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女◎

  彼时的周笙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替颜嫣剥离爱魄, 她早已记不清了。

  此刻的她亦如当日那般沉默。

  那缕爱魄她一直替颜嫣保存着,就是怕她有朝一日会后悔。

  而今,颜嫣却仍坚持要将它毁了。

  一直以来, 周笙生对情情爱爱都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如今却也觉得,有人可用来爱也挺好的。

  她没即刻应下,不疾不徐地与颜嫣说起了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而今正值乱世,谢砚之虽有意庇护周家, 她却不大想领情。

  想靠一己之力在乱世中撑起一个家族, 实为不易。

  不想承谢砚之情的她走向了联姻这条路。

  被她选中的是曾与池家齐名的汝南周家, 奈何周家只有一个嫡子。

  她天赋并不出众, 容貌虽能算作上乘, 却又称不上是顶尖, 家世也较为普通。

  汝南周家这等延续千年的修仙世家又怎瞧得上她?

  然而, 到最后, 她还是成了汝南周家的少夫人。

  周公子口口声声说是倾慕于她, 她却比谁都清楚, 他娶她, 不过是图她与魔尊夫人颜嫣的交情。

  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 她还是承了谢砚之的情。

  成婚后的这些年,她与周公子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 说难听, 不过是各取所需。她曾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并绝不会动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竟也开始期盼曾让自己嗤之以鼻的爱情。

  只不过, 她从未将希望寄托于周公子身上, 他既在外夜夜笙歌,她又何必为他守节?他们本就是各取所需,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是以,她背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在与人书信往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何人,日日盼着他的来信。

  有时候他的信能洋洋洒洒写上数十页,有时候他信中只有寥寥数笔,或是说秋日里的第一朵山茶花开了;又或是说昨日的风里染着淡淡月桂香,并在信中附上他从枝头折下的桂枝。

  那些染着不同花香的信笺点亮了她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人生。

  直至今日,她方才明白,情爱一字竟是这般令人沉迷。

  周笙生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劝颜嫣莫冲动,定要慎重而行。

  颜嫣只是笑笑,淡声道:“你或许也该听听我这些年的经历。”

  “十六年前我因食帝流浆而提前化形,自那以后,失去记忆的我便以妖的身份在哀牢山上活了整整十六年。”

  “有无爱魄与我而言并无半分区别,相反,我上一世所缺失的统统都在这十六年里补回来了。”

  “哀牢山上的一切都很好。”

  “我喜欢这里的每只妖、每棵树、乃至每块石头,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大妖庇护的基础上。”

  “而今,一手将我养大的大妖锦羿已然隐世,我理当从他手中接过重担,守住我所珍惜的一切。”

  “你当年说得对,我的确是不该意气用事,就这么杀了谢砚之又有何用?我该做得,是利用他往上爬,是借他之手去做以我之力无法做到之事。”

  “我不会再逃避,我会好好留在他身边,直至……将他蚕食殆尽。”

  她与谢砚之的博弈从未结束。

  听说过斜叶榕吗?初期看似柔弱无依,小心翼翼寄生在高大的乔木上,一点一点吸食其养分,来壮大自己的根茎。

  待它长成牢笼的形状,将那乔木牢牢包裹住,被绞杀成功的乔木消失得无影无迹,而斜叶榕却能屹立千年不倒。

  颜嫣从来就不是无根的菟丝子。

  她是能绞杀乔木的斜叶榕。

  她当过人也当过妖,除却寿命不同,她不觉得做妖和做人有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或许也仅仅是,生而为人的她在这世间已无半点牵挂,生而为妖的她却需撑起一整个山头。

  这一刹那,她已然做好取舍。

  她要以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也就是说,大概率会站在周笙生与江小别的对立面。

  之所以说是大概率,因她活了两世,既知妖族的不易,又不似恢复记忆前那般憎恶人修,双方的立场她皆能理解,如若可以,她愿天下太平再无纷争。

  只是,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她说了算。倘若真有一日,人族与妖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定会选择妖族。

  前世种种,不论是对谢砚之的恨,还是与昔日友人的情谊皆已淡去,这是她从未预想过的结局。

  也是,世事无常。

  莫说转世为妖的她,就连小白与阿笙都不复从前模样。

  颜嫣挂断传讯玉简,收回胡乱飘飞的思绪,开始思考当下。

  而今的她无比渴望力量,无比渴望变强,无比想让妖族走出逼仄的十万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而这一切,都需借助谢砚之的力量方才能实施。

