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凛这一个回笼觉又睡了三个小时,一觉睡到了九点。

  天已经完全亮了,关凛睁开眼看了眼天色,然后又闭上,懒洋洋的,赖着不起床。

  “太阳晒屁股了。”顾怀山轻笑着说,边说边伸手挠了挠关凛的下巴。

  他现在是人形,但还是改不了猫科动物的本性,他被挠的舒服的仰起了头。

  确认关系后,他的心态也多少做出了转变,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装的又拽又酷,不给碰不给摸,他现在不光任由顾怀山摸他,还会在这样没有外人的私密空间内,暴露出一点自己的本性。

  像是以前在顾临渊面前一样,他开始对顾怀山撒娇耍无赖。

  “雪下那么大,没有太阳。”关凛嘟囔着,就是不起床。

  窗外风雪呼啸,这雪从昨晚开始下,下了一夜都没停,天色虽亮,却也因为这风雪而显得昏暗,看不见太阳的轮廓。

  说是没有太阳倒也没错,但是……

  “那雪下一天,你今天都不起了吗?”顾怀山有些好笑:“下一个冬天,你就一个冬天不起了?”

  那不就成冬眠了吗?关凛心想,他反驳道:“会起的,我又不是狗熊,再躺一会儿我就起了。”

  说是这么说,他脑袋却又往顾怀山怀里拱了拱,寻找着最温暖的地方趴好。

  顾怀山对这只一个劲往他怀里凑的猫无奈夹杂着宠溺:“你那么厚的皮毛也会怕冷吗?”

  “当然不怕!”关凛断然否定。

  只是……像大部分猫科动物一样,他更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凑,而这间屋子里最温暖的莫过于顾怀山了。

  他往顾怀山怀里拱,同时,还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兽类向来喜欢标记领地,伴侣同样,他要在顾怀山身上蹭满自己的味道。

  他先蹭胸口,随后又蹭脖颈,他其实还想帮顾怀山舔一舔毛,他们妖怪确定关系后向来是会互相舔毛表达亲近的。

  不过顾怀山没有毛,关凛也就没有这么做。但光是这样蹭,就已经让顾怀山脸红心热了。

  原形蹭倒是还好,反正他以前经常被这只大猫蹭,但是人形也这样蹭,还是在他们刚刚那样缠绵的亲吻过后,就不免不令他有些多想。

  但他也知道关凛并没有那个意思,这只猫真的就是单纯的在蹭他。

  他有些受不了这种蹭了又不管的撩拨,干脆翻身坐起,咳了一声,遮掩着自己有些沙哑的嗓音,说:“该起床了。”

  都快到十点了,再不起都可以直接睡午觉了。

  关凛也准备起了,但他就是不动,只伸着一只爪子,意思不言而喻。

  顾怀山无奈的握住这只手,把关凛拽起来。

  起床后还要穿衣洗漱,每一个步骤关凛都要跟顾怀山黏糊一下,像是退化到了三岁。

  顾怀山也老宠着他,纵容着关凛的每一次撒娇。

  两人黏黏糊糊,磨磨蹭蹭,真正穿好衣服出门,已经到了十点半。

  几乎就在走出门的那一刻,关凛脸上的神情就为之一变,撒娇精又变成了酷哥,这门像是有什么魔法,跨门前的他和跨门后的他判若两猫。

  顾怀山看着关凛的变脸,失笑道:“刚刚赖床时应该给你拍下来。”

  拍下来?那他幼稚的样子不就人尽皆知了?妖王的面子还要不要了?关凛紧张的瞪大眼睛,色厉内荏的威胁道:“不许拍!”

  “我就拍了留着自己看,不外传。”顾怀山笑眯眯的说。

  不外传的话倒是没事……但这笑容让关凛心里很没底,总感觉后面有什么圈套,他严词拒绝:“那也不行!”

