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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吓了一跳。

  阿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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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没啥感觉……就是嗓子眼里的血腥味熏得人难受。

  阿云想解释,结果一开口又是哇一口血呕出来。

  场面有点吓人。

  然后就把门口处理事物的那几名仙门弟子的注意力给招惹了过来。

  其实一般情况下这种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不太管人间事物的,但阿云这次吐血吐得实在凄惨,半身猩红,看着仿佛随时能嗝屁的样子……而且,这次来的人恰好还是玄真门的正式弟子。

  这种人,通常都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运气好的话,反而比那些外门杂役更好说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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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云这次运气就挺好。

  老大夫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仙人,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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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是受了重伤?”

  那仙门弟子瞥了阿云一眼,因着那映入眼帘的好相貌,竟然一愣。

  没等老大夫回话,他便挑了挑眉,抬手使了一记“回春”到阿云身上。

  回春乃是玄真门入门者必备的初阶治愈道法,虽说抵不了大用,但放在凡人身上,哪怕是殆死的人也能缓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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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那一记“回春”落在阿云瘦骨伶仃的脊背上。

  只微微一闪,随即便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至于阿云本人,惨白的脸还是惨白,奄奄一息的样子,半点没有好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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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那弟子其实也是偶发善心,并没把面前两人放在心上。

  但“回春”竟然对凡人毫无效用,反倒让他不由提了几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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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我刚才使错了招式吗?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这弟子还是难免有些自我怀疑。当然面上还是一派清高,指尖微动,又打了一招“朝生”——这可是比“回春”还要高级些的功法。

  照常理来说,对凡人来说至少能延寿十年……

  可落在阿云身上,跟那“回春”也没有两样,不过灵光微闪,随后便须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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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那玄真门的弟子是真的回了神。

  他皱着眉头伸出手,在阿云的腕间微微一抵,随后便愕然睁大了眼。

  “你这人……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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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人探脉,看的自然不是寻常经脉气血,而是此人的神识生机。

  然而在这弟子看来,面前的人早已经经脉寸断,血涸气消——便是刚死的人恐怕都比他更有活气一些。

  倒是难怪之前自己那几招治愈功法于他无效。

  凡人命如草芥,治愈功法使上去,便是在快枯死的草滴上灵泉。

  那草芥得了灵气,自然能活过来。

  可他面前这人……却连枯枝败叶都不是。

  那只是一蓬烧过的草木灰,已经彻底的死了,败了。

  就算再多灵泉浇灌,也不可能生出任何生机来。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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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是曾被人所害?为何你少了一魂一魄……“

  那弟子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热心肠,查探了阿云之后竟还有些上心。

  片刻之后,他不由又皱眉问道:“你眼睛也快瞎了,这是因为……唔,连心髓都熬干了?你可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惨痛之事……等等,我倒是听说有人曾因为心伤而断魂,可这说不过去啊……”

  可凡人庸庸碌碌,无知无觉,这么短暂平凡的一声,便是再伤心欲绝,也不至于到心髓沥净,断魂失魄的程度。毕竟凡人就是凡人,即便真的遇到了这世间至惨之事,那肉体凡胎的也早就已经一命呼呜,落入轮回。

  “唔,不对……你这人可真是太奇怪了……”

  探究之下,那弟子的灵力又在阿云的体内转了几圈。

  隐隐约约的,玄真门这位好心肠的弟子,竟从阿云那寸断的经脉深处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只不过没等他细查下去,门口已传来掌事冷冰冰的密语。

  “此间事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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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真门门规森严,此次掌事更是生性冷酷,十分难搞。

  那弟子听着密语哪里还敢耽搁,就算心底再也迷惑也只能连忙抽手将边陲小镇这气息奄奄的活死人丢到脑后,然后迅速掐了个剑诀跟着其他人一起御剑而起,直直朝着东方玄真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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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位弟子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心底那丝迷惑隐在心底,始终未去。

  后来日课时偶遇了擅医道的师长,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世间可曾有血涸气消,经脉寸断,魂魄不全,心髓被取之人可以活着。

  那师长听着他说起当初无意间遇见的那个凡人的境况,不由皱眉叫他不要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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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到了这般境况还活着。”

  不过话说到一半,那师长忽而语停,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补了一句。

  “除非……”

  那弟子不由认真细听,结果最后也没听到那句“除非”后面的话语,反而被师长敲了头,勒令他不可贪恋凡间红尘,坏了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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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说我那徒弟,也不知道每天想些什么,杜撰出这么个人,反倒叫人觉得好笑。”

  ……

  “除非有人能够从老祖那里得到一颗天水玉魄,再以金仙的心口血喂之续命……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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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那医道师长在某次闲谈中无意间聊起此事,又是许久之后的事情。

  而一提到那天水玉魄,场中几人顿时又想起某人,闲谈也戛然而止。

  互相看看,彼此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然而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个人——”

  过了良久,才有人幽幽叹道。

  其他人不吭声,他却惨淡一笑,持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灌进了喉咙。

  “……而且他最后,还不是死了。”

  也不顾同僚们脸色青青白白,那人喝着酒,眼中忽而淌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