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玉城。
云层的黑中似乎透出了燃烧的红色,与地面的红和升腾的黑烟交相辉映。
往日里翠绿的林木如今成了助燃火焰的绝佳燃料,在极度的炽热中渐渐只剩下焦黑崩倒的残渣。
抱玉城城郊已经是一片火海。
凇云对着神木塾操场上的学生们沉声道:“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全力辅助连胜峰弟子。”
“是!”
学生们齐齐带上面罩,在衣物上描绘溯源阵,并将有隔离外界的阵法“屏绝阵”作为盾牌立于身前。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颗羊翟开过光的转运石。
冬日到来,抱玉城没能盼到第一场雪,倒是迎来了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场灵天雷暴。
两颗压缩着庞大灵力的雷球落地,一颗引燃了抱玉城城郊的树林,另一颗劈碎了响玉阁的护阁大阵。
被雷击中的房屋、平民更是无数。
这场灵天雷暴裹挟着爆裂的火灵力,其引燃的火焰很难被扑灭,在疾风暴雨中燃起雨水也无法浇熄的烈火。
连胜峰紧急出动,兵分三路,分别前往抱玉城中、城郊火场、破损的护阁大阵阵眼处。
按照以往的惯例,察觉到灵天雷暴出现的前兆之时,连胜峰就做好了救灾的准备。可谁都没预料到,这场雷暴的规模竟然如此之大,纵是响玉阁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神木塾全体弟子都要加入到救灾的队伍中。
“先生,城内见习弟子在五味楼集合,联名请愿参与救灾。”严洛走到凇云身侧,道:“他们的修为连自保都不够,我已经用阵法把他们关在五味楼了。”
这个强硬的态度很是严洛的风格,的确是出于见习弟子的安全考虑,但也是寒了那帮小孩儿的心。
于是,凇云嘱咐道:“你去把彩儿找来,让她去安抚见习弟子的情绪,给他们讲讲道理。”
“明白。”严洛点点头,“师妹修为终究是不够,这个关头让她上一线还是太危险了。”
说罢,他便转身找舒彩去了。
“咻”!
黑云压城之时,云灵能的那朵小白云显得有些刺眼。千机暗匣的火舌助推毯子大的小云彩,迅速飞至凇云身前,是南泽恩熙和刘之柳。
火舌熄灭,空气中轻微的火|药味弥漫。南泽恩熙翻下云彩,“老师,神木塾全体人员已经撤离神木,幼儿部弟子全部送入宴酣府,以小型阵法守护。”
“书瑜老师那边……”
刘之柳的话刚刚出口,一道白光把周围的一切映成刺眼的惨白,惊雷炸裂之声随后在空中轰开。
这声巨响带着浓郁的灵力,震得人鼓膜发痛,仿佛连脑壳都要被这道雷电劈开似的。没能及时用灵力护体的弟子尚且受不住,更别提平民了。
“老师,刚刚书瑜老师说,咱们得派两个灵力四段以上的弟子帮忙维持阵法。”刘之柳揉着自己发痛的耳朵,“书瑜老师怕再来一颗雷球或者落地雷,宴酣府要扛不住。”
凇云略为思索道:“没问题。叫柳枝跟你过去,你们兄妹两个多加小心。”
万一幼儿部的小娃娃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懂医的柳枝在那边照料。
“其他弟子听连胜峰调度……”
又是一道闪电自云层中伸展开来,蜿蜒的电弧在巨响中向地面伸出魔爪。
凇云急忙道:“阵法隐蔽!”
没了护阁大阵,整个响玉阁便这般毫无遮蔽地暴露灵天雷暴之下。
“轰”!
须臾之间,天地被刺目的闪电连接在一起。
响玉阁最高的“建筑”替所有人挡住了这渡劫般的天雷。
雷电乍现,劈在了神木上。
……
与此同时,灵天门。
动物比人类敏锐许多,察觉出异常,早早地就躁动起来。因此,灵天门的反应还是很迅速的。
在马儿的嘶鸣中,玄子枫跟着灵天门弟子前往避险之处。
“丹若小姐,您小心!”
