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论死亡这档子事>第143章 鸟儿

  虽然说是帮顾平安寻人,但陈久心里其实也是没个底的。

  他从顾家的那栋老洋楼离开之后,一路上就在想着这事。好几次好险没开车撞上马路牙子,幸好他开的慢甘离在一旁提醒他也提醒的够及时。

  一直到了酒店房间,陈久还没忘记想这事。

  地府里的鬼差他认识的不多,熟到能帮他去看生死簿的也只有怀芷一个了。

  但他芷哥啥都好,就是在地府里的人缘不是太好。他性子老实又木讷说话甚至都说不利索,处了这么久陈久也看不到他有什么别的朋友,有的时候其他鬼差还总是把脏活累活推给他。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陈久也只知道怀芷在人间有个狐妖老婆,其余的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他芷哥生前有些功德和修为在身,所以死后能在地府当无常而不是必须投胎转世。

  但地府鬼差千千万,他芷哥也只是其中之一,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可就那一个。

  怀芷能认识执掌生死簿的判官吗?而执掌生死簿的判官又能帮他们吗?

  陈久想着险些愁大了脑袋。

  其实陈久认识怀芷也是一次机缘巧合。

  他有次去邻市捉一只厉鬼,那厉鬼听说是被人故意害死镇在大厦地下做法阵的,经年累月的被压着怨气大的很。

  原先那大厦建成已经很久了,新接收地皮的人不知道那栋老破大厦地下还藏着鬼,还准备把大厦推了建游乐园呢。

  但没料到地基打到一半,见着东西了。听说当天晚上工地上就不太平了,第二天一看更是死了好几个工人。

  接收新地皮的公司吓慌了,通过朋友介绍多方辗转请到了陈久。

  陈久当时还是第一次去邻市,他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能害死好几个人的厉鬼都不用看就知道不好惹,但无奈对方给的太多了。

  而那时的陈久又初生牛犊不怕虎,见那公司不仅给的多,还报销往返机票于是就去了。

  结果差点没折在那,回来还被甘离骂个半死,他赔小心赔了好几个星期才把甘离哄好。

  过程实在太心酸,所以陈久记忆尤为深刻,这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再接这么危险的活了。

  他还记得当时他一踏进那片施工的工地,后背的汗毛就倒竖了起来。到了地一看那些骨头以及那些骨头上的钉子就觉得这事绝对不简单。

  于是他连忙让工地上的人报警,并把那堆骨头收敛了,还叮嘱工地的人一定得去买副好棺材之后好好把人安葬了。

  结果那群管事的怕影响施工进程,又怕挖出死人传出去不好,甚至见陈久年纪轻轻还是个毛头小子就有点不信任他,所以陈久说的话他们一个都没听还把挖出来的骨头找了个荒郊野地给扔了。

  结果那晚上那厉鬼的闹的更凶了,陈久本来还想开坛做法事好好超度那鬼呢,结果好险那鬼没把他超度了。

  他和那厉鬼斗到了半夜,陈久带去的符全用完了,最后连朱砂都耗光了。不得已他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能咬破手指用血画符,就当陈久力气快耗尽的时候。

  他拄着自己的刀正想着自己今晚上是怎么死呢。是力竭而死,还是失血而死,或者是被这鬼活活啃死。

  他那时一边和鬼斗着,一边心塞的要命,脑子里只想着在混岭的甘离,寻思着自己连初吻都没送出去。一世英雄竟然就要折在这了,正当他越想越伤心的时候。

  这时候怀芷来了。

  怀芷杵着招魂幡慢吞吞的从工地外走进来了,陈久当时还在想怎么还能有人敢进工地,外面的工人他不是让人清走了吗?

  结果抬眼一看黑无常来了,陈久差点没忍住抱着黑无常的腿泪洒当场。

  当时的陈久见无常和见菩萨估计也没什么两样了。

  虽然那厉鬼强的很,但显然怀芷更强。

  他扛着招魂幡三下五除二就把和陈久斗了一晚上的厉鬼给收了,陈久当时望着怀芷收鬼的英姿,那一刻陈久发誓怀芷就是他的神。

  见怀芷收完鬼了,陈久还想凑过去打听打听他的“神”的名姓,想着等回混岭得多给这个无常烧两箱香火纸钱什么的。

  但还没等陈久凑过去呢,怀芷倒是抢先一步走到了陈久的身旁。

  他好像知道陈久一样,上来就结结巴巴的问陈久。

  “你是…混岭,陈建国…儿子…陈久吗?

