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陵蹲下来,额上冒着冷汗。

  邬弄俯下身,皱眉道:“幻境里崔阳兰怨气太重,要赶紧出去。”

  祁陵点头。

  “姐姐!我也要玩水漂!”那边的小孩发出欢呼,崔阳兰将竹筏轻轻划到岸边,上了岸,将小孩接到竹筏上,又回到同一起点。

  小孩手里拿着几颗晶莹的弹珠,放在眼睛前看了半晌,倏地发出一声笑,“用这个往水里丢就可以吗?”

  崔阳兰摇头道:“要横着丢,你看,像这样。”

  弹珠被丢出去,在水里弹了五下,最后落入水中,溅开涟漪层层化去。

  小孩照着她的模样朝水里丢,弹珠却没能弹起来,直直入了水,小孩失望地低下了头,崔阳兰笑着安慰,接着将小孩送回了岸上。

  沈万叫住了离开的崔阳兰。

  “这位姑娘方才打了五个圈,我想试试,可以吗?”

  崔阳兰回头见到沈万,愣了一秒后点下头。

  沈万上了竹筏,两人站在一处,同时掷出一颗弹珠。

  弹珠像精灵,一下,一下,在水面上轻快地跃动着。

  涟漪勾勒开去,小孩们在岸边喊:“一、二、三、四、五……”

  “……六!”

  “哥哥掷了六个圈!”

  “哥哥好厉害!”

  崔阳兰侧目去看沈万,见沈万对他轻笑,也低下头跟着笑了下。

  邬弄:“这就是她对弹珠的执念?”

  只因为第一次相遇,是弹珠水漂。

  所以即便后面沈万背弃了她,她也不肯放弃第一次遇见的温柔。

  没听到祁陵讲话,邬弄蹲下身去看他,只见到这人双目有些迷惘。

  邬弄心下一紧,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带你去找出口!”

  “不用了……”祁陵低着头,见他脚下不停,无声攥紧邬弄衣服,喊道:“放我下来!”

  邬弄被他这一声吼怔住了,顿在原地。

  “已经不痛了……”

  “怎么可能不痛,你都……”邬弄对上祁陵的眸子,突然说不下去后面的话。

  他不曾见过祁陵这样的神色,觉得心里无端发紧。

  祁陵垂着头:“我想起来,以前玩过水漂。”

  邬弄霎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祭司玩过水漂……

  不可能。

  他这是哪来的记忆?

  魔界除了血海,没有第二条河流。

  即便是那棵桃树周围的湖,宽度也不足以打起水漂。

  邬弄有些话想说却说不出口,怔怔的,只能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想起来……”

  “在江南,就在这里。”祁陵补充道:“我来过这里的。”

  和另外一个叫季泽的人一起,他们在这条河里,一起打过水漂。

  祁陵发现邬弄神情不太对,没把季泽告诉他。

  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耳边孩童的笑声逐渐淡去,画面变成了一间缀满红菱的屋子,窗户上剪贴着大大小小的红色双喜,不知从那哪儿吹来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曳不止。

  祁陵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穿了件红色的喜服坐在床上,头顶还盖了块盖头,他伸手要去掀,却被人一把抓住。

  祁陵顿了一秒,随后盖头外边传来邬弄的声音:“别掀。”

  邬弄在他身边坐下,祁陵从盖头下见到邬弄穿的也是一身喜服。

  邬弄:“你要是掀了盖头,难免崔阳兰不会发怒。”

  祁陵心道:她都叫我穿她的喜服当一回她,替她成婚,连掀个盖头都要怒,那也太过小气。

  不过他还是没掀开盖头,疑惑道:“崔阳兰这是……从前与沈万有过婚礼?”

  “没有。”邬弄道:“幻境七分真,三分假。这婚礼不存在,是崔阳兰没有得到过,却在心中最想的事。”

  “所以啊,我们若是坏了洞房夜,她定然要发怒。”

  “……”祁陵朝身后侧了侧,离邬弄远一点,“你不会是想……”

  邬弄:“沈万爱过崔阳兰吗?”

  “诶?”祁陵顿了顿,“什么意思?”

  邬弄:“在沈万心里,崔阳兰和那些被关在青楼的女子是一样的,或者说,他反而觉得崔阳兰是个麻烦,后悔自己当初招惹了她。”

  “我说过,幻境有七分是真的,我们若真的洞了房,崔阳兰看到这嘲讽的一幕,才是真的会发怒。”

  听他这么说,祁陵放下心来。

  还以为他要……嗯?

  “唔?!”

  祁陵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压倒在了床上,邬弄隔着盖头堵住了他的唇,祁陵眨眼顿了一瞬,侧过头。

  邬弄将盖头掀开,毫不犹豫地按住祁陵下巴,又朝唇咬了上去。

  祁陵很快便呼吸不过来,手脚并用去挣脱,邬弄却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反而越攻越深,舌头上的伤口也在两人舌尖相抵的过程中裂开,再次溢出血味。

  “呜……”祁陵眼中有了泪花,抓紧邬弄的手逐渐脱力。

  “嗯……”

  呼吸不过来。

  祁陵闭上眼,竭尽全力地想要索取空气,他抓住时机,狠狠咬在邬弄的舌尖上。

  邬弄这才松了一秒,两人分开时扯出一条淡淡的血丝。

  祁陵躺在床上大口喘气,睁开一条缝,看到面前人模糊的一身红。

  “唔?!!”

