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师妹总是一语致死>第25章 海天一色(十) 她的额头正抵着何山的……

  翻板门后, 白稚薇猛地睁开眼,当即竖起上半身,似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醒得太急, 一阵眩晕冲上额头, 眼前明暗交织,有黑色色块在不停地跳动。

  暖融融的火光映在她脸上, 依然没能为她带来一点血色。

  哐, 哐——

  声音来自翻板门外, 庇护所的地面随之微微颤动,碎屑落到众修头顶,却没什么人在意, 尚能动弹的均在四下奔走、忙忙碌碌。

  有人在淘水,有人在守门, 有人在安置重伤员,有人在举着燃烧的纸符。

  白稚薇揉了下脸,慢慢回到现实。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一点事。

  白稚薇向翻板门走去,脚下还有点跛。

  哐、哐——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 白稚薇踩在水流之中,她看到翻板门正在剧烈抖动, 海水正在向内喷涌,其他人大概也看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哭天抢地,甚至没有一个人说怕。

  在炬火的掩映下, 这处简陋的庇护所中竟然生出一抹温馨感, 若非要给这种感觉起一个名字,那就应该叫做“家”。

  他们这些被宗门抛弃的人,大概是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温暖。

  白稚薇心头一热, 她抬手捂住左胸口,微微睁大双眼。

  她逆着水流紧走两步,用躯体堵住了翻板门上的裂缝。

  喷涌的水流骤止,白稚薇的身子微微胀大一点,海水从她的袖口溢出,水流流量肉眼可见地变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贴在身上的湿衣服似乎也没有那么冷。

  翻板门仍在颤动,白稚薇被撞得踉踉跄跄,有很多人向她奔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或者,学着她的样子去堵疯狂灌水的孔洞。

  四处,五处,六处……

  白稚薇甩开额发,偏头去看身后。

  翻板门被丑陋的缝隙爬满,几近支离破碎。

  咔,轰——

  大水裹挟着门板碎块迎面而来,一枚尖利的碎片擦过白稚薇的前额,被划伤的地方却没有什么血液涌出。

  一时间,众修被冲得人仰马翻。

  门外的人被海水卷进这里,方雀奋力推开杀红了眼的敌军,向同道打了个手势。

  浮到水面去。

  此时,水面只剩下一个泳池大小。

  .

  何山的靴尖浸了水,他曲起膝头,衣摆途经股肱垂落,勾勒出平直优美的一条。

  大篇繁复字符从指环上跳出,投映到结界之上,字符的蓝光与指环上的红光交叠在一起,照亮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滴,滴——

  指环不断发布最高级警告,何山却充耳不闻。

  滴滴滴滴——

  警告声越来越急,听起来就像枚进入倒数的□□。

  套有指环的手指几乎要褪为白骨。

  砰——

  巨大气流冲断了何山束发的玉簪,三千青丝跌落,他稍稍侧了下头,发梢绕过他的下颔,钻入领口。

  逆着气流,他抬高一只手臂,指尖突破洞口,温柔的海风从指缝间穿过。

  那双紧绷的眉眼,终于舒展一些。

  汐落与外部连通,水位迅速下降。

  方雀领着众修探出水面,何山在洞口接应,很快,方雀身边便只剩下白稚薇一人。

  此时,水面已退至半程。

  何山飞身而下,方雀揽住白稚薇的腰,高高举起一只手。

  光柱从其中穿过,二人指尖的距离越缩越短……

  血珠滚过何山的食指,滴落,在方雀浮肿发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殷红。

  方雀的手上满是海水,海水渗到何山的伤口中,很痛,可他抓得很紧很紧。

  毫无放手之意。

  方雀仰起头,眼瞧着洞口由硬币大小逐渐扩大、扩大……直到能将自己囊括其中。

  洞口外,是玫瑰色的夕阳。

  这时,忽有一血人从水中跃出,张手去抓白稚薇的衣摆。

  白稚薇被扯得一沉,方雀的手迅速滑过她的背脊,推开她的披发,堪堪拉住她的衣领,从指尖丢出一个小印。

  偷袭者被击中,仰面下坠,一身伤口被海水泡得惨白,他带着一个讥讽的笑,重重落入白骨坑中。

  一股浓墨重彩的红从水底迸出,又被浪潮拂散。

  方雀摇摇头,收紧握住衣领的手指。

  她的手背贴着白稚薇的后颈,贴到了一片密而长的“疤”。

  “疤痕”极硬,摸着有些扎手。

  方雀垂下眼:

  白稚薇的脖颈上,肌肤褶皱扭曲,左右两片皮肤被麻绳缝在一起,针脚粗糙丑陋,一路延伸到后脑,针孔被扯得翻绽变形。

  方雀看着,想起了小孩子胡乱缝的那种布娃娃。

  布娃娃……

  方雀眼皮一跳,倏而回神,夕阳将她的眸子映成清浅的琥珀色,光斑在她的眼睫间跳动。

  洞口近在咫尺。

  裹挟着潮气的风吹拂过耳侧,带有轻微的鲜腥味道,凉丝丝地钻进人的心房。

  远远地,能听到海水击岸之声。

  汐落就像是海边的一座小山包,逃出生天的众人正站在其上。

  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云和海:

  大半个红日已在海面之下,红彤彤的一团将周遭细碎的云映得泛粉;天际是玫瑰色的,海天分界线格外模糊,日头和云的倒影在波纹中颤动,微荡的海面上洒满碎金。

  那是真正的海天一色。

  方雀的手还握在何山的手心里,他还没来得及松开。

  呲——

  一阵轻微的气流声响起,何山向后望了一眼,当即道:“跑!”