  “好吧。”顾怀山答应了,脸上现出抹淡淡的失落。

  两人冒着雪出门,他们准备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找郎家兄弟俩和葛子明汇合,商量一下行程。

  在去食堂的路上,关凛时不时偷看一眼顾怀山,在发觉对方脸上那抹失落一直没有消退后,进食堂门之前,他小声说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你说的。”顾怀山立刻道,他脸上的失落也不见了,那狐狸一样的笑容重现。

  他又上当了!关凛气呼呼的进了食堂。

  过了饭点,风狼的食堂里没什么人,仅有的几只在干活的妖怪见了关凛,眼睛一亮就想上来献殷勤打招呼,但是走到近前又看到关凛那张正在气头上的凶脸,便没敢多说什么。

  他们打完招呼就立刻跑去厨房准备食物,生怕自己被怒火牵连。

  至于准备的食物,毫不意外,又是肉。烤的炸的煮的,反正狼族顿顿离不了肉。

  关凛也是个肉食动物,对风狼一族的菜谱适应良好,不过顾怀山就不行了,人类讲究荤素搭配。

  虽说还在气头上,但关凛也没忘记喊住那几个跑路的妖怪,让他们做点素食上来。

  妖怪们对食物处理的方式很贫乏,而且他们向来只做肉,一听说要素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模仿顾怀山昨日的做法,将米扔进锅里煮粥。

  在等待饭做好的时间里,饭堂又有人来,还是两个熟人,郎毅和郎二。

  “你们也来吃午饭啊!”郎二很热情的跑过来打招呼。

  不,其实是早饭。关凛在心里否认,但他不想暴露自己那么晚起是在赖床的事,所以他含糊的应了一声。

  顾怀山听的弯了弯唇,没戳穿他。

  离中午的饭点也近了,郎毅郎二算是第一批来的,在厨房里干活的妖怪还在准备,几人就坐在一起等。

  关凛生气不跟顾怀山说话,郎二却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像往常一样开始闲聊。

  “你们昨晚去哪玩了?婚宴后半场大家想找证婚人敬酒的时候发现你们都不在了。”郎二很单纯的问。

  但是这问题听在昨晚关系发生了重大改变的两人耳朵里,就不由有些心虚,关凛飘着眼神不回答,顾怀山则笑了笑,敷衍说:“酒喝多了头晕,去山里走了走。”

  “这样啊。”郎二完全没有怀疑,倒是郎毅注意到了关凛的反应,他再看看顾怀山脸上那抹比平常多了丝掩不住的愉悦的笑容,若有所思。

  目前的线索还太少,他判断不出什么,但是很快,妖怪们将做好的食物端上来时,这两人的互动向他揭示了答案。

  粥和肉一起做好,其他三人都开始各自开动,只有顾怀山放着热粥不吃,他拿了个空盘子,以及一把剃肉的小刀,把关凛盘子里大块的肉拿过来拆分成容易吃的小块,然后再把这些小块放回到关凛盘里。

  关凛并不领情,他放着这些切好的肉不吃,宁愿自己嚼骨头。

  顾怀山便又拿起叉子将肉递到关凛嘴边,关凛瞪着眼,顾怀山则托着腮,弯着眸,像是在无声的哄人。

  关凛被哄好了,他将这块肉吃下去,顾怀山又递过来下一块。

  他接连投喂了好几块后,关凛又不吃了,他将那粥碗拿过来,盛了一勺粥放到顾怀山嘴边,像是顾怀山投喂他那样投喂对方。

  顾怀山有些惊讶的眨眨眼,然后就笑着将粥吃了下去。

  他们旁若无人的互相投喂,给郎二都看愣住了,他忍不住挤进这二人世界,疑惑的发言:“你们干嘛要这样喂来喂去?吃起来不是很慢吗?”