  陈久点了点头,他倒没怎么样,反倒那是怀芷还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他扛着招魂幡搓了搓双手,面上带了点羞赧,继而结巴着问陈久。

  “你…你…你能给我…画几张…显身…符…吗?

  他张口问完这两句话,陈久的滤镜碎了一地,这还真是他第一次见着结巴的无常。

  但是结巴的无常也是无常,更何况他还是救了他命的无常。

  陈久连忙点头,但身边的朱砂恰巧用完了,只剩一堆黄纸了。他怕怠慢了他的救命恩人,刚想说他这就去连夜买朱砂。

  但只见他的救命恩人直愣愣的盯着他划破的手指,指着上面的血问可以用这个画符吗?

  陈久被他问的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没干的血又看了看眼前的无常,心里突然有些发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无常恐怕这次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不仅知道自己在哪,还知道自己家住混岭,老爹是陈建国,恐怕背地里都把自己摸的一清二楚了。

  况且哪有人求符,求血符的。血符一般都是最后关头搏命的手段,虽然画的快但实际上威力不怎么强,只胜在能救急。

  陈久想了半天,最后打了个激灵只觉来者不善,刚才还救苦救难的菩萨该不会是索命厉鬼吧。

  可能是怀芷也觉察出陈久的恐慌了,他连忙指着陈久的血,磕巴的一字一顿的同他说。

  “你的…血…画符,对…鬼好…我…需要它…压制…阴气。”

  怀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句解释的话说出口了,陈久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着急。

  说完怀芷还怕陈久不信,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沓他自己画的符咒说要和陈久换,换多少都行。

  “阴气…对…对…我妻子…不好……”

  怀芷解释完就把掏出来的符咒往陈久怀里塞。

  陈久连忙吓得躲开了,他赶紧摆手,他怎么能要他救命恩人的符咒呢。

  “我帮你画,我帮你画,不用符咒换,不用符咒。”

  说着他当即拿出黄纸当场便开始画了起来,趁着伤口还没愈合血也还没干,陈久连续画了十几张,毕竟本来血符画的就快,所以不一会陈久就把怀芷所要的符咒全画好了。

  “我的血里有什么东西吗?”

  陈久望着兴高采烈一张张数符的怀芷试探的问。

  怀芷只顾着高兴差点没反应过来陈久的问题,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有人在问自己。

  他点点头老实的回着。

  “有的…很好…的…东西……”

  但那时怀芷还没说完,便突然接到了传令,像是突然有什么紧急任务着急忙慌把自己画的符往陈久怀里一塞就赶紧走了。

  只留还呆在原地的陈久仔细回味着怀芷的那句话。

  很好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不过当时中二病爆棚的陈久也没仔细想,只当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传奇少年,回到混岭的时候还鼻子翘的老高特别自豪的和甘离说起这件事。

  结果不小心说漏嘴了,惹得甘离不仅骂了他一顿还冷了他好几个星期。

  那时候陈久刚上大学,也刚在混岭市的天师圈里初露锋芒。按那时陈久的话来说,就是事业刚进入上升期。

  他去邻市捉厉鬼的消息他都没敢和家里人说,就怕陈建国和王美丽担心。

  对他们都说是去和导师考察了,就算和甘离也只是说有人请他去超度魂魄做个法事。

  结果没想到千防万防,自己没防住自己的这张嘴。

  陈久连着好几个星期都只能对着甘离的冷脸欲哭无泪,他为求得甘离的原谅问遍了周围的一圈人,最后还是顾庭杰给他支招。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两个大男人买花互送求原谅多别扭,你直接做个爱心便当天天送还能借口是同居室友的关爱,竹马竹马之间干饭的友谊什么的。

  顾庭杰其实原先只是随口说了说,也算是口嗨想打趣陈久。

  但没想到陈久真听到心里了,也真的做了,愣是研究了好几个星期的爱心便当,天天风雨无阻的大中午穿越两个校区给甘离送过去,美名其曰竹马室友的关爱,其实内核还是求原谅。

  而甘离也是照单全收,对于陈久的糖衣炮弹,糖衣来者不拒炮弹依旧返还。

  就这样陈久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星期,甘离态度虽然稍微软和点了,但还是不会主动和陈久说话。

