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流逝,剑会遥遥在即。
这段时日我像是掩耳盗铃般跟在虞情身边,刻意躲避着容澹。不同于前者,这个名号响当当的太岁星君独子性子属实独特,我与他去看了日出,闯了无数次小厨房,却从未见他修行过。
我不提,虞情不说,身上也从不佩剑,好似不甚在意修为,真是一个古怪的人。
清晨,旭日东升,灿阳映入眼帘,我睁开双眼,却被压入一人臂下。虞情啧了一声,半眯着眼,沙声道:“跑哪去?”
我嗷了一嗓子,想爬起来却被他压得结结实实,只能无奈道:“你不去剑会吗?”
闻言,那墨眸睁开一条缝,似是半梦半醒地看着我:“怎么,你来我这东躲西藏不就是为了避开剑会吗,如今后悔了?”
我心口不一:“……只是好奇罢了。”
虞情从榻上坐了起来,半挽着长发,随手束了起来,道:“想去便去,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张张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脑中正转着反击他的话,却见一根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虞情又说:“起来,更衣,带你去剑会。”
他声音很低,“真好奇容澹知晓你在我这三日会是怎么样的神情。”
我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虞情随口道:“没什么。”便摁着我的脑袋把我拽下床。
天庭剑会,百年一遇,实属仙界大事。
一路走去,桂殿兰宫彩云环绕,素白仙气中点了些许灵动,更衬得仙君个个俊朗,仙子美目传情。远远望去,云生结海楼,其上点缀众仙宝器,再看,众星拱月中可见一长剑矗立——想来这处便是剑会试场了。
等我和虞情走近了,只听一人洪声道:“与会三百人,缺两人。”
我抬头看去,玉帝眉峰如剑,神色威严,食指点向一身材滚圆的男子,问道:“李广玉,那还未到的两人是谁?”
李广玉抹了把额上的汗,刚要去翻卷宗,却听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不用翻了,我们已经到了。”
滚圆的男子松了口气,将双手揣进宽袖,眼神感激地看向始作俑者。此言一出,无数双眼睛齐齐投向声音的源头。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属实难堪,我略微侧过头,躲避众人视线,而虞情微微一笑,抓住我的手腕,将不情愿的我向前牵,边走边道:“本不想来的,但实在好奇今年崭露头角的剑修。”
这话锋芒毕露,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一众剑修忌惮的目光——虞情此人张扬外露,但又实力不俗,着实招恨。
“你就是闵清?”
我怔了怔,向声音源头看去,发现那男子正是南天门左护法舜华。他今日一身白,腰别双刀,不闻虞情所言,目光只看向我,道,“等你许久了,来试试。”
虞情上前半步,挡在我身前:“看门的也来剑会?”
这话讥讽,着实有些刺耳,但舜华反道:“招太岁了,来去去邪。”
玉帝显是对二人挑嘴皮习以为常,面色不以为意,只道:“既然人数已经齐了,那便开始吧。”
说罢,远方浑厚灵力瞬间凝聚,紧接着,空中屏障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灵屏光芒万丈,幽深遥远,众人上前,见灵力吞吐着深黑大洞,我心中却是一惊——原来此次剑会竟要前往秘境!
“等等。”
脚步和心跳皆是一顿,我没有回头,却知晓那是容澹的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而容澹声音无波,视线停在我与虞情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微微蹙眉道:“闵清,你过去三日在何处?”
纵使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容澹的关系,但他此番提问,简直将我的窘迫、我与他之间的裂痕公之于众。用力握紧双拳,我骤然看向坐上容澹,心中发冷,刚想说话,却听身边虞情朗声道:“在我这。”
我讶异瞥向他,又听他笑道:“同修行共论道罢了,你说是不是——清清?”
虞情这一句“清清”亲昵至极,不待心中惊涛骇浪平息,我又见虞情缓缓凑近,我与他肌肤相触之处很热,很烫,似是被点着了。而那深邃眼眸近在咫尺,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少见的安静,紧接着,虞情睫羽微微垂下,突然,他贴近我的脸颊,用鼻尖轻柔地蹭了蹭我的鼻子。
这个动作如兽兽亲热,早已越界,万般喧哗中,我身体一震,心绪起伏,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做什么?