  “咳咳……”一句话说的让两人同时咳嗽起来,他们各自放下勺子和叉子,又将粥碗和盛肉的盘子换回去,埋着头各自吃饭,连目光都刻意不再对视。

  郎二莫名其妙,他转头去看他哥,想问问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

  郎毅没说话,只是摸了下郎二的狗头,示意郎二专心吃饭,不要再发光了。

  四人吃完饭后,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午饭时间,来食堂的妖怪也多了起来,但一直没见到葛子明,关凛便问了一句。

  “葛主任昨晚喝多了!你们走的早没看到,昨晚婚宴上可好玩了!”郎二说起了八卦。

  昨天参加婚宴的有很多妖怪,而其中就有之前的蟒蛇一族,那先前跟葛子明聊过天的蛇姑娘又来了,她觉得这个人类小哥哥很有意思,见多识广,知道关外很多事,长相也跟关内的妖怪们不一样,不那么粗犷,带着股斯文人的秀气。

  而且,他虽然秀气却不弱气,不像顾怀山就是个很明显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脆弱人类,葛子明是有法力修为的,比关内的大部分妖怪都要强,完美符合妖怪慕强的审美。

  所以蛇姑娘芳心动了,婚宴后半程她跑来跟葛子明坐在一起,试图趁着这喜庆的时候,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她觉得浪漫,葛子明只觉得惊恐。

  蛇姑娘依然是用原形来的,她觉得原形的自己更漂亮,那一身闪亮的鳞片比其他蛇都来的好看。

  那么大一条蟒蛇盘坐在自己身边,“嘶嘶”吐着蛇信,葛子明冷汗直冒,这惊吓来一次就够了,他没想到他还要遭遇第二次。

  他为了维持特调局主任的颜面,强撑着坐着,这蛇姑娘跟他说话时,他也能顶着一头冷汗答上几句,两人看起来相处的很是和谐。

  这一幕落在其他蛇族眼里,就是这个臭小子在抢他们暗恋的对象。争夺配偶时,妖怪们经常打架,他们要用打架来证明自己的勇武,让对方明白到底谁更强壮更适合她。

  葛子明要是个妖怪,他们一定已经上去约架了。但他不是,而且是个刚来关内的客人,那打架就不太合适了。

  于是,这些蛇妖们开始轮番上去灌酒,不能拼武力,就拼酒量。

  葛子明来者不拒,酒能壮胆,这一群蛇围着他,他太需要酒了!

  然后他就喝醉了,烂醉如泥的那种醉。

  “昨天还是我哥把他背回去的,他醉的完全没有意识了,现在大概还没醒呢。”郎二说。

  “那今天还走吗?”关凛问。

  在他们昨天的计划里,婚宴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们该出发去汜水对岸,查看一下地狱的入口的。

  这本该一早就出发,可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关凛和顾怀山磨蹭到这个点才起,没想到葛子明更过分,到现在都没醒。

  而且,关凛看了眼屋外,雪仍在下,风雪天路会很难走。

  郎毅沉吟了片刻,他其实还是想出发的,虽说他的同族们已经在那边巡查了,有任何异动都会发出信号,可他的性格就比较谨慎,不自己看看总不能放心。

  但是眼下的情况他也知道,便斟酌道:“先去找葛子明,看看他怎么说。”

  四人便出发去找葛子明,郎毅还打包了一碗热粥带过去。

  他们到了葛子明屋子里发现,葛子明已经醒了。但应该也刚醒不久,此刻正有气无力的坐在床边,一副宿醉后的萎靡样。

  郎毅将热粥递过来的时候,葛子明一脸感动,边喝粥边听着郎毅问他的问题。

  “雪下那么大,明天再去吧,雪停了也好走点,而且……”葛子明揉着作痛的额角:“我得缓缓。”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几个人商议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点,随后各自回去。

