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缝起来的嘴◎
酷暑的夜尤为漆黑。
上京市的老小区内, 一名三十岁的女人坐在床头,凝视着自己和母亲的合影。
她的指尖轻轻碰触着母亲的轮廓,眼眸流露着不舍和哀伤。
她抚摸了很久, 终于将合影放在床头柜上,关了灯。
黑暗笼罩了房间, 寂静中传来怦怦声响。
小区的管道已经是上个世纪修筑的, 水流一过,发出如同弹珠滑落的声音。
女人翻了个身, 将头缩在被子里。
她睡不着, 她太想自己的母亲了!
可惜她的母亲一周前去世了, 车祸,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如果她当时能好好说话就好了,可惜自己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家里不是没有钱,如果你再吃过期的面包引发了肠胃炎,我还得请假,又是一百块钱的误工费,你真的饶了我吧妈!”
那场对话不欢而散。
她很后悔,但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
女人在被窝里低低浅浅的哭泣着, 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气息。
如果妈妈能回来就好了。
她还想道歉,还想说我爱你。
她越哭越凶, 忽然听见客厅的木地板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人轻轻走过。
今天是母亲的头七, 人们都说头七还魂,死去的人会重返家里。
难道是母亲来了?
脚步声再次碾过木地板。
女人当即坐起, 打开台灯。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有人在客厅间来来回回的踱步。
当当当。
当当当。
脚步越来越快, 听起来很焦急。
不会真的是母亲回来了吧!
“妈!是你吗?妈妈!”
女人跳下床打开门, 想要打开客厅灯光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开关失灵了。
借着惨白的月光,她看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年人背对自己。她穿着深蓝色的桑蚕丝长袖,裤子是深蓝色金丝绒的,手里拄着一根登山杖,头发花白如雪。
是她的母亲!
“妈!”女人激动的靠近,她不害怕,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母亲听见女儿的呼喊,身子木讷的转过身,但是她低着头,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女人双手抱住母亲冰凉的肩膀,痛哭流涕:“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的……妈我真的好想你啊,我做梦都想见到你……妈……”
母亲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上女儿的脊背。
很凉。
“妈。”女人想问问母亲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让自己实现,“您抬头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怨我啊……”
母亲抬头。
刹那间,四目相对。
母亲苍老又浑浊的眼睛凝视着女人。
她张了张嘴,女人赫然发现母亲的嘴被黑色的丝线缝得密密麻麻!
她吓了一大跳,惊叫道:“妈你怎么了?是谁把你的嘴缝起来了?”
她正要用手去扒,刚一碰到母亲的嘴唇,骤然耳边响起凄厉的尖叫。
像是炼狱中的恶鬼。
鲜血从母亲的眼眶流出,混杂着血肉的液体流落在女人的手臂上。
“……呜呜呜”
母亲喉咙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脖子转动,皮肉跟着一起抽搐。
“妈,你怎么了!”女人吓坏了,“我叫人来,你别怕,绝对会没事的!”
女人正要拨打电话,再一回神,母亲不见了。
***
鄞州市之旅是难得的休息时光,夏怀礼给自己短暂的放了假后,回到上京又和贺章投身在工作室中。
原本他不是打工人,但硬生生被前来算卦的粉丝催成了打工人,店铺没开门,粉丝都排了长队了。
还有人在门口打听“这里驱不驱鬼啊”,“能不能招财啊”,“我是看付爸爸直播才来了,说这里的人是有真本事的,能不能帮我招个魂啊。”
就连保安都知道这写字楼入驻了一位“小神仙”。
工作室在大众点评标注的工作时间是9:30-17:30,所以每当夏怀礼想要赖床时,总能收到一大堆的客服咨询,问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夏怀礼:明明我是老板啊,我这么多年不工作就是为了不早起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
于是,他只能规规矩矩办公。
因为两人都很忙,夏怀礼思考要不要将在家做饭的任务布置给白素贞,自己每天支付香火钱。于是当天晚上,晚餐食谱多出了西瓜冰欺凌、凉拌酸奶芒果杯、还有坦克虫沙拉……
陆泓默默扔掉了一盘子长得像缩在螺壳里的奶油芝士的坦克虫后,毅然决然定了外卖。
整个六月和七月,旺仔出现的次数都很少。
有一天,夏怀礼终于抓到它询问:“为什么最近都不来了,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不是,主要是不饿了。”旺仔揉了揉肚子,“我跟你说,我可是找到比旺仔牛奶还好吃的了!”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夏怀礼说。
旺仔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托着腮帮子说道:“真的,不知道谁布置的法会,我和几个女鬼姐姐都发现了,所以老去吃,那味道比庆云寺的都好上不少,估计是哪位得道高僧做烟供普渡众生呢吧!”