  颜嫣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宿,终还是决定起身去找谢砚之,尽早把计划落实。

  她找到谢砚之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彼时的谢砚之正在哀牢山与须萸山交界处的废墟上挖坑种树。

  毫无疑问,他又将从颜嫣那儿受的气尽数算在锦羿头上了。

  当谢砚之埋好第贰佰零叁个锦羿,哦不,贰佰零叁棵树时,颜嫣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

  月色皎洁,如水的月华在她发间流淌,她细伶伶立在那里,美得不似人间客,看得谢砚之心间发颤。

  他将铲子往身后藏了藏,溅在衣上的泥渍却无所遁形,这使得他有些许心慌,惴惴不安地拿眼角余光去偷瞄颜嫣。

  好在她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庆幸的同时,谢砚之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这种感觉很矛盾,既不想让颜嫣瞧见他不完美的一面,又盼着她能主动发现那些不甚明显的细枝末节。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觉?”

  颜嫣既有求于他,态度自是得寻不到半点错处,她眼尾扫过那一排排被谢砚之新挖出来的坑,笑道:“你不也没睡?”

  语罢,她直勾勾盯着谢砚之。

  银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真真当得上风华绝代四字。

  他不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却一定是最符合颜嫣审美的男子,从初见至今,历经两世都未看腻。

  谢砚之亦目不转睛盯着颜嫣看。

  他神色向来很淡,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亦如此,哪怕他那颗心早已乱了,面上仍不显露分毫。

  他在这片寂静中凝视着颜嫣,沉默半晌,忽道:“夜深露重,仔细着凉。”

  “等等,你别动。”他尾音才落,颜嫣突然踮起脚尖靠近,抬手擦掉溅在他鼻尖的泥点。

  此刻的她离得很近,清浅的呼吸洒在谢砚之唇畔,与他交缠。

  谢砚之整个人都已僵住,心跳如鼓,几乎就要冲出胸腔。

  颜嫣仍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仰头望着他笑:“怎这么不小心?”

  双目含笑,眉眼弯弯,沁着蜜般的甜。

  说话间,她离得愈发近了。

  谢砚之稍一低头,便能触碰到那两瓣饱满的唇。

  他竭力稳住心神,避开她的目光。

  语气亦有些许生硬:“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是为何故?”

  几乎在他尾音落下的那个瞬间,颜嫣便离开了,萦绕在他鼻端的草木香亦随之散开,他心中瞬间空荡荡的,又觉她离自己未免太远了些。

  他转动脖颈,下意识用双眼追逐着颜嫣。颜嫣仍在望着他笑,只是这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好似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谢砚之心中说不出的躁。

  想做些什么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尚未来得及行动,下一刻,却闻颜嫣道:“岚翎曾留下一本对女子裨益极大的双修功法,你可愿与我共修?”

  “轰——”

  谢砚之耳畔好似响起了一声惊雷。

  空气瞬间冻结。

  许是过了十息,又或许是过了整整二十息。

  长久的缄默无端使人感到压抑,他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死死盯着颜嫣,隐隐带着几分骇人的压迫感。

  “若没记错,我记得颜姑娘你有个名唤锦羿的未婚夫。”

  从阿颜姑娘到冷冰冰的颜姑娘,他这显然是又生上闷气了。

  颜嫣不禁在心中想:论矫情,谁都不如你谢砚之,都已经死缠烂打近半年了,莫不是现在才想起她有婚约在身?

  颜嫣都不想搭理他了。

  他自个倒是气得挺上头,也不管像个庄稼汉似的乱刨地是否会损他在颜嫣心中的形象,不消片刻,又挖了十来个能埋上好几人的深坑。

  坑挖完了,树栽下了,气也消了大半,他终于丢下锄头,去看颜嫣。

  语气依旧冷得能冻死人:“理由,我需要一个你大半夜跑来勾引我,哄我与你双修的理由。”

  他嗓音越说越冷,连带看颜嫣的目光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你与我分明还算不得熟悉,自是不可能突然就爱上我,与其拐弯抹角地哄我,倒不如直接说明来意。”

  颜嫣:“……”

  搞半天,是在纠结这个。

  倒也不怪谢砚之防贼似的防着颜嫣,上一次被颜嫣勾引,他不就被灌醉送给须萸山山主了么?

