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师妹总是一语致死>第53章 海天一色(三十八) 追妻

  方雀与容海一道看向他的腰间。

  容海如蒙大赦:“是蔽宗的警铃, 宗里出事了。”

  方雀:“你家宗门出事,你怎么这么高兴?”

  容海吐了下舌头,心说处理宗里的神鬼事总比横在你俩中间吃刀子强。

  他拨了拨金铃, 侧耳听了一阵:“东南角, 翰白宗蛊皿库,我去瞧瞧。”

  说完, 他霍然起身, 随手转着套在指尖的钥匙。

  一扇半透明的门拔地而起。

  方雀随之起身:“我和你一起。”

  何山也站了起来。

  容海刚刚拉开门, 就见两道残影从他手边冲了出去,他挑眉回头,发现身后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容海:……

  这到底是谁家宗门出事了?

  .

  外面, 下着瓢泼大雨。

  蛊皿库方方正正的建筑在雨中缩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方雀在前面走,何山在后边追。

  男人步子更大一些, 何山很快追上了方雀,他抬起一只手为方雀遮雨,打在方雀脸上的雨水停了一瞬,方雀偏头避开他的保护范围, 雨水又沿着她五官的轮廓冲刷而下。

  方雀头也未回,还在继续大步向前走。

  何山顺势落手, 按住她的肩。

  方雀条件反射地扣住他的手腕,想卸他关节,握住他手的掌侧无意碰到了一块白骨。

  那是他拼死救她出火场时受的伤,时间太短, 还没长出新肉。

  方雀手指一松:算了。

  她稍稍侧过身, 用肩部的动作将何山的手甩了下去。

  被甩下的手落回体侧摆了两遭,何山愣在暴雨之中,长长的眼睫被打湿, 紧紧贴在下眼睑上,沉得他睁不开眼。

  容海撑着个小结界追了过来,他一手按住何山后心,推着他向前走。

  那段路,何山走得好艰难。

  .

  方雀始终走在前边,她越走越冷,却没有佝偻起身子。

  快了,快失去知觉了,快麻木了。

  麻木了好,麻木了,就不会再冷了。

  蛊皿库前燃着两支温暖的烛火,烛火渐渐扩大,笼在方雀脸上。

  守库弟子被她吓蒙了。

  试想,滂沱雨夜,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走出个女子,女子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腮边,衬得她的面目苍白而浮肿,雨水,或者什么别的液体顺着她的袍角滴落,在地上滴出几个小黑点。

  滴答……滴答……

  守库弟子壮着胆子打量她几遍,终于认出她姓甚名谁,一张嘴就破了音:“小师妹?”

  容海带着何山很快追来,方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言不发,抬靴就向库中走。

  守库弟子迎上来人:“容师弟,我跟你说,大事不好……”

  容海反手抓住守库弟子的手腕,急急忙忙向库里赶:

  “有事进来说。”

  库里没有点灯,方雀站在黑暗中,她能听到四面八方皆有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在蠕动,那声音并不悦耳。

  三人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光明忽至,方雀眼前一白。

  她抬起手肘在眼前挡了一下。

  守库弟子点亮了库顶用作照明的法阵,照出了盘踞在黑暗中的东西。

  无数个透明坛子从库底摞至库顶,一排又一排,每一只坛子里都豢养着一只软体生物,每一只生物身上都长着许多鼓包,鼓包里团着一些活跃的虫。

  单有一个坛子被取下,放在库中央,距方雀不过半步之遥,她方才走得再急些,怕就会一头扎进去。

  这个坛子里,盛着方雀在藏书阁顶上对过手的那只两腿怪。

  乍见了这等情形,方雀只觉一股邪劲从腹部直冲向咽喉,她迅速弓起身子,热流冲口而出——

  一地是血。

  何山几步迈去,扶住她臂弯,方雀借着痉挛的余力试图摆脱他。

  她在摇晃中睁大眼,清楚地看着地上的血迹。

  她只是觉得反胃,吐出的怎么会是血?

  守库弟子趁着空当转向容海:

  “容师弟,那蛊皿要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它……”

  容海从方雀身边奔过,两手扶上坛沿,低头一看:

  坛内的软体生物可怜兮兮地团成一团,无数道伤口随它的呼吸一开一合,不少伤口上已经冒出白色的脓水,粉色的蛊虫察觉到宿主行将就木,一窝蜂地逃出,攀附在坛壁上,不多时就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层。

  守坛弟子搓着手:

  “这些都是禁术情蛊,爬出去就遭了,要不要通知宗主?”

  容海立即道:“不必,夜深了,还下着雨,不要劳烦师尊。这点小事,我能解决。”

  他结了个复杂的印痂,周遭空气都随之荡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坛内的生物若有所觉,缓缓抬起湿漉漉的眼。

  容海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他合上眼,咬紧牙关。

  咒印携炫目的光落入坛中,坛中登时起了一片白烟。

  附于坛壁的蛊虫无一生还。

  蛊虫没有了,蛊皿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容海凝望坛中:“它救不活了。”

  守库弟子愣了一瞬,垂下头:“我知道。”

  容海两手交叠于坛沿,温柔地望着坛内的丑陋生物:

  “辛苦了,这么多年,你做得很好。”

  方雀抓着自己的前襟,抬起眼。

  何山也看了过来。

  坛内生物慢慢蠕动了一下,挤出个肖似人类的微笑。

  它被砍了两条触手,又遭一场无妄的大火,最终带着一身伤痕与未竞的使命,死在这个凄冷萧瑟的雨夜。

  .

