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一字一顿道：“向翎，你此夜本应与小郡主度过，如今同房之人又是谁？”
向翎微微挑眉，以眼神示意我，笑道：“你们龙族送来之人是谁那便是谁。”被褥下，我难堪地转过脸，只余床边一截泛红脚腕。
麒麟闻言勃然大怒，手中灵力骤然聚集。伴随着龙啸之音，一股强大气息向向翎袭来，其攻势之甚，竟是想直取对方性命！
向翎神色骤变，冷冷看向他，纵使眼梢还带着情潮，口中已然喝出剑名：“凤鸣！”
“轰——！！”
碰撞之声轰然响起，两股强大灵力对撞，激起万千灵波！床畔，红绸应声碎裂，木板吱嘎作响，凤啼对冲龙啸，盘古开天神兽对敌，刺耳声音响彻喜房！
他们尽是族中佼佼者，实力不容小觑，几个回合交手竟是只见残影。交战还在持续，我竭力抵抗周身的灵力，一个翻身化作狐形，堪堪避在向翎身后。
灿金灵力下，向翎挽了个剑花，凤鸣接下麒麟一击发出清脆鸣音。他于战波之中回头，留我半分视线，随即又微微一笑——红缎碎片乱飞之下，我依偎在侧的身影像是取悦了他。
向翎道：“覆水难收，麒麟，你无权无势，挽回不了族中决策。”
说罢，麒麟脸色大变，祭出本命剑庶灵，与向翎从喜房打到九重天。结界被破，轰声炸响月夜，最终引来龙皇等人。
此场交手乃龙凤二族百年初次大战，对决得惊天动地，却也悄无声息。那夜，向翎挑飞麒麟一枚逆鳞，麒麟则捅入向翎腹部，破了真凤抵御，伤及他修行根基。
千年后，有人道这是龙凤大战最深远、也是埋藏在最底层的隐患，它微不足道，却让两族矛盾层层积累，最终爆发。
但那都是后话了。
九重天，朝野之上。
麒麟跪得挺拔，头微微低着，眼神却依旧固执。右侧，向翎也呈跪姿，手捂腹部。龙皇神色淡漠，目光不留在跪在最后方的我身上，只道：“此事实在荒谬，作为补偿，我族会退还临云崖的管辖权，加倍偿还赠礼黄金。”
麒麟咬牙道：“他明知来者不是龙盈，却还——”
龙皇怒道：“逆子住嘴！”
座上，四皇妃哀叹一声，道：“新婚之夜，小女胡闹，擅自跑出云螭殿是本宫管教不当。”
凤皇颔首：“既然如此，那便让真郡主下嫁，重办婚礼吧。”
向翎突然开口道：“不必，既然嫁都嫁了，没有再办的道理，聘礼可退可留，这人我要带回凤族。”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出乎意料的，凤皇并未反驳他，他短暂思索片刻，只道：“听翎儿的。”
我早已听闻向翎得真凤传承，夺族中大权，却未曾想到他地位居然能与凤皇平分秋色。
四皇妃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侧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平息了便是。”
龙皇忖度着，眉头紧蹙：“……罢了，便如此吧，来人，将麒麟拉下去，按族规处罚，狻猊，你亲手置办，不得轻罚了。”
“——至于狐妖，他冒充郡主偷天换日，以同房攫取利益，本应赐死罪，但三皇子开口，我龙族便不再追究了。”
金色浪袍翻滚，上位者冷哼一声，围观者相继离去。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的心也渐渐沉入谷底。自始至终，从未有人直呼我性名，只道我为狐妖。
或许在龙皇看来用一小小妖狐换女儿远嫁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狐妖甚少，或是基本不可能流泪，但此刻跪着的我低着头，心中酸涩万千，望见视线逐渐模糊，一颗温热水滴落下，融入富丽堂皇的砖缝中。
一道视线自始至终凝在我的身上，他的眼神很清，明明这么淡，却又显得万分沉重。
以同房攫取利益……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吗？
连符意洲也是这样想的吗？
等过了许久，声音逐渐静了，身边之人随意道：“起来吧。”
见我久久不动，向翎将手伸入我的腋下，将我强行拉了起来。我仓促别开头，他却皱眉道：“你哭了？！”
我自知面上没有泪痕，只冷冷道：“没有。”
向翎随口道：“你是在为那只麒麟流泪？”不待我回答，他牵起我的手，端详着那只血红的玛瑙镯子，满意道，“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走，跟我回家。”