下人们簇拥着一个带着白纱帷帽的女子。雨中的白马人立而起,险些要伤到那个女孩。
灵天门弟子郁九用胳膊肘轻推玄子枫,用下巴指着那姑娘,道:“喏,那就是郁家嫡系长子的独苗苗,郁丹若小姐。”
席间二人相谈甚欢,他算是跟玄子枫混熟了,便八卦起来,“丹若小姐驭灵天赋极好,我们这一代的涣意心法都比不上她。其他功课也是,人家也不怎么来上课,可只要来定能拔得头筹。可惜是个姑娘家了。”
“怎么可惜了?”玄子枫问道。
郁九摇摇头叹道:“她要不是姑娘家,就可以成为下一代灵天门门主了。”
“就算她是姑娘家,那也是门主郁修齐唯一的血脉,驭灵天赋远超其他弟子。她不当门主,谁当?”玄子枫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招个像样儿的女婿,或者扶植下侄子、外甥呗。”郁九耸耸肩,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反正就是不能她当。”
——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玄子枫感到费解,他有点无法理解这个奇葩的思路。
就在这时,玄子枫微微侧目,余光瞥见了那位正牌的郁家丹若小姐。
狂风忽地吹起她的帷帽帽檐垂下的厚重白纱,露出半张莹白的侧颜。郁丹若立即抓住飞扬的白纱,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脸。
玄子枫双眼微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熟练到极致的冰鉴术告诉玄子枫,那个瞬间,郁丹若的惊慌失措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她显得太过惊慌和恐惧,而非寻常闺中女子叫人看去面容的羞怯与讶异。
仿佛面纱被吹起,是搞砸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有点意思。
看来玄子枫要多加留意这位“郁丹若”小姐了。
待灵天门上空的灵天雷暴打响第一声雷之时,玄子枫等宾客和门内子弟已经在灵天门临时张开的阵法结界中了。
这场雷暴的规模并不算大,空气中的灵力乱流较为微弱,主要还是雷雨和冰雹这类寻常的灾害,全都被阵法挡在灵天门之外。
但这些有效的措施也只能堪堪护住灵天门,周边的村庄、平民他们就爱莫能助了。
阵法铭文随着灵力的流转循环闪烁,玄子枫默默地站在阵法边缘,看向阵法外的人间。忽明忽暗的流光映在他的脸上,让那本就看不太出表情的脸更加难以捉摸。
冰雹的颗粒越来越大,从拳头大小逐渐变为碗口大小,甚至有面盆大的巨大冰块砸下。比起间隔较长的雷声,巨冰持续砸下来的巨响更为骇人,像是无数炼丹炉接连炸开似的。
平民家的屋顶自然是受不住这番天灾的。大片的房屋被砸塌,不断有平民受伤。人畜凄厉的呼喊之声在巨响异动之中显得微弱极了。
但那些被天地异动碾压的细微声响,却在玄子枫的神识里不断地放大。
“玄老板,别在阵法边缘站着了。这阵法拦得住风雷冰雹,但是不拦人。你要是一不小心迈出去,那可就要受伤了。”郁九好心劝道。
“哦,是吗?”玄子枫似乎是有几分漫不经心,“也就是说,人和动物其实可以自由出入的,对吗?”
