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小妖狐>第32章 终毁约

  “不是!”我瞬间否认,脊背端得挺拔,目光一一回视在场众人,不露丝毫怯意。

  方才应桉提及面具人种种是真,但不是我做的事,始终与我无关。

  “闯入秘境,勾结魔修,陷害师弟,如此种种还不知悔改!”大长老眸中闪过狠戾,眼纹皱起,大手狠狠一挥,带动无边剑气,“来人,把他押入天锁囚,重刑审问!”

  “等等,事发突然,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瞿凌震惊,仅存的右手向前拜坐,诚声说道,“大长老,天牢重刑只能审问大罪之人,如今魔修卷土重来,这可能只是他们的挑拨离间!”

  鲜血从里衣沁出,他身体半躬,言辞恳切:“师弟一向勤勉修习,瞿凌以人品担保,他绝不是这种人!”

  六长老敲敲桌子,言语带着冷意,“是不是这种人你又如何知道,应桉生死垂危,曼茹灵识受损,你又失了左臂,怎么他就安然无恙?怕不是他与魔修连结特意引来了梦貘,自身难保后只得拿小师弟做挡箭牌。”

  应桉学着瞿凌向前拜道:“大长老,我相信师兄只是无意之举,盗窃归药阁或许不是他所为,进入秘境也只是为了机遇……是非定论还需要再议。”

  他虽然言辞温软,但又把旧事重提了一遍,祸水直引归药阁失窃,句句戳着我的脊梁骨。

  我咬牙,目光带恨,狠狠瞪了一眼应桉,谁知他依旧装作无辜地向我眨了眨,眼底还存着安慰之色。

  骗子。

  容澹纤长的手指摩擦着木椅,站在下面,我可以看到他紧绷的下颌角、青筋微微凸起的手背,以及用力抿紧的薄唇。

  那是我有些陌生的表情——他在生气,但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若是只有我们两个在鹤銮殿,我大可变成小狐狸打几个滚问问他在想什么,但如今人多口杂,我只能持礼守节,保持弟子应有的本分。

  沉默无声地在正殿内蔓延,等到大长老使了个眼色,再要说什么时,少君却开口了:“李施明,将他押到后山。”

  那双银灰色的眼如冰雪,不泄露一丝情绪,被点名的李施明微微一愣,还是应下了:“是,少君。”

  六长老不服,还要说:“少君,闵清入祁山本就不符合规矩,如今违规进入秘境,又与魔修有勾结,这本就……”

  “我会亲自来审。”

  熟悉的声音压制了怒意,淡泊而沉稳,像含着陈年好酒,醉得人心意烦乱。

  听他这么说,坐下各仙门皆是讶异:少君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情,今日居然要亲自审问秘境之事。

  前排的女修收了泪,愣愣看着容澹,几个和尚合掌一拜,面面相觑,皆是敛了神色。

  大长老双眉死死拧了起来,他皱纹带着褐斑,五官不怒自威,沉声说道:“还记得放他入祁山时,你许诺了什么吗?”

  容澹睫羽缓缓动了动,薄唇道了三个字:“没有忘。”

  他眼眸深邃,睫色很淡,远得就像是天边谪仙,杂糅着无白道上千年不化的雪,冷冽吐着寒气,丝丝阵阵缠绕我的心。

  他答应了大长老什么?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少君从木椅前起身,视线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人身上,径直转身离开了。雪白的衣摆如浪花在他身后翻滚,一种长老还未再说,那道身影便走远了。

  正殿内,李施明率先反应过来,两步押下我的肩,令我无法抬头。

  走出门的几步不算长,就在靠近应桉时,我轻轻扭了下肩膀,示意李施明松开些许,果然,得了少君指令的他顿了顿,手臂没有用多少力。

  祁山的穿堂风略带凉意,从门廊前打着卷儿,拨动我和应桉的衣摆,也吹拂起他的发丝,露出阳光下那张伤痕累累、疤痕丑陋的侧脸。

  我挪动脚步,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身影对应桉说道:“你看,就算这样,他还是会护着我。”

  他骤然回头:“你——”

  我后退半步,掩去刚才狡黠的笑容,再放大声音说道:“小师弟,当初是你抽了我的魂瓣,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今内丹得手,你日后必然是祁山首席弟子,今日一别,闵清问心无愧。”

  听到魂瓣二字,议论声起,我的手指微微曲了曲,攀上他的脸颊,假意抚摸着沟壑疤痕:“……只惋惜当初没来得及救你。”

  “轰——!”

  一道灵力被击出,打在正殿飞檐处,刹那翘角剥落,瞬间化为齑粉!

  前面几个胆小修士发出惊呼,一时间,众人愕然地看着应桉,皆是说不出话。他胸膛起伏,眼色暗暗沉沉,望着我的神色仿佛要杀人一般。

  与此同时,四长老皱着眉沉声道:“应桉,你身受重伤,下去休息吧!”

  他又抬了抬下巴,示意站在我身旁半天未动的李施明:“还不快走。”

  李施明这才押下我的肩膀,低声说道:“走了。”

  就在离开时,我稍微回头看了眼应桉。那疤痕弯弯曲曲地附在他脸上,灼伤边际焦黑,破坏了原本的无瑕俊美,面颊上方,一双视线牢牢锁着我,显得尤其阴森可怖。

  我背过身,不再去看他。

  .