  谁知她这次又打算整什么幺蛾子?

  况且谢砚之此人自尊心极强。

  能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限,绝无可能在明知颜嫣心中无他的情况下,做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颜嫣摸摸鼻子,决定好好解释一番:“是这样的,我太弱了,想变强,偏生我这资质又略差,靠自己很难有所突破,双修无疑是条捷径,而你,又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闻言,谢砚之垂下了眼帘,他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好半晌,才冷着脸道:“仅仅是因为合适?”

  “所以,只要你觉得合适,谁都可以?”

  颜嫣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懂谢砚之又在抽哪门子的风,很是苦恼地挠着下巴敷衍他:“倒也不是……”

  “比你丑的不行,身段不如你的也不行,修为低于你的更是不行……总而言之,你是最佳人选。”

  谢砚之仍不死心,面色又冷了好几分:“仅仅是因为这些?”

  颜嫣已然失去耐心,不懂他在纠结个甚,这种事他又不吃亏,该占的便宜统统都占了,还在这儿没完没了地叽叽歪歪,真是烦死个人!

  “你既不愿意,我去找别人好了,条件虽不如你,凑合着倒也能用。”

  颜嫣说完就走,不给谢砚之半点反驳的机会:“你好好考虑,希望明早能给我个答复,这样,我也能有充裕的时间去找别的男人。”

  谢砚之究竟是何反应,颜嫣已不得而知,总之,遭罪的又是青冥。

  青冥本还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冷不丁觉得身上发寒,冻得他一哆嗦,猛然惊醒,目眦欲裂地瞪着立于床畔的那道黑影。

  尖叫都已卡在青冥嗓子眼了,下一瞬,淌入窗的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

  ——那是哀怨彷徨且浑身上下杀气缭绕的谢砚之。

  青冥当即愣住,脸上仍保持着惊吓过度的滑稽表情。

  他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不成?君上何至于连觉都不睡了,大半夜跑来暗杀他?

  青冥两眼发直地看着谢砚之朝自己步步逼近,仍有些发懵。

  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直至谢砚之幽幽开口与他说。

  “阿颜她要与我双修,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哦,还真是梦啊。

  青冥闭上眼睛,“吧唧”倒回床上。

  有够离谱的,不过,是梦就不用管了。

  然而,他才倒下不久,便感受到了一股子有如实质的杀气,惊得他再次从床上弹起。

  大半夜的,谁经得起这种折腾啊。

  这梦可真是又离谱又真实,青冥半眯着眼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红山茶,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道:“那我给君上您算上一卦好了。”

  他边扯花瓣边念念有词:“给她睡,不给她睡,给她睡,不给她睡……”

  谢砚之额角青筋跳了跳,更为离谱的是,他竟没打断青冥,颇有些在意地盯着那朵正遭摧残的红山茶。

  直至最后一片花瓣被扯落,青冥哈欠连天地道:“好了,君上您也不必再纠结了,天意已定,是不给她睡。”

  他说完,又直挺挺倒回床上,全然不顾谢砚之冷得几乎能将他冻成冰渣子的目光,睡得忒香。

  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好似又听见了谢砚之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睡我,她还想睡谁?”

  “她定是想以此为借口来摆脱我,呵,她休想!”

  ……

  关门声响起,与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自言自语一同远去。

  被谢砚之折腾了大半宿的青冥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颜嫣也刚从锦羿房中走出。

  她走这一遭自是来知会锦羿,告诉他,接下来她所要做的事。

  结果正如颜嫣所预料。

  锦羿压根不在意她打算睡谁,甚至想让她直接把谢砚之给娶了,好让他脱身。

  这不,颜嫣前脚才回房,谢砚之后脚便跟了上来。

  木着张脸立于月色下,盯着颜嫣看了好半晌,方才道:“我可以与你双修,但你要取消与锦羿的婚约。”

  颜嫣:“……”

  “那我还是去找别的男人好了。”

  “天大地大,总能找出个不求名分,愿与我双修之人。”

  取消婚约是不可能的,这亲一定要成,至于谢砚之,自是用完就得扔。

  谢砚之闻言,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已紧攥成拳:“和他的婚约推迟五百年。”

  颜嫣稍有些犹豫。

  这婚虽说要成,可说实话,她也不敢和谢砚之有染的情况下与锦羿纠缠不清。

  谢砚之此人心眼小,醋性大。

  当年,谢诀不过是附身在一女子身上教她符箓,谢砚之便发疯将他丢去血渊禁地送死。

  她多少都有些担心自己会拖累到锦羿,便一口应下了。

  尔后,笑意盈盈地望着谢砚之:“今晚就可以开始了。”

  谢砚之显然没想到竟这般突然,下意识皱眉:“现在?”