郁九点点头。
玄子枫轻笑一声,催动护体灵力。
“郁兄,我出去溜达几圈,可能带点儿小家伙回来。放心,不会给灵天门添太大的麻烦。”
说着,玄子枫踏出阵法,沐浴在外界的狂风骤雨当中。
“玄老板!玄老板!你赶紧回来!”郁九急忙上前,却又不敢踏出阵法。
屏绝阵在玄子枫的左臂凝结成盾牌,挡在头顶,他回头粲然笑道:“这个时候,我可是万不敢‘无为’的。不然,容易睡不着觉。”
郁九还欲阻拦,被玄子枫堵了回去。
“此外,还请郁兄帮我通知悦然,等灵天雷暴结束,迅速联络合作的灵药厂和粮商,往这边运些货来,具体的操作她都清楚。麻烦郁兄帮我把话带到,玄某再次谢过。”
“咚”!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一颗碗口大的冰雹砸在屏绝阵上弹开,无数细小的冰粒向四周飞溅。纵是隔着阵法,玄子枫也被从天而降的大冰坨砸得下盘不稳。
他倒抽一口凉气,“嘶!这可有点难办了。”
灵力的流光在夜空中拖出尾巴,转而没入凌乱的夜色。
……
与此同时,响玉阁内已经称不上是有条不紊了。
在这等大灾难面前,任凭响玉阁如何努力调度,也显得有些焦急和忙乱。
阁主王珏、连胜峰长老丹垣和凇云在阁主殿内理事,神色都十分凝重。
王珏问:“护阁大阵已破,空气中的灵力乱流已经涌入响玉阁内。万灵潭那边怎么样?黎长老还顶得住吗?”
万灵潭内的所有地貌都是用“万灵洞天阵”压缩在一方潭水之内,若是万灵潭出了问题,整个大荣东侧怕是都会遭殃。
与黎长老关系甚好的丹垣长老故作轻松地扯出笑脸,“哼,用不着担心那个倔老头子。就他,顶不住也能拼了老命顶上。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兽王撑腰,阁主不必担心。”
“通实楼和通行楼那边,护阁大阵的修复进度怎么样了?”王珏手中攥着一枚紫水晶,内里是正在重塑的护阁大阵核心阵眼,金黄的阵法铭文被灵力精准地刻画,正在水晶内旋转。
凇云答:“弟子们已经将外围阵法绘制完毕,严长老和华长老也加入修复工作,最快一个半时辰之后就可以重启护阁大阵。”
“好。”阁主王珏点点头,拿着帕子伸进斗笠内,一边拭掉汗水一边道:“绘制新阵眼消耗的灵力太多,修复护阁大阵时还需丹长老和凇云长老相助。”
“是。”两位长老答道。
丹垣活动活动筋骨,似乎是蓄势待发的模样,身上的关节发出如钢铁碰撞般的铿锵之声。随后,他抬手重重地一掌拍在凇云的后背上,“你赶紧给自己灌些聚宝震灵丹补充灵力,别又把你给吸干了。”
这“嘭”地一掌实打实地拍在凇云的脊背,惹得他几乎是向前踉跄了小半步。凇云只得翻出来自己的小药瓶,无奈笑道:“多谢丹长老关心。”
电闪雷鸣中,人类的计划永远赶不上灵天雷暴的变化,不断有新的灾情发生。
“报!神木塾末年弟子队伍已经抵达林区展开救灾活动,火情况得到控制,火场范围已经停止扩张。”
“急!抱玉城城西灵具厂的烟囱被雷暴劈裂,倒下的烟囱砸坏了厂房,一百二十余名在灵具厂避险的工人及平民被困,包括城西灵具厂的一把手苟老板。”
“报!在五味楼驻扎的弟子收留了许多受伤和无家可归的居民,已经在开展救治和安顿。”
“急!观测到灵天雷暴的风向变化,已经形成了较大的风漩涡。目前正在向林区火灾地点的热源移动。”
听了这些,丹垣长老眉毛紧皱。
如今连胜峰全体弟子出动,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了。神木塾除了实力尚且青涩的初年弟子没有加入火场救援之外,几乎所有次年弟子和末年弟子都跳进了城郊大火当中。
纵是如此,还是兜不住愈发严重的灾情。
丹垣的手拍在案上,沉声道:“丹朔北那个混小子在哪儿摸鱼呢?让他去灵具厂那边!告诉在火场的弟子,尽全力快速灭火。不然,这个风漩涡要是移动到了火场,怕是要有火龙卷。”
“是!”