凤泠玉辇驶过九重天，碎云与夕阳杂糅着，火色漫天燃烧，不显瑰丽，只觉凄婉。窗外，云阶、玉殿、碧桥、灯河、长街一一掠过，激起无尽回忆——我曾孑然一身独闯天际，于云阶顶层长跪不起，也在碧桥下与符意洲共放河灯，许下山盟海誓，如今一别玉殿，曾经种种如同幻影竟是全部消散了。
未化形时，我身怀异相，与娘亲离开狐族，从此难寻归属之地，多年之后，我依旧面临相同的处境。
夕阳下的云螭殿逐渐化为一枚黑点，继而消失不见，我讽刺地笑了笑，任由向翎牵着我的手。
一个月后。
“拿好。”向翎随手抛给我一柄剑，“会用剑吗？”
我迟疑道：“会……向翎，你要和我打？”
武场中，兵器墙屹立两侧，巨石巍峨。阳光正好，无数金点聚集在向翎身上，映得他一身劲装夺人眼球。
向翎道：“是啊，小狐狸，一会儿别被打哭了。”
一月前那滴泪还被他挂在嘴边，我自认向翎瞧不起我的实力，心中薄怒，嘲讽道：“是吗，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找几个族中高手过招？”
见他不作答，我又想起龙族九子，不觉心中绞痛，口中逞强道，“或者去寻两位皇子演练一番啊。”
我以为各族争权皆是腥风血雨，兄弟阋墙，谁料向翎神色自若，只道：“二哥向来好文，不喜动武，大哥年长我许多，一向宠溺，不会出全部实力。”
他面对着我，凤鸣在空中划出一道剑气，正色道：“至于你，闵清，你身为狐族却是龙族长久门客，受麒麟、狻猊青睐，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实力。”
一月以来，我与他口舌不断，争论无数，每每我说来凤族不是本愿，他总道我因皮囊才受符意洲偏爱、麒麟维护。初次听他这么说，我诧异打量他一番，道：“姿色与床技，你不过想说这些。”
谁料向翎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阳光下分外晃眼：“逗你的。”
正当我失神时，剑气骤然来袭，凤鸣出剑凌厉却无声，直取我喉处！眨眼之间，向翎俊美五官骤然放大，喝道：“看剑！”
说时迟那时快，我食指与中指一绕剑柄，锵声响起，正正抵住凤鸣剑锋。灵力割来，我倏地侧头，几缕发丝成碎。
场面僵持不下，眼见神兵要破凡器，我右手用力，同样露出笑容，道：“小心了。”
说罢，向翎瞳孔骤然缩小，一根火红狐尾悄然飞出，直接缠绕他的脖颈！
我渐渐收紧力气，感受他在耳畔愈发沉重的吐息。向翎眯了眯眼，似是觉得有趣，手腕一翻，震开我的剑，哑着嗓子道：“力气不小，不过对付我还是——”
“——还是差点。”我接口道。
第二根狐尾飞出，绞紧他的手腕，制住向翎再要往前的力道。
灵力轰出，我连忙收尾躲避，双方急速拉开距离。向翎缓缓直起身子，眼中多了几分认真。我刚想说话，他却将凤鸣扔了，道：“凡剑不敌神剑，我不占你便宜，闵清，今日我们好好打一场。”
铁剑飞来，他看也不看，直接抓住。
一步，衣裾飒飒，无风自动，二步，马尾纷飞，发丝散落，三步，灿金成决，凤印转动。
四步，眼前人影倏尔消失，再眨眼时，向翎的脸顷刻放大，剑意凌厉！
我难以捕捉他的残影，迅速退后三步，八尾飞处，擒住他的手、脚、剑、颈、腰等各处。向翎速度太快，我不得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持剑袭来。
几次交手，我手腕震得生疼，他不仅能敌我攻击，甚至在闲暇时刻摸我的尾巴。兽族尾巴与耳朵极其敏感，与情事相关，不出片刻我的脸就变得通红，心也跳得极快。
时间逝去，我修行疏忽，体力也不敌向翎，再加之尾巴被摸，终于还是落了下风。眼见胜负已定，我想认输，他却一剑袭来，直取我面中位置！
时间在此刻被拉得极长，我心跳声被放至最大，心道不好，怕是要受重伤。剑气擦过发丝，断了我与他马尾的青丝，再如向翎本人般强势、傲然地接近我，容不得半点拒绝。
就在我咬牙闭眼时，那玄铁剑却是轻轻一挑，由刚变柔，轻巧收回驾驭者手中。再睁开眼，向翎捻下了剑一物，继而在我面前摊开手掌，道：“是桂花。”
什么？
我刚瞥到那吐着粽红的黄色团簇影子，还未凑近及细看，他却倏然拉近了距离——向翎一手拿着剑，一手压着我的肩，唇以几乎要吻上耳畔的距离暧昧贴着我。
他轻嗅着我鬓边的发，低声说道：“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