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泓身上尽是飞溅的动物残肢,眉目间难掩彻骨的寒意。◎
“你怎么在这里?”付晓宸抓住救命稻草般惊喜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说下午要来看看,我还以为你会找我带路呢, 没想到自己来了!这地方绝对有问题,咱俩快走!”
他说完就要去拉眼镜男的胳膊。
然而, 眼镜男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站在付晓宸面前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他说什么话。他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扭曲感, 像是长满青苔的瓷砖,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肤里动来动去。
“你怎么了?”付晓宸看见眼镜男奇怪的样子, 又不敢靠近了,反而后退两步,余光瞥着能从哪处断围墙翻出去。
眼镜男头部微微晃动,脖子发出骨头摩擦时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枯树枝般的双手左右来回晃动,嘴唇翕动一张一合,吐出血腥的恶臭味。忽然,一只黑色蜈蚣从男人高领羽绒服中爬出来, 啪嗒掉落在付晓宸的脚边。
付晓宸吓得尖叫,掉头就跑。
在他身后, 眼镜男每个关节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霎时间,山谷狂风大作, 彻骨的阴凉之气以排山倒海的力度包裹住荒废的村庄。
眼镜男忽然弯腰,四肢着地, 手脚并用, 像蜘蛛般爬得飞快, 沿着墙壁追上付晓宸。
付晓宸吓得将身上背包用力砸去, 连滚带爬往山林中跑。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突破了三万的界线,并且还在迅猛上升。虽然手机屏幕中混乱一片,但依稀可以听见付晓宸的惨叫声。
眼镜男不停扭动着头部,他身后还蹲着一个脸上有黑痦的男人,那人也以相同的姿势向付晓宸爬来。
是三叔。
付晓宸接连惨叫,不管不顾向前冲,他喉咙充血,口干舌燥,肾上腺素飙升。
快一点,快离开这里!
不能死不能死!
眼镜男和三叔动作迅速,他们从层层叠叠的石头上攀过,喉咙间发出动物捕捉猎物时呼噜噜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付晓宸清晰的感觉到寒冷阴毒的气息绕着他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可以把他掐死。
他大脑一片空白,寒意侵入脑子,脚步越来越沉,不听使唤。
跑,必须跑,快点跑!
然而,当手电筒灯光晃到前面白雾,赫然发现,影影绰绰的诡异身影站在迷雾中。
前后都没有路了!
他被包围了!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啊啊啊啊!”付晓宸惊恐大叫,白雾中的虚影缓缓向他靠近,身后眼镜男飞扑而上,付晓宸不要命的拿起石头向影子砸过去!
总得砸出一条路吧!
拼了!
突然。
“——陆泓!”
夏怀礼高声叫道。
在付晓宸惊讶的目光中,陆泓身形极快,几乎化成一道虚影,侧着自己扔出的石头飞奔向自己身后。与此同时,白光乍现,比手电筒的光芒还要亮上十倍不止,瞬间点燃漆黑的森林。
付晓宸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机屏幕被摔个粉碎。
陆泓右手飞出一张燃烧的符箓,橙红色光亮如一道利刃,破空飞出!
刹那间,一阵轰然巨响,符箓顷刻间点燃了团团白雾,烧成一片明亮的火海,阴冷的气息骤然退却。眼镜男没有被火焰困住,像是一只人皮怪兽,在炙烤中狰狞的向陆泓袭。陆泓划破手指,在右手掌心画符,猛然按在眼镜男的额头上,血液接触到眼镜男青白色的肌肤,冒出一阵阵白烟。
“——啊啊啊啊啊!”眼镜男疼痛的嚎叫着,那已经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像是干涸的远古动物的啸叫。
浓稠的红色黑色液体从他的嘴巴和眼睛流出,如同柏油滴落在地上。
白素贞跃过陆泓,白玉长棍击打在三叔的头部,冲着他张大的嘴巴直接捅下去!
付晓宸看到了救星,激动得哆嗦:“你们怎么来了?”
夏怀礼解释了两三句,“看不是看你直播,赶紧走,”他招呼陆泓,“大佬,这里太不对劲了!”
