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不是只要认了主就能驱使吗?”祁陵问。

  “你以为谁都能成为神器的主人?”邬弄睨他一眼,说道:“自宋若青以后,就再也没人能令神器认其为主。”

  祁陵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神器认他为主不过一个巧合,指着自己:“那我……”

  “你什么也别多想。”邬弄打断他的话,朝他碗里夹菜,“神器认你为主,你就好好受着,别去想有的没的。”

  “……”祁陵心道他还什么都没开始想呢,邬弄这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

  “那既然神器这么难认主,那宋院长为何还要我防备着些?”祁陵道:“就算那些人对琉璃弓别有所图,琉璃弓不认主,他们拿到也没用啊……别夹了吃不完。”

  祁陵说这话的工夫,一个不注意,邬弄给他夹的菜已经比碗边上还要高。

  邬弄放下筷子,冷道:“怎么可能吃不完?你一个男子,还能比女子吃得少?”

  “……”祁陵无心与邬弄争论食量这个问题,动起筷子,嘴上是吃着,心里早就不知道飘哪去了。

  宋若青这个名字,让他不在意还是很难。

  邬弄走后天色黯淡下来,祁陵一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就是想不起来宋若青这名字在哪听过。

  “他瞒着我什么……”祁陵回想邬弄听到宋若青这个名字时的反应,那样子看着像是认识宋若青,或是说与她有过什么关系。

  “宋若青,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了。”

  祁陵听到季泽的声音,立马回神坐起身,“你知道?”

  “自然。”季泽毫不遮掩,“我见过她。”

  你也见过。

  不过这后半句话季泽没讲,换做了一声嘲讽:“他这么瞒你,你还是信他?”

  祁陵自然不会因为邬弄没告诉他全部宋若青的事就生气,邬弄瞒着他,也定是有什么原因。

  祁陵轻笑一声:“听你这么说,难道你不会瞒我吗?”

  季泽没吭声,沉默半晌后突然吼道:“祁陵!”

  “……季泽。”祁陵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到空荡荡的内室,“玄机扇那次,多谢了。”

  从他重新封印玄机扇开始,祁陵就试图与季泽讲过话,他知道季泽一直在他身边,可无论他怎么唤,季泽就是不讲话。

  他担心过,是不是压制玄机扇的亡魂让季泽受了伤。

  现在季泽终于肯出现了,他自然是要道歉的。

  季泽并不在乎这个道歉,冷笑道:“不这样,怎么是祁陵呢?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意孤行,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管别的。”

  祁陵干笑:“倒也不必将我说这么差吧……我现在一点都不记得。”

  “季泽,你能跟我多讲讲我以前的事吗?”祁陵决定再不要脸一回,毕竟季泽看起来熟知他的过去,“你挑你想讲的就行。如果不知道讲什么,你可以……讲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知道肯定不是外修。”

  “……”季泽默了一阵兴许是在给祁陵翻白眼,冷声道:“你想得美!”

  祁陵:“哦……”

  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总归是他以前欠了季泽,人家肯讲才是给他施恩了。

  “你怎么突然又出来了?”祁陵不想一个人待在屋内发闷,见一个话题结束赶紧另起:“是因为听到了宋若青?”

  季泽:“是。”

  祁陵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笑道:“那你说吧,我听着。”

  “……”季泽道:“你可能并不会乐意听到的所有的话。那个人要隐瞒,是有他的道理在的。”

  他说的“那个人”是指邬弄,祁陵收敛起笑容,低头道:“那你……挑你想讲的讲。”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还是隐瞒着他什么。

  “宋若青之所以能让神器认主,是因为她体内的血。”季泽道:“世人争夺她,不是为了神器,而是她身上的血。”

  “世间有一换血秘术,失传多年,在宋若青出现后重现于世。当时的人都说,这是天意如此,说这神器不该让一介女流来使,应当选一位道德崇高,品行兼优的男子来选做神器的主人。”

  祁陵:“选了谁?”

  “没有人选。”季泽道:“神器里蕴含强大灵力,宋若青有神器在手,那些正道之人便联合起来,商定等宋若青到手之后再定换血人选。”

  “……正道的人,是临阳派吗?”祁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了五指,他道:“为了宋若青身上的血,他们竟……”

  “有临阳派,也有别的门派。”季泽继续道:“那些人自诩正道,其实最是肮脏。”

  为了眼前的利益,他们也可以使出下三滥的手段。

  祁陵……

  所以你后来离开人界,也是因为厌恶了人世吗?