探知类灵能的连胜峰弟子疾驰在雨夜中,将信息向外传递。
抱玉城,城郊火场。
瓢泼大雨倾盆,但仍然无法浇熄林区的火焰。这些火都是精纯的火灵力在燃烧,还夹杂有爆裂的雷元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燃开来。
郁十六将身子尽可能缩起来,把自己藏在屏绝阵后,躲过这次火灵力的爆|轰。
“轰”!
喷吐的火舌将郁十六向后推了十多步,他才勉强稳住身形。
要不是他及时发现雷元素异动,张大嘴蜷身稳住下盘,恐怕现在就是个耳膜破裂、全身炸伤的下场。
显然,郁十六的精神类灵能在救火时没有战斗时那般好用。
元素类灵能中,冰雪、水、土甚至是运用绝佳的风都可以高效灭火,这是郁十六没有的。他也不像铁血,有威怒金刚这类益体类灵能,可以增幅自身、提高对火焰的抗性。
火灵力的温度高出凡火数倍,哪怕是隔着循环的涣意心法,也让郁十六的全身红得跟虾子似的,不少地方还烫出了水泡。
“呀!——哈!”
郁十六大喝一声,将灵力提升到极致,全部的灵力凝聚在膝头脚下,踩着瞬间扩大的屏绝阵压住即将二次炸开的雷火元素。
“砰”!
闷响在屏绝阵下爆开,郁十六整个身体被颠了一下,差点连阵法带人被顶开。
凡水浇不灭、灵能不管用,像郁十六这样的弟子只能用屏绝阵盖住火源隔绝空气、以灵力加压的方式熄灭。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让救火的速度不被火势扩散的速度超越。
现在也管不得灵能适不适合救火了,全体响玉阁弟子都投入到救灾当中,能上一个是一个。
在肆虐的灵力乱流中足足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确保火焰应该被压熄了,郁十六才缓缓起身,继续向火场深处进发。
“哔!”
“喵!”
凄厉嘶哑的动物叫声吸引了郁十六的注意。
他抬头看向前方火场中心的树梢,发现了迫于火灾爬上树顶的小动物。那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物种的小家伙身上有烧伤,全身都被烟熏得焦黑,正声嘶力竭地叫着。
那棵树周围的火势正猛,等郁十六进度缓慢地灭火过去,怕是要来不及的。
郁十六咬咬牙,灵力不要命地注入屏绝阵,在火场中破开前进的道路。
生生不绝的涣意心法窜上树梢,缠绕在那小生灵的伤口处。郁十六蹬在树木的主干上,几步跳上了树顶。
方才隔得远看不清,他也是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两只动物,一鸟一猫,怪不得刚刚的叫声那么奇怪。郁十六抱着两团黑乎乎的“焦炭”从树顶跃下。
没成想,刚刚被郁十六的灵力压熄的火焰再次窜了上来,雷电噼啪爆燃,将周边一圈的火连成了火圈。
郁十六被困其中,已经来不及找出路了。
“哔!”
感受到周身升高的温度,郁十六怀中的小东西忍不住大声地哀嚎。
“没事、没事,不怕,咱们不怕……”郁十六加速运转涣意心法,为它们两个降温。
……
灵天门周边,南湾镇。
“怕什么?你都八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怕个什么劲儿?”玄子枫将屏绝阵举在头顶,背上背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咚”!
又是硕大的冰雹砸中了屏绝阵。
“啊!”小女孩惊慌之中攥紧手中玄子枫给她的转运石,将头埋在他温暖坚实的后背上。
玄子枫向上颠了颠这姑娘,回头笑道:“不怕,它伤不到你。”
在灵天雷暴中行走的玄子枫已经没有那个余力维持化形术了。大概是仙男的真面目长得太美的缘故,这小妮子把玄子枫当成了漂亮姐姐。
——算了,大姐姐就大姐姐。
女孩将下巴抵在玄子枫肩上,小声道:“大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怕?”