  颜嫣将谢砚之反应尽收眼底,撩起眼尾看他:“怎么?不愿意?”

  很久很久以前颜嫣就发现了,看似凶巴巴的魔尊大人其实是只纸老虎。

  第一次牵手,是她主动。第一次亲吻,是她主动。就连第一次欢好,也是她主动。

  虽说那次他掉进醋坛子里险些失去理智,是有意羞辱她,最后,却是她起得头,蓄意勾引,趁机把他睡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没什么长进。瞧瞧,这才到哪儿?耳根便已红得能滴出血来。

  颜嫣也不急着要答案,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砚之犹豫挣扎。

  许久以后,他方才启唇,竟是以不曾提前沐浴为由头拒绝她。

  颜嫣险些笑出声来,抬手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咬着他耳朵说。

  “明明心里想得要命,装什么假正经?”

  谢砚之垂下眼帘,目光沉沉望她一眼。就在他低头的刹那,颜嫣已然仰头,含.住他唇瓣轻吮。

  谢砚之双目圆睁,瞳孔倏地放大,手却不自觉搂住颜嫣柔.弱的腰肢,解开发带,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道:“闭上眼睛。”

  ……

  次日清晨,青冥四处寻不到谢砚之,却不想,他竟从颜嫣房中走了出来。

  青冥满脸惊恐,踉踉跄跄后退数步,捂着脑袋陷入沉思之中。

  莫非……昨晚不是梦?

  否则君上又怎会大清早地从颜嫣房中走出,还这般……这般憔悴……?

  突然发现这等辛密的青冥本欲偷偷溜走,假装没看见。

  哪想,谢砚之眼睛竟这般尖,隔着老远便瞧见了藏在树后的他。

  听见谢砚之唤自己名字,青冥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近看,谢砚之愈显憔悴。

  青冥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模样。

  谢砚之瞥他一眼,回想起昨夜所发生之事,言简意赅道:“她误将采阳补阴之术当做双修功法来练了。”

  短短十八个字,所蕴含的信息量极大,听得青冥脑瓜子嗡嗡做响,好半会儿才将这句话彻底消化。

  谢砚之没说的是,那采补之法极其凶猛霸道,得亏是他,换做旁的男子,怕是早就被吸干,死在颜嫣床上。

  待青冥消化了这个信息,斟酌片刻,方才道:“夫人她,她可知此事?”

  谢砚之稍稍思索:“大抵是不知道的。”

  青冥:“……”

  他甚是无语地道:“那您也不提醒提醒她,就这么让她吸?”

  谢砚之对此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许快慰:“她既想要修为,给她便是。”

  他这么做,自是有私心。

  放眼六界,试问又有几人能经得起颜嫣这般折腾?她既折腾不到别人,自是只能回来,继续折腾他。

  青冥:“嗬……”

  简直叹为观止,搁他,谁若敢这么吸他修为,他非得将那人挫骨扬灰不可。

  主仆二人边走边聊,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倒是颜嫣,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

  浅金色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她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悠悠醒来。

  很是惊喜地发现,自己竟涨了近百年的修为。

  这是什么概念呢?

  在此之前,她只有十来年修为,只比寻常人家的姑娘矫健上那么一点点,勉强能与凡间普通男子打成平手。

  而今,她凭空多出百年修为,终于像只正儿八经的妖了,徒手打趴十个猛男不在话下。

  颜嫣越想越开心,由衷感叹,谢砚之果真是个宝,早知如此,就该早些去找他双修。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还管什么脸面?什么旧怨?涨修为才是王道。

  她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正打算清洗身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很是清爽干净,想来是谢砚之替她清理过了。

  更令颜嫣感到满意的是,谢砚之很是自觉,办完事就走,没赖在她洞府中。

  实际上颜嫣误会了。

  谢砚之分明就很想赖在她这里,这不是头一回被人当做炉鼎吸,没经验,怕被颜嫣嫌弃他虚么?