山林间的草丛沙沙作响,越来越多的东西向他们靠近。
白素贞眉毛蹙起,十分烦躁:“现在这个时辰这里就像个蓄阴池,你们白天没发现吗,还往这里跑?”
陆泓将眼镜男压在脚下,眼眸蒙上了一层冷意:“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这样,风水有变。”
白雾以四人为中心扩散,天地间如同出现一只吐丝的蚕,用一缕一缕阴气做成的丝线将众人团团围住。
夏怀礼扶着付晓宸颤抖的手臂,环顾四周。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他猛然将陆泓给自己的符箓抛出,金色光亮像是冬日过年的焰火,金灿灿燃起一片。
“走!”陆泓开路,“马上要到十二点了。”
付晓宸因为吸入了过多的尸气,头脑发晕,跌跌撞撞被夏怀礼拉扯着。
树林间窸窸窣窣,如有疯子低沉呓语。
阴影下的泥土在缓慢的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钻出来。白素贞护在夏怀礼周围,四人越跑越快,周围空气太过阴凉,夏怀礼的嗓子像是吞刀片般疼痛得无法呼吸,他对于这些阴气太敏感了。
大约跑了三分钟,陆泓停下脚步。
夏怀礼问:“怎么样?”
陆泓说,环顾四周,浓重的白雾滚滚袭来,咸腥的味道充满鼻腔:“这地方我们来过,鬼打墙。”
他们理应跑出去八九百米,但却最终回到了刚才遇袭的地方,眼镜男和三叔的尸体已经不见,模糊的雾气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他们漏出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白素贞握紧长棍:“不太妙啊,这东西有毛病吧,设了个阵还非要把我留下来填桩用。我怀疑咱们在阵的阴脉上。”
“跟紧我。”陆泓将纸剑抽出。
这应该是一场恶战。
夏怀礼耳朵动了动,听见有什么踩过草坪的声音,小声提醒:“有东西来了。”
付晓宸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心底有种无法遏制的恐惧:“怎么、怎么还有东西啊!”
“嘘,别说话。”
密密匝匝的树林间,陆泓站在黑暗中,风吹起他黑色风衣,发出猎猎声响。
忽然,一阵啸叫破空而出,黑压压的乌鸦如同一排排箭矢,穿过树林冲来。
“小心!”白素贞登时大喊,铺天盖地的乌鸦袭来。陆泓手中纸剑倏然白光乍现,挥剑之瞬,剑刃发出破空的嘶鸣,明明不是金属刀刃,却威风凛凛。白色光芒一堵墙,挡住了扑来的乌鸦。
夏怀礼往后退了三步。
“不能退!”
白素贞高声吼道,面前的乌鸦只为了逼退陆泓,而他们身后正好是这蓄阴池阴气的其中一穴,冲击之下必然重伤。它飞扑上前,用极大的力气,将夏怀礼推出去。
果然,身后草丛中埋藏着密密麻麻的动物尸体,尸体上铺了一层浸透了鲜血,又写咒文的红色符纸。
“白素贞!”
夏怀礼伸手去捞跌倒的白素贞,它浅色的头发沾了一大块污渍,因为摔落的疼痛和阴气猛然冲击的窒息感而喘不上气,化成人形的又缩成一小团,变回了小刺猬。
夏怀礼心疼得将白素贞拿起护在胸口。
白素贞用不大的声音说:“死局需破,这是个阵,找方位。”
前方,陆泓抵挡住乌鸦的进攻,一时间飞沙走石,腐烂的羽毛零落在半空间。付晓宸惊恐叫喊,他看见腐烂的兔子都挺立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目光怨毒的直勾勾瞪着自己。
这是什么事儿啊!
“是不是有黄鼠狼?”夏怀礼想到在桐花乡那次遇险,但从陆泓的脸色看,显然这件事情更加棘手,难道是因为荒村周围布置了阵法,所以影响了周围的死物?
陆泓脚尖点地,身形极快,晃出虚影。剑落之处,骤然迸发出动物的嘶吼,藏在树木丛后的腐烂兔子成群蹬腿跃起,如同一片密密麻麻的蝗虫将三人包裹住。
白素贞从身上掰断三根刺,交给夏怀礼:“放在北边和东西两侧,三角形。陆泓,搭把手!”