  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颤动,何山长臂一展,护住方雀的背脊,两人一起向山下狂奔。

  玫瑰色的天空下,一群小白点在光秃秃的汐落上移动。

  轰——

  白烟四起,火光乍现,无数碎尘裹着火星飞溅而出。

  巨大气流从背后袭来,众人向前一扑,扑到碎屑之中,继而沿着山包的弧度向下滚。

  何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将方雀拉到怀中,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

  他低头,下颔正好垫在她的发顶上。

  汐落之下,是一片细腻柔软的沙滩。

  滚过汐落最突出的部分,二人被惯性抛出,于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

  何山掐算着距离,扭转腰身,将自己换到下层,坠地。

  沙砾湿软,二人一齐下陷,何山半个身子都埋在沙坑里,方雀却干干净净的,一粒沙子都没沾上。

  .

  方雀睁开眼时,她的额头正抵着何山的唇角。

  凉丝丝的,很软。

  方雀立刻撑起身子,两只手拄在何山身侧,硬生生拄出两个浅坑。

  那人躺在沙土之中,白净得灼眼,明明身上斑斑驳驳,脏得像只小花狗,却给人一种错觉——

  他与尘埃无关。

  面前人的样子,渐渐与记忆中的一个虚影重叠。

  方雀微微皱眉。

  她人还在不停地下陷,额发已经碰到了何山的鼻尖。

  何山仰起脸,堪堪避过那截发梢,下颔线被拉紧,显出分明骨骼。

  除此之外,他一动未动,就这么躺着,安安静静地等方雀先行爬起。

  方雀拔出一只手,指尖带出几点湿乎乎的细砂,细砂飞了个短程,正正落到何山脸侧。

  方雀:?

  她连忙抬手去抹,全然忘了手是刚从沙坑里拔.出来的……

  一道均匀的黑黄色划在何山脸侧,衬得他的肤色越发白得透明。

  方雀:……

  她慌了。

  方雀怎么也想不到,她入伍多年身经百战,居然也会栽在一个小沙滩上爬不起来。

  丢人。

  何山任她一阵折腾,眉梢偷偷舒展。

  .

  汐落洞口,白烟之后。

  三道相似的身影立于山巅,相对作揖,稍稍见礼过后,各向一方飞去。

  与此同时,和秋子煜结下契约的另一派修士接连倒地不起,他们颤动着四肢,一缕缕耀眼的修为从他们的胸膛中涌出,汇于天际。

  他,回来了。

  .

  汐落的爆炸惊动了整个修仙界,尤以距汐落最近的翰白宗为甚。

  爆炸发生时,卫平泉正从某处暗道中走出,他手里握着条长鞭,鞭尾粘着些发黑的血迹。

  轰——

  地面忽颤。

  他身边捧着锦盒的小童子踉跄几步,一个跟头跌坐在地。

  卫平泉垂头扫了一眼,人站得稳当,唯有额发轻轻摆动。

  小童子垂着眼睫,战战兢兢地爬起,动作神情都像一只夹着尾巴的小狐狸。

  只是,他身后并没有尾巴。

  卫平泉两根手指点了点锦盒顶:“续命丹不要断,他虽顽固,但罪不至死。”

  小童子连忙点头。

  卫平泉紧了紧身侧的薄斗篷,斗篷领口细细的毛被风吹动。

  卫平泉:“声音来自汐落方向,你们去看看,谨记门规。还有,她,不要救。”

  “是。”

  树影婆娑,几道彩云从其上掠过。

  .

  海滩上,方雀与何山一道,搜寻着散落的修士。

  方雀:“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八。”

  她两手一拍,默默念叨声“绝了”。

  汐落二十八位同道修士,包括重伤不能行动者在内,全部撤离,一个不落。

  只是……经过海水中的缠斗,又经历了方才的那场爆炸,他们体力不支,尚在昏迷之中。

  这时,几片彩云遮住日头,一群人从云端走下。

  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众人训练有素地抬起伤员,迅速向某方转移。

  方雀认得他们的服饰:亮晶晶的珠串还有领口细细的软毛,皆和容海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是翰白宗的人。

  眼瞧着何山杵在原地杵成了一根俊美的电线杆,方雀便也没有动。

  她不动,翰白宗的人也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他们甚至冒着被冻死的风险,去询问了何山手上的伤势,却连正眼都没瞧过她。

  更有甚者,在从她身边经过时,用肩膀重重撞了她的。

  明明旁边有那么大一块海滩可走……

  方雀没有设防,被撞得踉跄一步。

  她看着那人渐行渐远,额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怎么,几天不见,我就不是你们最亲爱的小师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