  将来积攒够经验可就不好说了,怕是赶都赶不走。

  被蒙在鼓里的颜嫣只觉谢砚之未免也忒好用了,尝到甜头的她决定去找谢砚之再试上一次。

  却不想,甫一进屋,便瞧见谢砚之病殃殃地歪在床上。

  颜嫣怔了片刻,当即与他说明自己的来意。她以为谢砚之会答应。

  哪知,他竟找各种理由来搪塞。

  还一副看上去被人采补过度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想歪。

  颜嫣默默在心中想。

  她不在的这十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突然就变得这般不堪用了?

  当年可都是她哭着求饶。

  谢砚之将颜嫣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真真是有苦不能言。

  两眼一闭,翻过身去,不理她了。

  虚就虚吧,短时间内再被吸一次,怕是真得晕在她床上。

  颜嫣看着他那高大虚弱且气呼呼的背影,暗自在心中嘀咕。

  你虚你还有脸跟我生气?

  也罢,贪多嚼不烂,静下心来好好巩固新得的那百年修为才是正事。

  可谁都不曾想到,谢砚之倒是调理好了,颜嫣却忙得压根抽不出空。

  转瞬间,凛冬将至,本就不算清闲的颜嫣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除却山中大小事宜与日常修炼,她还在着手准备另一件事。

  ——派人四处寻找那些隐世的大妖。

  奈何一直都无果。

  除却那些大妖行踪难觅,还与人族战乱不断有一定的关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人看得上位置偏远且还“水深火热”的十万大山。

  是以,十万大山及周遭城镇尚还算得上是安稳平和。

  可颜嫣知道,这只是假象。

  战火仍在不断蔓延,迟早会波及到这里。届时,以她之力定然守不住偌大一个妖界,还得将那些隐世的大妖统统都请出山,方才能保全妖界。

  谢砚之知颜嫣在到处派人寻找那些隐世的大妖,又见她每日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压根抽不出空来搭理自己。

  只能见缝插针地跑去颜嫣眼前瞎晃悠。

  今日,他又一大早便蹲守在门前。

  辰时刚到,颜嫣便顶着两个略为明显的眼圈推门走了出来。

  谢砚之当即上前,柔声道:“听闻你在寻那些隐世的大妖?”

  颜嫣抬头瞥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是呀,都找了两个多月了,仍未觅得他们的踪迹。”

  谢砚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唇角悄然上扬,瞧那神情,只差在头上顶着一行字——‘来找我帮忙呀。’

  青冥亦见机行事,连忙冲上去对颜嫣说:“说起这个……我家公子兴许能帮得上忙。”

  颜嫣扭头看了眼满脸期待的谢砚之一眼,又将目光移至嘴角都快裂到耳根的青冥脸上,扯了扯嘴角:“哦。”

  尔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什么事都能找谢砚之帮忙,唯独此事不行,必须得靠自身的力量去收服那些大妖。

  没办法,这就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若能入得谢砚之麾下,谁还愿意跟着她这么个寂寂无名的小妖混?

  所以,她绝不能让谢砚之插手此事。

  谢砚之又怎知颜嫣心中所想?

  她既不让他帮忙,还整日冷落他,谢砚之只当她是个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女。

  数次找她讨说法无果,索性化身牛皮糖,日日抱着胖成球的一坨,木着张脸,不停歇地在她眼前晃悠。

  起先颜嫣还能做到视若无睹,时间一长,着实遭不住了。

  他整日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也就算了,那副嘴脸……可真别提,鬼都没他怨气大。

  颜嫣揉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道:“你真的好粘人啊,你知道自己如今多大年纪了吗?就没点自己的生活?非得围着我转?”

  虽说谢砚之这半年来早被颜嫣气习惯了,可这次不同,是她先说要与他双修,却用完就丢,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颜嫣说完,看着谢砚之渐渐冷下来的目光,颇有些后怕。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把事做太绝,百年修为于她而言远远不够,将来定还得靠他来涨修为。

  便耐着性子来哄他。

  “我不是不要你,可你看,这些日子我都忙成什么样了?待我忙完,咱们再多来几次便是。”

  谢砚之横她一眼,把手从她掌心抽出,不发一言地走了。

  颜嫣也懒得追,由着他去,只要稳住他,别乱发疯就行。

  谢砚之还能去哪儿?

  自是又去了须萸山那片废墟上挖坑种树,这次,他简直想把颜嫣也给埋进去。

  好一个‘再与他多来几次便是’。

  把他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妓?还是说,她以为他就只是图她身子?

