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琼在塑料棚下的小吃摊找到了屠间。

  今天的屠间和那天见到的略有不同,脸上的戾气淡了许多,就算穿着西装,但是身上的市井气很重。

  屠间也瞧见了谭琼,对着谭琼挥了挥手,将嘴里的酒咽了下去,“怎么?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还好。”谭琼挑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木凳坐了下来。

  他原本就不是豪门子弟,像是这么嘈杂、不卫生的夜市他也来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就是没有想到屠总会在这种地方约我。”

  屠间笑了一下,他眼中多了些微醺,“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先祝贺你杀青了。”

  谭琼看向屠间端起的酒杯,拿起可乐瓶轻碰了一下,“谢谢。”

  屠间轻眯着眼眸,单手撑着侧脸,手肘撑在大腿上,“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有没有考虑好。”

  屠间很久之前就见过谭琼,不过那个时候谭琼还小,也就是高三吧,他那个时候也还只是个小混混,也难怪谭琼不认识他了。

  不过,记不起他来是一件好事,要是谭琼真的想起来他是谁,恐怕今天就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喝酒了。

  屠间见过很多漂亮的人,有男的,有女的,他又涉足娱乐圈,更是见到过很多想要用潜规则上位的人,但是他觉得这些都不如谭琼惊艳。

  或许是他在人生中最肮脏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最美好的年纪,就此便念念不忘。

  谭琼咬下一块烤肉,很烫,他轻张着嘴,呼出了热气,“跟着屠总,有什么好处?”

  屠间侧着脸,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我得好好想想,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好处。”

  “不过,跟着我这样的人也有风险,以前年轻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睡觉的时候都害怕仇家找上门来,所以身边得时时刻刻带着保镖。”

  以前的屠间或许没有在这么惜命,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本钱去惜命,拿钱给人家办事,属于随时都可能会被抛弃的垃圾,他惜个屁。

  谭琼用烧烤串子拨弄着烧的火红的炭火,他不太擅长应该这种别人对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火光烤的他面颊发烫。

  “听说你拍戏的时候被人刁难了,”屠间吃东西的时候习惯只有一边咀嚼,面颊一动一动的,看着也很带劲,“要不要帮你把那个人的戏份删掉?”

  戏是拍完了,但到底怎么播,要播多少,屠间还是能够做得了这个主的。

  屠间喝了些酒,面颊窜上一抹红,他扬着眼尾,含笑看向谭琼。

  谭琼闭了闭眼睛,“算了,要是真这么做了,我估计又要被全网骂了。”

  “你都被骂了这么多年了,还怕被骂吗?”

  屠间抬起手,拂去了谭琼发尾的雪花,谭琼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屠间也没有想到谭琼反应会这么大,一丝尴尬游荡在两人之间。

  谭琼余光中看到点点星火,“你不是说要给我庆祝杀青吗?请我吃最便宜的烧烤就算了,我现在想要那个,屠总应该能满足我吧。”

  屠间顺着谭琼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几个孩子手里仙女棒泛着淡淡的星光,从远处看格外漂亮。

  屠间对上谭琼亮亮的眼眸,他笑了一下,“行,你等我一下,仙女棒我还是能够满足你的。”

  屠间离开后,谭琼独自把剩下的烤串都吃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肚子已经胀的难受,可是屠间迟迟都没有回来。

  街道两旁的人越来越少,谭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拿出手机给屠间打了一个电话,但是没有打通。

  谭琼起身先找老板结了账,而后顺着屠间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条小巷子治安不算好,也没有人来管理,要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小摊贩了。

  谭琼越走离着热闹的街道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条街道上吵闹的声响。

  谭琼拐过胡同,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花坛旁,垂下的手不停的滴着血。

  他下意识的快步走了过去,离得越紧,空气中的甜腥味越重,“屠间?”

