十万没有痛觉、只受本能支配的怪物，弹药会用尽，城墙会倒塌，人会死，会异化。
一旦变异种下决心要攻占一座城，没人拦得住。
——一直以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没有“决心”这种东西。
现在连这点也不成立了。
车辆是奢侈品，汽油是战略物资，真到了绝境，连能逃出去的人都很少。
第一只变异种越过火海的时候，克里尔区已经乱作一团，无数从各处蜂拥来的平民堵在指挥大楼门口，这时从幸存区东部突入的 II 型变异种已经在城内肆虐，还在城中的采样者小队被紧急召集，准备和余下的警卫一起掩护重点人员突围，前往接洽好的第二大区。
“奥利维亚呢？”指挥大楼内，全副武装的阿加莎端着枪，看着朝她走来的巴伦和吉姆，但无论她怎么张望，都没看见奥利维亚的身影，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吉姆压低声音：“目击消息就是她发回来的，她可能……”
“不、不可能！”阿加莎如雌狮一般咆哮道，“没有变异种能拦住她！听着，我们得去找她。”
“你冷静一点，我们能不能突围都是问题，你这完全是自杀行为。”吉姆摇摇头，又冷笑一声，“你知道她有很多事瞒着我们吧？”
阿加莎的手攥紧枪柄，毫不示弱地回望他：“那又如何？这里的人谁不欠她一条命？如果不是奥利维亚，我们都得在沦陷区吃沙子！”她的眼神亮得吓人，“你看看周围——你看看，哪怕到现在了，他们也站得离我们远远的。”
“我不否认她接纳了我，阿加莎。”吉姆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刺耳，“但我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采样者。”
“你这狗屎！”阿加莎低声暴喝，就要朝吉姆举枪，但被巴伦伸手按住了。
巨熊一般的男人沉闷地说：“他帮不上忙，我和你去就够了。”
两人保持着一抬枪一压枪的动作僵持了两秒钟。阿加莎何尝不知道吉姆帮不上忙，但这样的态度让人寒心。她最终只是恨恨地看了吉姆一眼，冲他竖了中指，转身便走。
巴伦低头看吉姆，后者神色如常，仿佛刚刚只是发生了一场不值一提的争执，但颤抖的手暴露出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巴伦收回视线，就要跟着阿加莎悄悄离开大部队。
“等等。”吉姆叫住他，从携行袋里拿出弹夹，每个采样者都有弹药额度，技术人员也不例外，“我用不上，你带走。……要小心。”
巴伦沉默接过，快步追着阿加莎出了指挥大楼。
……
信息差这种东西，在一些情境里看起来无伤大雅，比如第一次约会时买了恋人最讨厌演员所主演电影的票，但在另一些情况下，会是致命的弱点。
有一队同时持特殊武器和普通枪械的六人警卫小组找到了奥利维亚，为首的男人看到她孤身一人，开口就问：“任务目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