  没被押入天锁囚是我运气好。

  天锁囚,坐落于凡界最高点,即祁山最高一脉,专用于关押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修士,传说中锁仙通天,无所不囚。

  少君将我关入后山代表着私罚,但若按大长老所说,关入天锁囚便会遭受仙、凡二界审判,远不只重刑伺候。

  听闻被关入其中的修士大多死于非命,剩下的则是碎了七魂六魄六脉,永世不得超生。

  后山虽然环境艰苦,但远比这些非人之地好多了,站在洞穴内,我垂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铁链与缚仙锁是李施明为我绑的,前者可以限制我的行动,后者则可以限制灵力,不让修士使用剑或其他武器。

  我被囚在这里已经是第四日了。

  第一二日是最难熬的,我看着太阳东升西落,雨水拍落叶片,心中思绪万千。

  时间失去了踪迹,我也无人言语,从天边第一抹光照看到月色皎洁,最后只得一个人数着洞崖边垂下的藤蔓。

  少君办事中正、杀伐果决,向来不会偏颇,我想过应桉会揭露我隐瞒的事,想过祁山的惩罚,甚至想过若是魔修之事暴露,我被逐出祁山后该何去何从。

  ……但却没想到,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待第五天落日时,夕阳撩人,燃起火红遍野,灼烧着半边的天。

  一双绣着金色的玉靴踩上落叶,地面发出枝叶破碎的声音,人影覆盖住光,在我脸颊落下斑驳陆离。

  失去灵力,我体内经脉走势很慢,整个人昏昏沉沉,隔着很远却只能看到一颗惹眼的泪痣。

  过了很久,我才叫出他的名字:“向翎?……怎么是你?”

  “……”

  玉靴缓慢移动,在我身前停了下来。

  我双手受缚,膝盖弯曲,只得抬起头来,吃力地看着他:“祁山商议结果如何了?”

  问出这句话后,我才发现他今日戴了玉冠。

  向家小公子得到的东西必然是最好的,玉冠温润璀璨,上面刻了凤鸟的尾羽,片片翩然,将黑色长发束入其中。再往下看,他今日难得穿了黑,黑色本该低调沉稳,却是衬得他唇红齿白、少年气质出尘。

  他没有说什么,拔剑后轻弹剑柄,灵光闪现了几下,几行字漂浮出现,那上面赫然是曾经立过的三年约。

  “咳咳……”几日不曾言语,我嗓子发哑,先前受了灵盘反噬,如今体内灵力不再,我要好久才能说出一句话,其中半是挑衅,“怎么,你想毁约吗?”

  向翎凤眸灵动,半是复杂地看向我:“……是。”

  我本是玩笑话,闻言却愣住了,嘴唇嚅嗫几下,不知为何:“为什么要毁约?”

  他微弹手指,三年之约上灵纹如水一样波动,化作点滴痕迹,湮没于灵息之中。良久,我几乎是屏息看着他掐出一诀,用不可侵犯的力度去抹掉那篇誓约。

  不。

  我内心有一块东西隐隐在动,很轻,却动的很强烈,我明明应该感到庆幸,或是长吁一口来感慨送别了这个向家祖宗。

  但等到毁约这刻,我却只感觉心中酸涩,宛若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其中难受难语。

  ——我自己的心底,居然是不愿的。

  我在不舍什么?

  我茫然地与他对上视线,向翎闭了闭双眼,挑起眼眸内露出一丝疲惫,最终,他摁了摁眉心,语气一如往常恶劣:“闵清,既然你已是魔修炉鼎,又修了如此邪术,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你说什么——”

  我猛然抬头,手腕处铁链随着我的动作哗啦作响,就在要脱离限制范围时,一阵灵力从铁链处传来,狠狠鞭打上我的脊背。

  我发出一阵闷哼,膝盖弯曲,软软地垂下了头:“……”

  他后退半步,似乎是不愿意再看我,眉很轻微地皱了一下:“我们曾有过两次约,如今尘埃落定,你满心邪念、满嘴谎言,就算是我当初瞎了眼。不过现在祁山已闭,就算你想逃,虞情也救不了你。”

  向翎眉细且长,高高挑起,从喉咙间发出挤出讥讽:“杀人如麻,嗜血如命……连亲生父母都敢杀的魔修,会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我大脑发晕,结合他顺序颠倒的怒语,极力遏制住喘息才能回想起一幕幕事情。

  魔修炉鼎,修了邪术,背弃师门,构陷师弟,盗窃归药阁……颠三倒四,简直是子虚乌有。

  不。

  我是做过。

  万般寂静之中,应桉阴沉白皙的侧脸浮现,我脑中闪过什么,猛然抬起手,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抓住了向翎的一角衣袖:“应桉说什么了?!”

  向翎不着痕迹地拍开我的手,像是碰到什么脏物后在腰间擦了擦:“他有一秘宝,可查看收服灵兽的魂瓣,时间可追溯到前三日。”

  “在应桉归来的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在秘境的最后一夜干了什么。”

  他的表情很讽刺,尾音压抑,凤眸森严,尽全身才挤出堪堪一句话,“……为了虞情,你居然愿意雌伏于男人身下,做出这等事。”

  我如遭雷劈,大脑轰鸣,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脑海云烟消散,我的嘴唇哆嗦着,经脉发冷,识海中三息并存,交缠碰撞,在那之下,饥渴的心跳快速跳动挤压,将鲜血灌输到每一寸冰凉的肌肤。

  可能是昏了大脑,也可能是嘴上控制不住,我居然下意识问他:“……他们看到我吻了你吗?”

  “没有。”

  洞穴阴暗,向翎挡住了日落前的最后一缕光,暮色苍茫,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三界之内,只有应桉与容澹看了。”

  只有应桉与容澹看了。

  我眼前一片漆黑,手指死死抓住铁链,力道几乎要嵌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