“哈,我可一点都不厉害,怕的东西也多了去了。”玄子枫专心抵御空气中的灵力乱流、尽可能躲避冰雹,“而且,还是净是些别人不怕的东西。”
“比如?”女孩问。
“比如……我怕虫子。”
玄子枫换了个姿势,单手抱住女孩,抽出秋川,斩断被狂风迎面吹来的木板。
“那我不怕!我以前在家里还养过蚕宝宝和蝴蝶呢!”女孩抱着玄子枫的脖子,“虫子其实不可怕的,以后我可以教姐姐养,可是我回不了家了……”
这个女孩是玄子枫从民宅的废墟里翻出来的,全家二十三口只剩她还活着。
小女孩眨着眼睛道:“大姐姐,该你来问我害怕什么了。”
“那你怕什么?”玄子枫扭转身体将女孩护在怀中,一波冲着女孩袭来的灵力乱流打在他的背上,击碎了护体灵力。
“砰砰砰!”
无数细碎的冰雹不断落下,把屏绝阵砸出了裂纹。
女孩紧紧闭上双眼,把瑟瑟发抖的身子缩进玄子枫怀里,“我怕教女红、歌舞、琴棋书画的先生。他们好凶,练不好会告状给牙婆。牙婆的藤条打人可疼了,还经常不给饭吃。”
想不到这小妮子竟然还是个“瘦马”。
——我就说那对被砸死的夫妇怎么这么能生,还全是闺女。
玄子枫不禁苦笑,暗暗吐槽自己在紧急情况下有些迟钝的冰鉴术。
原来那处宅院竟是牙公牙婆养“瘦马”倒卖的地方。
怪不得女孩如此瘦弱,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像是只有六岁多。怪不得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家了。
——合着她早就被父母卖了。
在冰雹击打屏绝阵的声音中,玄子枫问:“先生们跟这个比,可怕吗?”
“都可怕。”
过了一会儿,女孩又问:“大姐姐,你怕老师吗?”
玄子枫顿了片刻,缓缓道:“怕,我很怕见他。”
“姐姐的老师也拿藤条打人吗?”
“不,他从来不会。”秋川归鞘,玄子枫腾出一只手修补屏绝阵,飞起一脚踢开裹挟风雨而来的滚石,“他很好,总是对学生笑的,教什么都教得很好。”
小女孩惊讶地说:“那你为什么怕他?”
“因为我做错了事,不敢见他。”
就在这时,女孩抬头看向天空。
一块脸盆大的冰雹冲着他们两个砸下来,而玄子枫还没来得及将屏绝阵所有的裂缝修补完毕。
“啊!——”
女孩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嗡”!
忽然,那块急速坠落的冰雹停在空中,在屏绝阵一拳远的上方定住。
——这小妮子竟在危急时刻激发出了灵能。
玄子枫笑了,他轻轻拍着女孩的背,道:“没事,你抬头看。”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头,被定在空中的冰雹吓了一跳。灵能失效,冰块落在了屏绝阵上。
玄子枫脚下用力,高高跳起,躲过身侧坍塌的房屋和地面。
“冰雹刚刚竟然停了,姐姐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啊!”女孩的眼睛里亮起了星星。
等两个人稳稳地落在地上,玄子枫笑道:“不是我做到的,厉害的是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女孩满脸不敢置信,“真的是我吗?”
“是啊,是你。想想刚才的感觉,我们再试试?”玄子枫淡淡地笑着,仔细地引导女孩寻找催动灵力、灵能的感受,将灵力轻缓地从后心注入。
两个人一起深呼吸,小女孩攥紧拳头,闭上眼的小脸蛋皱成了小包子。
“嗡”!
以小女孩为半径的五米范围之内,所有的冰雹都凝滞在半空中。连同闪着紫光的转运石也漂浮着。
玄子枫轻笑着扫了一眼周身的冰雹,叹道:“嚯,这可真是有点东西。”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女子竭力呼喊的声音。
“那边有人吗?快点护住头,往这边走!这里有避难所!”
没等玄子枫抱着女孩向前方跑去,白色的帷帽轻纱便映入眼帘。
正是灵天门门主之女郁丹若。
——来的真巧,这还真是转运了?