“什么味啊?”夏怀礼问,“我也想问问。”
旺仔张开嘴:“啊啊啊,你要不要闻闻。”
“拒绝,你有口臭!”夏怀礼往旺仔嘴里塞了个椰子味的蜡烛。
旺仔说:“那东西有股香味,像是芝士椰奶蛋糕的感觉,软绵绵的,而且我吃完之后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置身于都是美女小姐姐的梦境中,她们一边唱歌一边还说等我进京赶考中状元后别忘了娶她们……那小姐姐一个个长得标志得很,比电影里的明星还漂亮,你要是看见肯定流哈喇子!”
夏怀礼说:“我对女人可不敢兴趣。”
陆泓听见旺仔所言,眉头微微一皱:“□□二乙酰胺?”
“那是什么?”
“致幻剂的主要成分,”陆泓说,“我不记得能有香火有美梦功效,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上瘾的东西?”
“我们是鬼耶,我们都没有□□,没有精神传导信号反应的。”旺仔抱着兔子抱枕,眼睛吧嗒吧嗒转,“所以我说,你们就是见得少。人家功力深厚,厨艺精湛。我认识了一个女鬼姐姐,是从南方那边来的,民国人,穿了一身旗袍还会唱戏,厉害得很,我俩经常组队去吃这香火。”
“你们多久吃一次?”陆泓问。
旺仔想了想:“大概半个月吧,也不是老有,我们有时候会去看看。”
陆泓又问:“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啊,好得很。”旺仔嘻嘻笑着,“你们就不要一惊一乍了,不是事情都结束了吗?你还真觉得这里遍地都是坏人啊。我当鬼这么多年,觉得还是好人多,要么怎么能认识你们呢!”
不过,旺仔虽然嘴上不饿,但到了陆泓家看见桌上的饭菜肚子又有点饿了:“今天你们吃三鲜饺子?”
“嗯,虾仁的,现包的。可惜你不饿啊!”夏怀礼一摊手。
“我饿了,来两个!”旺仔搓搓手,“都说在一起后要带着伴侣请好朋友吃饭的,我吃你饺子不过分吧,这就叫团团圆圆,以后你俩要是成鬼了,我带你们去冥界吃火爆的餐厅,咱们这都是互利互惠。”
“什么和什么呀!”夏怀礼给旺仔烧了两个饺子。
旺仔吧唧吧唧咀嚼,吃饭后还打了两个嗝:“热乎乎的,不错!就是我现在吃下去觉得有些胃胀哦!”
“你挑三拣四什么!敢说大佬做饭不好吃?”
“略略略。”
不过自从这晚,旺仔又消失了几天,听说继续去找好吃的了。
生活有条不紊的过着,火爆的生意让收入提高的同时,两个人在工作日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
小暑节气,夏怀礼思考要不要两人去郊区县的薰衣草庄园住一晚,也好增进一下感情。
他美颠美颠的上楼找陆泓,然而一个女人抢先一步钻入了律师事务所,挤着他的身子就过去了!
夏怀礼:?
陆泓正好出来迎接,先是一愣,就看见那女人急急忙忙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出事了出事了!”
陆泓绕过女人,对夏怀礼说:“来了个朋友,抱歉我还得有一会儿。”
“我不着急。”夏怀礼笑了笑。
女人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妨碍了其他人,尴尬的笑着:“抱歉啊,刚才撞到你了。”
她又问陆泓,“我去哪?”
“会议室。”
夏怀礼偷偷指了指,小声问道:“你有客人啊?”
“一起来吧。”陆泓说。
夏怀礼不明所以的点头,和女人一起进入了会议室。
女人打扮得很干练,白衬衫、黑西装裤和高跟鞋。见陆泓让自己身旁这个年轻男人也进来了,于是自我介绍道:“我是单燕燕,是陆泓的朋友。”
陆泓补充说:“小时候的邻居,昨天打电话找我。”
单燕燕问:“这位是?”
“我爱人。”陆泓说,他语调极为平淡,似乎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夏怀礼微微抿嘴笑,但身体因为听见刚才的两个字而隐隐燥热。
单燕燕恍然大悟:“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下班了。”
“没事,昨天你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找我。”陆泓说。
单燕燕深吸一口气:“对,我知道你懂一些玄学,所以想问你会不会解梦?”
“解梦?”
“我妈车祸过世了,她头七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确认就是她,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加班我母亲入梦。只不过母亲的眼神有些奇怪,很木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头七还魂都会这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梦里她的嘴被缝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