我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胡乱闪躲间,竟是捕捉到一双银眸。
见状,满场哗然,玉帝愕然,李广玉拼命抹着额头的汗,众人议论纷纷。不同于在场众人,他的视线很淡,似是没有归处,又似乎要将尽头落在我的身上。
四目短暂交错,我竟在其中触到了一些从未感知过的情绪,它很陌生,亦遥不可及。
我不懂此刻容澹眼中的意味。
等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早已被虞情牵着走入秘境了。摇摇头,我定心凝神,抛开脑中七七八八的念头,仔细观察场中景象。
这是一处巨大的洞穴,远望上去,不见其端,约莫几十人之高。脚下中央大坛凸起,周围万般佛像环绕,坐莲者神色慈悲,披裟者不怒自威,百余双目皆聚向坛内众人。
就在众人不解时,玉帝声音缓缓在秘境中响起:“七十七年前,少君下临云崖历练,无意窥得此处洞穴,其中洞相鬼斧神工,佛像巧夺天工,着实罕见。”
一人上前抚摸片刻,惊道:“这些佛像掌心袖下皆有刀痕,余百刀,这般景象难道是人为——有人一刀刀雕出来的?”
玉帝不为所动,似是未听到议论声:“……入佛像深处,壁龛俨然,拱券华美,从头至尾洞穴一千七百七十七所,各个灵力充沛,却带邪气,若进入一刻钟,便会经历幻境,身处险恶。”
“此秘境虽诡异,却有灵,其中一洞穴藏有至宝,得至宝者便得本次剑会头筹。”
这规矩古怪非常,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人叫道:“剑会比的是剑,为何用这至宝来分出胜负。更何况仙界广纳天地灵物,何等至宝没有?”
天帝道:“不比以往秘境,此次与会者可争夺至宝。”言下之意,相互比试、抢夺怕是必不可少了,“至于这头筹至宝……”
“——是金龙之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千年以来,龙、凤、天庭三足鼎立,互不干涉,如今天帝放言秘境头筹是龙麟,那是何等的麟,又是哪位龙子的金麟?
我有所感知地望向众佛中心,曲径通幽,不知深处,唯一可确认的唯有不安跳动的心。龙麟固然吸引人,但幻境同样险恶,一千七百七十七个洞穴,至宝只有一个,恶境却不知其数。
更何况此次秘境本质是天庭剑会,与险境斗,也要与人心斗。
身旁,虞情摸摸下巴,看着面前迅速分为三三五五的与会者道:“还真是有趣,要从临云崖下找到洞穴,又有人迹……想来想去便只有人界了。”
黑暗中,他双眸分外明亮,与此同时,我心中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对上虞情视线,我脱口而出:“天庭难以处理这片龙麟,亦不愿物归原主,如此一来,只能借着剑会的幌子将烫手山芋放到他人手中?”
虞情眼中尽显危险之色,沉声道:“怀璧其罪,怕也只是‘借’罢了,这群老不死究竟怎么想谁也料不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在我小臂上,神情若有所思,“但我很好奇,容澹为什么会不要这片龙麟?”
语毕,偌大的洞穴壁上火光依次点亮,示意剑会已然开始。橙红浅光下,诸佛或慈悲,或狠恶,或淡然,或狰狞。石坛中心,三百名与会者分开站立,不同人群间边界清晰可见。
虞情语气有些遗憾:“清清,看来我们已经迟了一步。”
众人虎视眈眈,而在视线聚集中心,我与虞情一前一后站立,如同被狼群驱逐的孤狼。
我没有在意他对我的称呼,只缓缓打量着或警惕或恶意的视线,轻声道:“你是曾经的头筹,而我是容澹选定的弟子——唯有我们二人受群起而攻之。如此一来,看来我们不得不绑在一起了。”
虞情勾了勾唇,缓声道:“如此甚好。”
----
祝大家兔年大吉,身体健康,万事顺意,新的一年天天开心!
作者在国外,过年不放假,最近实在有点忙,我尽量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