  搞得陈久一度怀疑自己丧失信心,甚至想过要不直接买瓶白酒把自己灌醉抱把吉他去甘离学校操场对着甘离唱《认错》了。但是还好,陈久脸皮也没厚到那种程度,及时打消了自己的社死念头。

  最后还是一次醉酒,陈久被甘离他们班人也拉去一起聚会,结果喝醉了抱着甘离痛哭。据当时目击的前排吃瓜观众后来和酒醒的陈久回忆到,那时候的陈久哭的可惨了,眼泪鼻涕一大把,搞得他们全班所有人都以为陈久是被甘离始乱终弃了,听说还有女生现场看着陈久的惨状骂甘离渣男的。

  陈久酒醒之后听了这事,好悬没找个地缝躲起来,就想从此与世隔绝再不过问人间事了。

  至今陈久每逢想起来也依旧很社死。

  陈久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越想越社死,越想越尴尬。

  想着想着他甚至还有点委屈,都怪甘离,要是他早原谅自己不就没这档子事了吗!

  直到甘离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陈久还陷在尴尬的氛围里无法自处呢,乍一见到罪魁祸首出来了,他立马委屈上了。

  “你当年吃了我那么多顿便当你都不可原谅我!梨砸你就像块冰块!你好狠,呜呜呜…冷冷的冰雨在我脸上胡乱的拍……”

  陈久一边控诉着,控诉到最后甚至捂着受伤的心脏半躺在沙发上唱了起来。

  甘离刚洗完澡踏出了浴室什么都还没干,就突然受到陈久的这一顿批判。顿觉自己也被冷冷的冰雨拍了一遭,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陈久说的是什么事。

  但想起这件事,甘离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哥刚开始你做的那几个便当,你自己尝过吗?”

  听了这句话,陈久一时语塞。

  他还真没尝过,毕竟当时他一天天的来回两个校区的跑,又要上课又要接单捉妖捉鬼,有时饭都顾不得吃,随便路边找个饭馆对付对付就得了。还真没好好的吃过自己做的便当。

  想到这,陈久忽的心虚了起来,给甘离做便当那阵他基本上都是按照网上的教程来的,他在家基本上没怎么做过饭,顶天了就是泡个泡面煮个粥热个饭。

  他当时为了讨好甘离,在网上搜的教程都是长得好看的,至于好不好吃陈久倒没吃过。

  陈久有点心虚……

  只见甘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第一顿便当,一个爱心鸡蛋里藏着半个蛋壳,是母鸡看了,都要哭它的蛋死于非命的地步。第二顿,稍微好点了,但牛排里藏了一头牛。

  哥,我咬一口它还会蹿着血对我叫呢,叫的特别惨。”

  “第三顿第四顿青菜不错,要是菜底下没给我加餐加出几条青虫就更不错了,第五顿……”

  甘离至今还把当初的血泪史记的一清二楚的,当年陈久给他送的几十顿饭,顿顿他都记忆犹新,仿佛当初那些心酸日子就发生在昨日一样。

  虽然那些饭难吃,但好歹是陈久做的,当初刚上大学那会甘离也还没熬出胃病,所以他还是很珍惜他哥天天给他做的那些便当的。

  但人可以自欺欺人,人类的味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每次吃完后甘离都要叹上一口气继而反思自己,这场冷战到底是惩罚的谁。可最后他和碗底那几条死不瞑目的青虫相顾无言,彼此都没讨论出个答案。

  最开始的那些饭,仿佛顿顿都是对甘离前十八年生命的一场场充满哲学意义的问诘,也是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我后来做的饭挺好吃的,我都吃过,真的!”

  陈久在甘离的血泪控诉下,缩了缩脑袋小声的辩驳道。

  这甘离倒是没反驳,陈久最后做出来的饭和前期相比确实可以称的上是人间美味了。

  但是……

  “哥,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住在一起吗?我们的厨房你还记得吗?”