夏怀礼将刺插入土壤,陆泓反手三张符箓将其点燃,形成一处窄小的净化阵法,可以护住夏怀礼一时。
黑暗中,少说有三四十只兔子,内脏混着毛发从它们的骨架的空隙间扑朔朔的掉落,它们跳得很高,从远看像是一面浮动的墙。
陆泓退无可退,无处可躲,只能迎面而上,用纸剑将兔子撕扯开一个口子,掀起的风浪裹挟着燃烧的火流,像是水入了油锅,劈里啪啦炸响一片。
一片兔子倒下,还有一片。
松鼠、乌鸦、麻雀、黄鼠狼,它们拖着空洞洞的骨架,从四面八分涌来,空气中的臭味越来越浓。回首望去,树林间还站着三四个人扑朔的人影,是三叔、眼镜男,还有死在这里的其他人。
这和桐花乡的遭遇还不一样,夏怀礼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浓重的死亡气息:“东北、西边都是!越来越多了!”
抵挡不住。
陆泓目光森然,他们闯入了有人故意布置的阵法中,又碰上了阴气最重的子时,阴气倒灌近入山谷,这里便成为了一处蓄阴池,平日无活物经过还好,一旦进入就会在阴气中掀起波澜。
但山林太大,陆泓也分辨不出来哪种阵法,只有耗下去,杀下去。
夏怀礼兜里装着白素贞,双手握着两块石头,凝视着已经浸透鲜血的纸剑。
他大脑飞速运转,心里念叨“阵法阵法阵法,死局须破……你动动脑子啊!”
聚拢的死物将他们围成一个圈,除非它们粉身碎骨,否则还能站起来继续攻击陆泓。陆泓额头渗出汗水,眉头紧拧,纸剑刺破阴气,嘶嘶作响。
夏怀礼咬着后槽牙,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铜钱串。
贺章的十八面骰子可以卜卦算方位,他的铜钱串也可以。伴随着陆泓的抵挡邪物的火焰,他迅速将铜钱摊开,借着光芒向上一抛,铜钱反折射金色的粼粼浮光,砰砰当当落在脚下的石头上。
雷水解,震为雷,坎为水。
夙吉,可解。
阴爻阳位,水于西南。
可解!
夏怀礼不顾一切大喊:“西南方位,有水,水能破阵!陆泓!”
陆泓没有说话,脚步挪动,视线游曳过阴沉的树林,甩开溅了鲜血的三张符箓,毫不迟疑地向西南方奔去,所有死物倾巢而出,紧随其后。
夏怀礼看不清陆泓的影子,他虽然焦急,但不敢迈出阵法一步,陆泓的身影被树丛遮挡,消失不见。这群黑压压的死物从自己身旁掠过,疯一般的穷追不舍!
哗啦啦,哗啦啦,树林间一下子安静了。
只有西南方传来噪音。
付晓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夏怀礼没说话,他皮肤苍白,嘴唇因为喘息而微微颤抖。
一分钟后,白色辉光闪过,西南方位传来一阵轰鸣,落叶纷飞,气浪翻滚,须臾间一切归于虚无。
陆泓身上尽是飞溅的动物残肢,眉目间难掩彻骨的寒意。
夏怀礼迈出阵法,焦急的迎上去,抱住了陆泓,眼角的睫毛上湿漉漉的挂着两滴泪珠。他低低咳嗽着,看向陆泓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陆泓在看见夏怀礼的一刹那,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他抬头想摸摸夏怀礼的头,却发现自己掌心都是污秽的黑色液体。
夏怀礼用袖子给陆泓擦了擦,丝毫不嫌弃这粘稠的液体。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低喘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走不出去了。怎么样,西南有水吗?”
“有一片沼泽。”陆泓神色微妙,看着夏怀礼那双晶亮的眼睛。
“还好。”夏怀礼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有算错。”
作者有话说:
夏怀礼:我好棒!
陆泓(笑):嗯。
白素贞:你俩能不能管管我……我在口袋里看不见你俩亲亲抱抱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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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要随意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