  青冥胆战心惊地在一旁看着。

  弱弱说道:“别挖了,别挖了,这都要挖到别的山头去了,他们若是跑到夫人面前告状,您又得挨……”

  “哎呀!完了!真挖出界了!”

  ……

  半盏茶工夫后。

  颜嫣终于批完最后一封公文,正准备回房睡觉,前脚才踏出书房门,隔壁山头那牛高马大的黑熊山主便寻上门来告状了。

  虽说谢砚之是被他用绳子捆着“押”来讨说法的,可怎么看怎么觉着,他才像是被“押”的那个。

  明明身高两米三,比身形颀长的谢砚之还要高出一大截,却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那庞大的身躯抖如筛糠,也就罢了,放狠话时连舌头都捋不直。

  “你,你你给我看好你的人!”

  “若,若若敢再让他到处乱挖!俺老熊非得扒了他的皮!挂在城门口当旗帜飘!”

  黑熊山主放完这通狠话,拔腿就跑,是半刻都不想在这哀牢山上多停留,奈何那两条腿软得像油条似的,左边拐一下,右边拐一下,险些绊倒自己。

  他好歹也是只活了数千年的大妖,什么风什么浪没见过?唯独没见过像谢砚之这般有病的。

  黑熊精瞬间跑得没影了。

  谢砚之就这般不言不语地立于颜嫣面前,瞧他那表情,似乎还挺嚣张?

  明晃晃在脸上写着:再敢晾着我,我便挖遍十万大山,叫你一刻都不得安生。

  颜嫣:“……”

  她揉了揉额角,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谢砚之,你好幼稚啊。”

  谢砚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理不直气也壮:“是又怎样?”

  颜嫣:“……”她竟无言以对。

  忙碌一整天,颜嫣累得都快散架了,是真抽不出空来搭理他,扭头便走。

  谢砚之像把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有气无处撒,愈发懊恼。

  奈何此刻的颜嫣满脑子只有睡觉,始终都未搭理他。

  本就沉默寡言的谢砚之边生着闷气,边亦步亦趋地跟在颜嫣身后走,既没说话,也没看她。

  不论颜嫣走得是快是慢,他总与她隔着不到一步的距离。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可不论怎样,他都在这里,只要她回头,便能看见。

  走完那条开满山茶的小道,颜嫣终于回到自己洞府,正要关上门,好好睡上一觉,门却被谢砚之扣住。

  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门框上,高大的身躯遮挡住身后的月亮,半明半昧的脸浸泡在银白月光中,欲说还说。

  颜嫣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床,门也懒得关了。

  他爱替人守门,那便由着他去守。

  “咔——”

  清越的关门声响起,脚步声逼近,床垫明显向下陷了陷,颜嫣能清楚地感觉到谢砚之躺在了自己身边。

  她懒得与他吵架,眼睛像黏了浆糊,脑子已然困作一团,压根转不动。

  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忙,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睡觉。

  念及此,她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

  拉开她与谢砚之之间距离的同时,也算是给他让出了半张床,以防他继续作妖。

  这张床其实也称不上多宽敞。

  她与他之间分明只隔着一臂宽的距离,谢砚之却觉得,她突然又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让他再也抓不住。

  他屏息凝神,偷偷往颜嫣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半睡半醒的颜嫣似有所察觉,无意识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谢砚之心跳如鼓,连忙闭上眼睛装死,直至感受到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走,他方才一点一点继续朝颜嫣所在的方向逼近。

  颜嫣半醒不醒的,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你好粘人啊,别来烦我行不行。”

  听闻此话,谢砚之当即僵在原地。

  直至她呼吸平稳绵长,明显是睡熟了,方才挪过去,将她搂进怀里,满意地弯起唇角。

  窗外风声大作,雨声淅沥。

  月亮终于又落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眼尖的小伙伴一定已经发现和周笙生通信的人是影~

  接下来咱们梳理下周笙生和影的前世今生

  34章:影第一次出现是在两百年前的云梦,就已经提到了少年谢玄出钱为他葬好心爱的姑娘

  42章:魇熄秘境外,影私自放走了被狗之抓来威胁嫣妹的周笙生,青冥还调侃他胆子肥

  70章:影被青冥抓壮丁,传信让他给狗之送衣服,他正在给周笙生写信

  和其他cp一样,这对也不会花太多笔墨去写,但时间跨度会比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