  陈久还真不记得这茬了,但是他现在想想有点心虚,在这场话题的讨论里,他的心虚都快习惯成自然了。

  陈久当然不记得厨房了,毕竟每次做完饭他留下的战场都是甘离放学回家默默替他打扫的,所以在陈久的印象中他们的厨房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

  陈久当初没在意,还以为是王美丽来了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小伙子的邋遢生活帮忙打扫了。

  现在想起虽然记不清具体的事情了,但他还是冥冥中感觉十分的心虚。

  “那当时我喝醉了撒酒疯你都不拦着我。”

  陈久委屈的小声说一句,尝试着打算扳回一局。

  但说到这甘离却走了过来弯了腰,轻轻的在陈久耳边说了一句。

  “那哥,你知道我们班的人为什么会拉着你去聚会吗?”

  甘离的声音响在耳侧,陈久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甘离好像从浴室出来之后就没穿衣服,裸着上半身只围了层浴巾。

  此时他一弯腰凑近,带着热气的皮肤就凑近了他。甘离洗干净的锁骨就搁置在他的嘴边,显得十分的诱人,像是陈久一张口就能撕开外表那层鲜嫩的果皮,啃咬到其内甜美的汁肉一样。

  陈久吞咽了口吐沫不由得想移开目光,结果调转视线往下一看,瞄到了甘离的腹肌以及还滴着水的人鱼线。

  这可要了老命了。

  陈久瞪大了双眼,哪也不敢看了连忙往沙发里缩了缩,试图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哥?你还记得吗?”

  甘离又在陈久的耳侧问了一句。

  “什…什么?”

  陈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就这样被洗干净了的甘离困在沙发里,他的大脑都快要宕机了。

  过了好一会,陈久才意识到甘离刚才说了什么。

  当年他们班人为什么拉着我去聚会?为什么?难不成是这小子让他们拉的?

  陈久突然反应了过来。

  而甘离见陈久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忍不住坏心眼的在陈久耳边又说了一句。

  “哥你那时喝醉了,抱着我又哭又亲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

  甘离望着陈久笑眯了眼,他舔了舔嘴唇像是一只算计着白兔的灰狼,只等着他的猎物心甘情愿的跳入陷阱。

  “不……不不…不记得了。”

  陈久被逼到了沙发角里退无可退了,他连忙喊道。

  举手投降一般从沙发上滑了下去,一点都没碰到甘离的身体。

  像是眼前洗干净了的甘离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他从沙发下滑下就连忙跳了起来。

  “我…我…我去洗澡了!”

  陈久结结巴巴的便冲进了浴室里。

  而甘离只是直起了身站在原地转头看向了冲进浴室的陈久,狡黠的笑了笑。

  陈久在浴室里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他总是要出去的。

  而他正擦干净身体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衣服可以穿了。

  原先换下来的衣服,洗澡的中途甘离好像说衣服上沾的都是猫毛拿去洗了。

  陈久当时正洗着澡脑子还不太清醒着,再加上那些衣服从猫猫那边回来又去顾家的老洋楼滚了一圈确实有点脏,他们俩来酒店开房也就是为了把自己身上那些猫毛处理干净的。

  所以听甘离说要拿去洗陈久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结果等他洗完了傻眼了,甘离连他的裤衩都拿走了,没给他留一件。他现在已经无衣可穿了。

  但是即使没有衣服穿,他也不能在浴室里待一辈子不是。

  陈久只能学着甘离拿着浴巾把自己裹了,想着洗了这么久甘离也应该早睡了吧。

  结果没想到一开门,甘离正躺在床上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呢。

  陈久在甘离的注视下,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出了浴室,然后上了床。

  甘离侧头看着陈久,陈久侧头看着他。

  陈久突然间有点羞涩,话都开始不会说了起来。

  “你…你……,我…我……”

  他你我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久自己也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自己居然怂了起来。

  最后还是身侧甘离笑着吻了上来,吞下了他口中的所有音调。

  窗外,日光升了起来。

  白日里,一阵阵的鸟群在晴空下互高忽低的飞着。

  数百只鸟儿快活的鸣叫着。

  群鸟像是一张缥缈的网,不停的摩擦着变换阵型。

  太阳升的很高,四周都没有什么云。

  鸟群摩擦着缠绵着,穿梭在日光下越飞越远,仿佛在追寻着远方乳白的云与喷洒的雨。

  旅途中的鸟儿,在劳累里,在欢快里也想着去饮一饮,那滋润着万物的雨露吧。

  就这样鸟群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攀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把凡尘,把俗世远远的抛下了。

  他们是一群快活的鸟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鸟儿的翅膀。

  他们自由的活着,快活的活着。

  相伴着往晴朗的时间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