  方雀吸了下鼻子,趁何山分神,奋力甩开他的手,喉咙里却无意识地蕴出一声哼。

  容海扫她一眼,又快速看了看坛内尸骨未寒的生物。

  “遭了。”

  他一推坛沿,向方雀奔去。

  方雀失了支持,自己踉踉跄跄地晃了几步,她努力想拔直腰背,上半身却只能一个劲儿地向前栽,她晃着晃着,忽然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她梗着颈子,血沫从紧咬的齿间挤出。

  何山随她矮下身,伸出一只手在她肩背上方护着,却始终没有碰到她。

  容海急匆匆地蹲下身,两手推起她的肩。

  方雀面色白中透青,筋络于额角暴起,冷汗沿着眉心的褶皱下滑。

  何山:“是不是情蛊?”

  容海点了下头,抬眼对上他的眸子。

  冷汗瞬间淌到腮侧。

  容海:“何……何师兄你不要着急,这的确是我的错,我……我一定会承担。”

  何山转回眼,不再看他。

  容海收回手结了些小咒印,方雀又垂下头,将胸腔抵在膝骨上。

  她明明那么痛,却没有伸出手向任何一个人求助。

  方雀气息加重了一些,何山立刻附耳去听。

  “我身上的蛊……跟……两腿怪有关……”

  她想起同两腿怪交战时,从她颈后延伸出的丝线。

  何山看向容海:“与那坛中的蛊皿有关?”

  容海眼角泛红,结印的手挥出残影:

  “对。情蛊是种子母蛊,子蛊在师姐身上,母蛊与我结了契约,被我放在蛊皿体内养着……”

  他顿了一下,语带哭腔:“我不是人。”

  何山动了动唇:“你知道就好。”

  方雀拼命揪住最后一丝神识,努力回忆她在藏书阁中看过的,有关情蛊的介绍。

  容海在一旁同何山解释,解释的内容与方雀所想大致相同。

  容海:“方才蛊皿濒死,蛊虫逃逸而出,我施法消灭了所有蛊虫,这其中就包括方师姐体内子蛊的母蛊。”

  “母蛊死亡,子蛊即刻变化为母蛊,随后将产生唯一对应的子蛊。”

  何山垂眼:“所以……”

  容海咬了咬唇:“所以……那子蛊如今正在方师姐体内羽化。”

  何山听着,忽然抬起小臂于耳侧,五指攥紧。

  容海明白,此时何山若冲上前来,揪着他的衣领给他十拳都不为过。

  他红着眼睛看何山绷起的筋骨线条,一时语塞。

  正这当,方雀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何山抬起的小臂。

  那条小臂像钢枪一样硬,握住它的手指是扣紧的状态,指缝里带着亮晶晶的汗滴。

  方雀:“母蛊……不会痛的……不必管我。”

  她分不清身侧的男人是容海,还是刚刚惹她生恨的何山,却还记得撒谎骗人。

  她知道母蛊所诞的子蛊必须在一旬之内找到下一个宿主,否则母蛊将会持续发作,直至消亡。

  她故意这样说的。

  她不愿将这诅咒一样的东西寄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持续发作无外乎痛些,忍忍总能挺过。

  可她还是失算了。

  就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下一秒,何山容海异口同声道:

  “不可,子蛊必须在一旬之内转寄他人。”

  二人说完,怔怔对望一眼,何山立刻移开目光,容海补充道:

  “否则,母蛊将在你体内持续发作。发作时的痛,比羽化时的痛强烈十倍,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方雀以手拄地,用肩部的力量带动脖颈直立,她抬眼:

  “我……可以。”

  容海望着她,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下一秒,满口狠话的方某人就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何山抬起砍在方雀颈窝的手,顺势将她接入怀中。

  容海眼底惊恐未褪:“何山,你是狠人……”

  何山轻轻笼着方雀的手,对容海道:“开始吧。”

  容海站起身:“你确定?”

  何山垂眼看着方雀,重重点头。

  .

  方雀陷入冗长而沉沉的梦。

  她在一片混沌之中,看见“自己”当初被下子蛊的画面。

  那是一间昏暗的矮房,她被锁在墙侧,身上划了些伤口在放血,她面前有一个猩红色的法阵。

  容海合眼坐在法阵当中,她的血沿着法阵的纹路流淌。

  一只粉红色的虫正在容海的引导下,爬上自己的脚。

  她看到自己正在奋力挣扎。

  梦里的容海:“没用的,姐姐。挣扎过猛只会导致你失血更快,我会心疼的。”

  梦里的方雀:“容海,你疯了!”

  蛊虫很快爬到她的心口,猛地扎入。

  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空间。

  梦里的容海面无波澜:“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蛊虫钻得只剩个尾巴,被它钻出的孔洞正抑制不住地向外喷血。

  梦里的方雀抵在墙上,连呼吸都一颤一颤的,冷汗从额间划入嘴角。

  她的眼睑与两片唇瓣是一样的死白。

  梦里的容海终于张开眼,他抬手抹了下溅到脸侧的方雀的血,走上前扶正墙边少女的头,少女的头被他捧在掌中,就像一件可以被随时抛弃的玩物。

  他拍了拍少女的脸,少女毫无反应。

  梦里的容海将脸贴了上去:

  “没事的,姐姐。我们只疼这一次,以后你不乖我惩罚你的时候,那痛楚会比今日轻十倍二十倍……你不会再晕倒的,相信我……”

  这帧画面很快散去。

  方雀在混沌中盘算:

  这蛊是在她进系统前就被种下的,她没有这段经历,无法体会被下子蛊有多痛,即使容海说出比平日发作痛十倍二十倍这一参照,她也想象不到。

  那太痛了,直冲人类极限。

  她所庆幸的,是她在晕倒前拦了何山容海,没有让这份诅咒在传递到下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又过了很久很久,混沌再次消散,一个人哼着小曲儿走向方雀。

  方雀在梦中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