见此,玄子枫以化形术调整自己的面容,变成灵天门弟子熟知的“玄老板”。
郁丹若提着百迭裙的裙角去迎他们,“撑住,跟我走!”
不愧是灵天门弟子口中天赋异禀的奇才,郁丹若抵御冰雹的法子灵巧得很。
她利用涣意心法的特性,在周身布下流动的旋涡,冰雹砸下来就在灵力旋涡里转着圈,待冲击力被卸掉,再“啪”地掉落在地。如此一来,倒是比玄子枫举着屏绝阵硬扛要来的省劲。
此处乃是郁丹若和她的侍女们用阵法拼成的临时避难所。棚子里都是幸存的南湾镇居民和流浪的小动物,摸约百余个生灵挤在这处。潮湿与阴冷被短暂地隔绝在外。
虽然幸而大难不死,但棚内还是一片哀叹之声,间有啼哭。
玄子枫略略扫了一眼,听了一耳朵,顿时了然。
满面沧桑的农户、衣衫褴褛的平民、还在救治的伤患、腿脚似乎有残疾的孩童……
“这冰雹……田里的小麦全都没了,没有收成,可怎么过啊……”
“我家新房,才刚盖好啊!怎么就、就没了啊!”
“听说,灵石矿那边也塌了,很多矿工还埋在里面。”
“织造局还好着呢。要是这雹子下到明日,咱们不能按时上工,肯定做不满五个时辰,那样工头又要扣我们工钱了。”
安置好小女孩,玄子枫转身又举着屏绝阵,踏入灵天雷暴之中。
见此,郁丹若急忙道:“公子,请留步!现在外面还是太过危险,不宜走动。小女子知道公子心系天下苍生,但万不可如此不顾己身的安危。”
玄子枫回头笑道:“郁小姐真是折煞我了。我哪儿担得起什么大义?只不过为了独善其身,求个自己安心罢了。看,那儿。”
顺着玄子枫手指的方向,郁丹若看到了低洼处废墟间、砖瓦石块下,还有一窝雏燕。
“不值一提的小东西,不占地儿,姑且让他们躲一晚上吧。”
郁丹若有几分怔愣地看着那道墨发湿润散乱的背影,再一次带着满身的伤痕,冲入大雨滂沱、天降重雹之中。
就这样,玄子枫在雨中来来回回,拎回来一窝雏燕、两条狗、三个穷学生、四只大白鹅。
“嘎!——”
“汪呜!”
“唧!”
“……”
他还振振有词道:“灵天门不都是人跟动物混养吗?要不是郁小姐您肯定有经验,我也不会贸然把它们往回带啊!”
“……”
“要郁小姐实在是嫌累赘,鹅也可以烧了。”
“……”
郁丹若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开口,“公子,这可是您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怎么能下锅呢?灵天门自当全力救治。”
……
抱玉城,五味楼。
大堂、二层铺满了桌布、被褥,整个五味楼满地全都是人。雅间被当作重伤患者的病房。厨房的小灶就没有闲过,熬着姜汤和热粥。
比起刚刚忙乱的模样,这会儿五味楼之内已经安静下来,因而显得雷声更盛。人们默默地围坐在一起,熬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在这等天灾面前,五味楼坚实的房顶,在众人心里也像是纸糊的一般。窗外的惊雷闪电好像随时都能劈裂房屋、打到室内来。
“阿姨,我好害怕。”
小女孩怯生生地抓住了舒彩的衣角。
“……阿姨?”舒彩脸都绿了。
忽然,一声响雷在上空炸开。
小女孩吓得急忙抱住舒彩,往她的衣服里钻。
在这种情况下跟父母失散,极为敏|感的孩子本能地找上了最具亲和力的舒彩。
舒彩虽然不喜欢小孩,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蹲下,看着那个有些脏兮兮的小姑娘,拉起那双湿冷的小手。
“没关系,咱们不怕啊!”舒彩脸上是温暖而坚定的笑,她柔声道:“它只是声音比较大而已,等我们的声音比雷声还大,就不怕它了。”
女孩眼里蓄满泪水,“可是我声音很小……”
舒彩笑道:“那我教你唱歌吧,我们一起唱,声音就比雷声大了。”
有力的臂膀将小女孩高高举起,放在五味楼的戏台边缘坐好。
圣女圣咏有洗涤人心的能力,抱玉城的民歌小调也耳熟能详。