  可不管怎样,你终究背叛了我。

  *

  邬弄送来的药效果很好,不出三日,祁陵脚上的伤已经痊愈。

  按照先前说好的,邬弄会教祁陵法术。两人去的地方比较偏僻,平日里弟子修炼都会去专门的场地,这里几乎没有人回来。

  周围是草地和灌木,邬弄说他的法术比较特殊,不能叫旁人见到。

  祁陵心道你可以教我普通的临阳派法术,但一想邬弄本身也不是临阳派的外修,或许他其实一点也不会。

  这还不如他自学呢。

  邬弄的法术半数都是从祁陵那儿学得,现在反过来他教,对祁陵来讲其实是再简单不过。

  虽然学的时候像是在接受新知识,但到底是从前便会的,只肖练习几遍,很快便掌握了灵力运转的技巧。

  祁陵也诧异于此。

  他常见邬弄用细线,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用这个作为武器。

  刚开始的几天,祁陵在细线上灌注灵力时没控制好力道,常会割伤自己的手。邬弄给他上药,用的药都比先前在千鹤山用的效果好。

  他看邬弄每日都给他来上药,忍不住想说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好的药。

  只是皮外伤,用普通的药就可以了。

  他给的药看着蛮贵的。

  祁陵看着邬弄认真给他上药的模样,一次壮着胆子提了一嘴,被他用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祁陵在心里叹道:罢了罢了,邬弄的钱都是风刮来的。

  反正少受罪的是他,干什么多嘴找骂?

  白日里祁陵与邬弄学法术,晚上回去他就偷偷看师尊给他的那本书。

  那书里的法术看似是临阳派的,但被邬弄丢地上后祁陵捡起来又细细看过,发现里面讲的其实是玄机扇。

  那书是手写的,他先前以为是师尊所写,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

  师尊又不是玄机扇的主人,怎么会对玄机扇有这么清楚的了解?

  祁陵想到了宋若青。

  季泽曾给他看过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里面的他还只有十岁的模样,追着玄机扇见到了还是乞丐的季泽,那会儿的他问季泽:这扇子分明就只有娘亲和我能打开,你为什么可以打开他?

  “娘亲……”

  祁陵无意识喃喃出这个称呼,突然脑袋一震,传来巨大的钝痛。

  书掉到地上撞出一声清响,祁陵撑着床半蹲到地上,红眸直直盯着书中翻开的那一页——上面的痕迹不再是咒诀,而是一幅画。

  和玄机扇上的画一模一样。

  “阿陵醒醒。”

  “阿陵。”

  “阿陵!”

  祁陵顿时睁开眼,入眼却是另外一间屋子,还有一个人影。

  他恍了恍神,觉得头昏昏沉沉发着阵痛,又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眼前的人。

  “阿陵醒了,头还疼吗?”女子坐在他床边,俯身在他额头上擦拭。

  祁陵身上难受,却还是摇了摇头,撑着要爬起来。

  女子立马去扶他,“阿陵起来将药喝了。”

  祁陵粗略打量面前女子,她只穿了件灰色的素衣,妆容素淡,但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却远不止她的装扮这般,给人的感觉倒更像是哪家的小姐。

  女子将药端到他面前,祁陵不情愿地伸手去接,看到自己变小的手,顿时愣了一下。

  “怎么了?”女子见他不肯接药碗,说道:“娘知道你不爱喝药,也不该对你发脾气。那个人可是叫季泽?你把药乖乖喝了,就允你去见他。”

  祁陵抬眸,定定地看向这女子。

  她说季泽?

  “阿若。”屋外有个女子进来,手上拎着个篮子,他看了祁陵一眼,笑说道:“阿陵醒啦,正巧梅姨给你们带了些吃的,可得好好补补,这身子瘦得都晕倒了。”

  “梅姨,阿陵这身子哪里瘦了?”女子随手轻轻掐了把祁陵脸上的肉,道:“你看这脸,晕倒可不是饿的。是他不乖,该打。”

  祁陵摸了摸自己被掐过的脸,心道:头还是疼。

  “还是孩子,你说你这么严干什么?”梅姨走到桌边,也没有过来看看祁陵:“我还有事,这东西就给你放桌上……呦,阿若啊,不是我说你,这真是不管什么都阻不了你写书啊,孩子还昏着,你也有心思写书?”

  梅姨对着桌上那书看了几眼,她不识字,也不装文人继续赖着看,东西一放就要走:“阿若你听我一句,别乱打孩子,不就是穿破了件衣裳,孩子爱玩,正常。”

  女子从头至尾都没笑过,却也算不上冷淡,“知道了梅姨。”说罢,她随即起身去收桌上的纸张。

  祁陵侧目,视线一直落在那被换做阿若的女子身上。

  阿若,宋若青。

  是……他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