  关凛和顾怀山回到屋子里就开始腻歪,像是每一对刚刚在一起的情侣一样,如胶似漆,片刻不离。

  晚上,他们依然依偎着一起睡,顾怀山特别注意,没再在睡梦中露出什么破绽。

  隔天,几个人都没再出什么意外状况,没有人喝醉,没有人赖床,他们准时的聚到一起,但是依然没有出发。

  因为雪依然在下,甚至比昨天下的更大,风也刮的更猛,昨天还只是走路困难,今天则是有点寸步难行了,这几乎相当于是一场雪暴。

  这个天气即便是体格强壮的妖怪,也不敢轻易外出。

  其他四个人见状都放弃了出门的想法,唯有郎毅在犹豫要不要冒险。

  狼妈出来劝了一句:“别去了,这个天气出去不安全,而且你二叔三叔都在那边看着呢,有事早打信号了。”

  “明天吧,明天再去,这种雪暴下个两天已经了不得了,从来没见过连下三天,明天肯定雪停了,正好,明天也是换班的时间,你到时候跟着其他换班的人一起过去。”

  郎毅便同意了。

  又过了一天,雪依然没停。

  风仍然那样呼啸,雪也依然那样苍茫,像是一块白色的幕布,遮掩着远方的情况。

  关凛站在部族外山丘的高处,眺望着汜水对岸。

  从他们到达关内的那晚算起,这是他们来的第五天,他们本该在第二天就出发前往汜水对岸,查探地狱的入口,却因为各种事一拖再拖。

  这种拖延让郎毅心里总觉得悬着什么,放心不下,所以他昨天才会想要冒险出发。正在热恋中的关凛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不对劲,但是到了今天,这诡异的连下三天的雪暴,关凛的警觉终于被唤醒。

  他想在高处看看情况,可被雪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山丘下,郎毅正在跟族人们争论。

  今天本该是换班的日子,郎毅的二叔三叔应该回来了,但他们没有回来。

  大部分狼都觉得很正常,这样大的雪,肯定是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躲着,不会轻易出门,就像他们这些准备去轮班的狼今天也没出发一样。

  可郎毅觉得不对,这雪,这件事情,都让他觉得不对。

  葛子明在对与不对间徘徊,他觉得双方都有道理,计划赶不上变化,郎毅的叔叔们没按计划回来可能确实是因为雪太大了。

  这连下三天的大雪虽然难遇,但应该纯属意外,而不是什么东西作祟,毕竟这东西得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引起这样大范围的雪暴呢?

  呼风唤雨,这四个字被用来形容某样事物的强大,因为能够改变天象的力量,向来是世间罕有的。

  不过郎毅说的也没错,这整件事似乎是透着那么一点不对劲。

  郎毅想要说动族人一起冒着风雪去看看情况,其它族人,包括他父母,都觉得他在小题大做。

  葛子明摇摆不定,不知道该站谁。

  郎二则插不上话,无人关心他的意见。

  山丘上,顾怀山顶着风雪爬了上来,他站在关凛身后,也眺望了一眼远方,他眉头皱紧,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但并不能肯定。

  “你怎么想?”他问关凛。

  山丘下的争论很大声,无论是他还是关凛都听得很清楚。这场雪到底有没有问题?是郎毅在小题大做吗?

  关凛不回答,但他突然走下山坡,去风狼们摆着武器的地方拿了一把弓。

  他拿着弓箭再次走回山丘,然后张弓搭箭。他捏着箭尾的手一寸寸后移,将弓弦拉成满月,同时,在箭身灌注着自己的法力。

  他的箭尖对准那被苍茫风雪遮挡着的汜水对岸,铁制箭身无端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他猛地松手!

  箭矢呼啸而出,带着流星一样的焰尾。

  它在空中疾驰,带起一阵阵破空声。在下方争论的众人下意识抬头,就看到这在昏暗雪幕下异常醒目的金红色。

  这燃着火焰的箭矢划破长空,穿破重重风雪,将这不可见的雪幕撕开一个缺口。

  缺口中露出了黑色,阴沉的黑色,可怖的黑色。

  那黑色凝聚于天空,汜水平原上透不出半点光亮,就连这本该是天下邪魔克星的星火箭矢,都在这强大了数万倍的黑色中湮灭。

  这是……

  关凛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分外熟悉的一幕,这是天魔王——波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