于是,舒彩轻轻踏着地板,击节而歌。
五味楼内的人们纷纷抬头,看向戏台的方向。
风雨交加的夜里,人们总需要一些鼓盆而歌的勇气。
待古灵唱腔的圣咏平复内心的慌乱,将平静与安宁播撒,舒彩敲击的节奏骤然快了起来。
那是游学路上他们唱过的那首热情而欢快的西域游牧民歌。舒彩很有耐心地逐句唱着,小女孩壮起胆子跟她开口。
渐渐地,女孩熟悉了旋律,声音便大了起来。稚嫩的童声横冲直撞,时不时还会用力过猛唱跑了调。舒彩清亮的声音跟着大了起来,牵着女孩的声音不会偏得太远。
又是一道响雷落地,吓得小姑娘打了一个激灵。
舒彩轻轻拉着女孩的手,像是偷偷说坏话那样附在女孩耳边道:“你听,这雷实在是傻得冒泡,连节拍都踩不准,乐团绝对不会要它。”
看着舒彩夸张地嫌弃雷声,小姑娘似乎是没那么怕了。
“我们接着唱,看这个傻瓜什么时候能踩准拍子。咱们唱个新的,唱个……老鹅鹅赶、不,是‘老爷爷赶鹅’‘老爷爷赶鹅’!”
女孩被舒彩的口误逗得破涕为笑,垂在戏台边上的两条小腿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老鹅鹅赶爷!哈哈哈,姐姐你说成了老鹅鹅、哈哈哈……赶爷!”
舒彩已经感受不到“阿姨”变“姐姐”的快乐了。她捂住脸,尴尬地缅怀自己逝去的完美形象。
某位平时就皮得很的男见习弟子来劲了,故意把歌词中所有“老爷爷”换成“老鹅鹅”,所有的“赶鹅”都唱成“赶爷”。几个男生跟着起哄,把“老鹅鹅赶爷”唱得震天响。
“你们几岁了?啊?!当自己幼儿部的吗?”
打遍见习弟子无敌手的“舒老师”这回是真的翻车了。
算准了舒彩不会当众收拾他们几个,这几个小崽子非但没停,反而胆大包天地开始单曲循环了。
魔性歌声极具传染力,很快半个五味楼都开始在笑声中跟着唱起了“老鹅鹅赶爷”。
就在这时,五味楼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砰”!
奄奄一息的郁十六出现在门外,血腥味、焦糊味和门外风雨寒气涌入大堂。
“哔!”
“喵!”
郁十六将怀中两个严重烧伤的黑团子递给门口有治疗能力的一位见习弟子。
“石榴!你回来了?!”舒彩闪身跑到门口,“怎么样,城郊那边火龙卷……”
没等舒彩说完,郁十六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前倒下,坠入舒彩怀中。
“当”!
烧焦的带子断裂,蓝脸的脸谱面具掉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不倒翁那样摇了几下。
舒彩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旋即,她收回自己震惊的神色,若无其事地从灵玉佩中抽出干燥的毛毯,把郁十六从头到脚都蒙上。
作者有话要说: 鸡仔的聆风堂分店——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瘦马
侮辱性词语,意为可以对女性任意摧残和蹂|躏,如同役使凌虐弱小的马匹一般。亦指被人养来卖给权贵做小妾、卖到青楼的女孩。
“瘦马”被买入时通常只有7、8岁的年纪,13、14岁就会被卖出。
养瘦马
一项暴利的产业,许多牙公牙婆专门从事此项职业。他们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授以诗词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
鸡仔:敲黑板,养瘦马属于人口买卖,在抱玉城内是不合法的,已被明令禁止,请大家不要吝啬地大声唾弃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