  又来?!

  祁陵艰难地睁开眼,邬弄伸手盖住了他含怨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祁陵闭上了眼,全身都在发颤,睫毛轻轻蹭过邬弄手心。

  ……

  两人这般重复,到第三次时,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火烛被吹灭了。

  邬弄松开祁陵,擦去他嘴角的痕迹,将人抱坐起来。

  祁陵去推邬弄,方才呼吸不畅,现在头晕得厉害,没有邬弄抓着,整个人又脱力般要往床上倒。

  邬弄赶紧抱住他,在他发红的耳根落下一吻,轻声道:“对不起。”

  “……”祁陵没讲话,在他脖子狠狠咬下。

  屋内传出祁陵低低的呜咽声。

  他其实知道的,邬弄那样是为了惹恼崔阳兰,这样才能逼她出来,破开幻境。

  但他就是觉得很委屈。

  凭什么这个人动不动就堵他?

  每次都这么凶狠,不顾及他的想法。

  邬弄没吭声,任凭他咬,直到那里的血滑到锁骨,屋内刮起了风。

  祁陵咬得没了力气,松开口,嘴里全是血。

  邬弄在祁陵周围施下结界,霎时,从屋顶落下如雨的弹珠,打在地上。

  “骗子!骗子!”

  祁陵伤处钝痛,侧着倒在床上。

  “骗子——!沈万他不可能这样!”崔阳兰凄凉而沙哑声音回荡在周围,有着阵阵阴森可怖的意味。

  弹珠发出诡异的红光,邬弄伸手抹去脖子上的血,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是啊……真惨。被喜欢的人厌恶,这样的感觉不好受吧。”

  “住嘴!住嘴!”

  屋内狂风起,打翻了桌椅,也将周围的红菱和双喜窗花吹落下来。

  邬弄继续道:“沈万该死,可你为了报复,杀害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也该死。”

  崔阳兰大笑起来。

  邬弄转头望向缩在床上的祁陵,瞳孔变成血红色,又回头喊道:“出来!”

  崔阳兰没有出声,弹珠慢慢悬浮起来,像是蓄势待发,围绕在邬弄周围。

  邬弄眸子微眯,那些弹珠瞬间被红色细线穿过,禁锢在空中。

  但只几秒,那些红线便断开。紧接着,弹珠蓄足速度朝邬弄攻过去。

  邬弄施出锁链打散了弹珠。

  霎时间,弹珠的碎片洒落了满地。不出片刻,便又重新浮起来朝邬弄袭过去,这回的弹珠不是球状,而是有锋利侧边的碎片。

  数量越打越多,邬弄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祁陵昏沉间醒来,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雾。他看到邬弄站在他面前,暗红色的结界外,少年的身形好似有些不稳。

  而且——

  他头上好似有角。

  “邬弄……”祁陵张开口,才发觉自己疼得没力气,发出的声音很细小,邬弄根本听不到。

  他伸手揉了下眼,想看得真切些。

  “你现在的样子真狼狈。”

  祁陵眸子微睁大,意识到声音的来源,又立马黯淡下来,缩紧身子,用嘴巴做了口型:……季泽。

  果然,季泽的声音里掺杂了几分意外,“你想起来了?”

  祁陵轻笑了下,没有讲话。

  想起来季泽这个人,他以前同他打过水漂,但其他事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边,季泽长久没有再吭声,祁陵唤出玄机扇,说道:“你一直以来……都跟在我边上吗?”

  “……”季泽沉默片刻,轻哼道:“不过是见你狼狈,觉得分外愉悦。”

  “我们之间……”祁陵说到一半,顿了下又道:“你讨厌我。”

  季泽:“废话!祁陵,我恨不得你去死,你现在这样,可知我有多快乐?”

  祁陵心道:……怪癖。

  他之前与季泽,究竟是有什么事发生过?

  身体对疼痛逐渐麻木,祁陵撑着从床上坐起来,邬弄突然猝不及防撞到了床柱上。

  祁陵一惊,“邬弄!”

  “别过来!”邬弄擦去脸上划伤的血,凶狠地看向屋子边际那团愈加汹涌的黑气。

  祁陵攥紧玄机扇,目露忧色。

  季泽哼道:“你以为他是因为谁才这样的?”

  在邬弄的身份下,樊寂无法施展出全部灵力。原本已经将崔阳兰控制住,因为不能在祁陵面前暴露,樊寂强行变回邬弄,这才叫她挣脱。

  祁陵理解错季泽这话所指向的意思,心道邬弄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他张口道:“季泽。”

  “……”无人应答。

  “你们都说,我以前很厉害。”祁陵看着玄机扇,说道:“可我一点都不记得,只是偶尔能用一些灵力。”

  “……”

  “你能帮我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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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解释下前文的“春在楼”,我之前查江南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没多在意。在取茶馆名时第一个印象就是春在楼,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才发觉好像是误用了。

  真实的春在楼位于江苏苏州,以其精美的雕刻和奇巧的结构被称为“江南第一楼”,是当地居民的豪宅。

  文中的春在楼就架空为茶馆了,大家不要被误导。

  2.正道没人见过魔尊的样子,樊寂化作邬弄用不同的脸,是为了不让魔族人打扰他追媳妇

  3.祁陵是季泽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但他们两之间是纯纯的兄弟友谊!!本文1v1

  最后在这里祝大家阖家幸福,过一个美美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