  屠间听到谭琼的声音,微顿了一下,才把头抬起来,虚弱的轻叹一口气,“挺晦气的,本想着要好好和你约会,没想到还会遇到这档子事。”

  谭琼注意到屠间的手皮肉都融化了,露出的骨头也发黑,尚且能够算是完好的皮肉也发着黑,像是被灼烧过一样。

  比起自己受伤,谭琼其实更见不得别人的身上出现伤口,他亦会觉得很痛。

  “你还行吗?先去医院。”

  屠间面色苍白,脸上全是冷汗,可是他依旧能够给谭琼扯出一抹笑容,他用还完好的手指了指一旁,“有人泼我硫酸,我下意识挡了一下,手机融了,还好你要的仙女棒没有事。”

  “至于行不行……”屠间轻拨了一下泛着寒光的腰带扣,意有所指,“这里……还是很行的。”

  谭琼强忍着没有给屠间翻白眼,“我给你叫救护车,你少说两句。”

  屠间轻拉了谭琼衣摆,苍白的唇角上扬,“不急,你不是想玩吗?先放完,我上衣口袋里有打火机,你摸摸。”

  屠间顺势挺了一下胸。

  屠间是惜命,但是正要发生有人找他寻仇的事情,他还真不会怕,就像现在,他可以忍受手被腐蚀的痛,面不改色的逗弄谭琼。

  “有病。”

  谭琼刚刚解锁手机,就注意到屠间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他下意识回头,几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们不用说话,只看他们手中的棍棒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屠间拉住谭琼的手臂站了起来,脸上的冷汗更多了,“你先去一旁放会儿仙女棒。”

  谭琼扶住屠间还在发颤的手,“打架这种事情我还算擅长,就是好久都没有和人动过手了,我也不想因为打架上了明天的热搜。”

  谭琼在干架上还真没有怂过,以前跟着白恨怅做过不少疯狂的事情,谭琼打架的本领有一半是跟着白恨怅学的。

  另外一半就是白闵教的。

  白闵下手快狠,白恨怅则是要么不动手,要么就下死手的类型。

  谭琼很多年都没有和人动过手了,毕竟不是年轻气盛的那个时候了,他和这些明显是打手的人动手,虽然算不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但是应付起来也麻烦。

  谭琼的手臂上很快就挨了一下,他眉头紧皱,要紧牙齿才没有让自己闷哼出声。

  谭琼出手还是比较保守了,不像是屠间这种本就在这种世界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他下手就是要至对方于死地,最起码也要是无还手之力。

  屠间这边的情况比谭琼还要糟糕,衣服上满是血,被腐蚀过的手臂垂在身侧,血液把衣服都染湿了。

  谭琼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屠间,屠间抬眸见到谭琼精致的侧脸,脏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对不起,这次约会算是毁了,要不下次我再补偿你……”

  屠间的气息很弱,他唇瓣没有血色,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都这样了,还想这些。”谭琼担忧的皱起了眉,屠间的手被腐蚀的很严重,以后还不一定能够正常使用,可是屠间还在想着以后要和他约会。

  屠间按住谭琼的后颈,他与谭琼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我还想别的了,你想不想要知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因为我看到你的脸还能够硬的起来。”

  屠间很自然的说着有些下流的话,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我……”

  谭琼话还没有说完,屠间猛拽了他一下,将他拉到了一旁。

  屠间的手劲很大,谭琼手臂阵痛的好似要掉下来,等他站稳身子,才看到自己原本站着的位置上还有一人,手中挥舞着棍棒。

  屠间想要护下谭琼,就算再被敲断一根手臂也没有关系,反正这些年,他大大小小受了太多伤了。

  只是,有一个人并不想屠间如意。

  男人手中的棍棒还没有挥落下来,身后突然一道力将他狠狠的踹到了一旁。

  谭琼瞳孔缩了一下,下意识道:“恨怅……”

  白恨怅穿着一件白色的长风衣,方才那一脚他还不觉得解恨,在地上男人想要爬起来之前,他又补了几脚,就算男人已经凄惨的求情,白恨怅也依旧没有停止。

  “够了,白恨怅!”

  冷风拂面,谭琼眯了眯眼睛,他曾经很了解白恨怅,白恨怅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见白恨怅终于停了下来,脖颈血管凸起,神情则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寻常在散步。

  谭琼担心着屠间,“你帮我一下,待会救护车可能开不进来,我得把他扶出去。”

  “呵……”

  白恨怅的冷笑消散在寒风中,他走过去,温柔的将谭琼拉了过来,目光冰冷的看着没有了支撑的屠间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屠间少了一只可以用来支撑地面的手,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狼狈的摔在地上。

  “白恨怅?你做什么?”谭琼想要扶起屠间,但是白恨怅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腕,脸上狰狞的伤疤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

  白恨怅讥讽的勾起唇角,他语速很慢,“我做什么?我在给你报仇,阿琼。”

  他看到屠间脸色突变,那种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多了些铁青。

  谭琼愣住了,不明白白恨怅是什么意思。

  白恨怅捏了捏谭琼的掌心,一点都不在意屠间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你不记得高中时那场绑架了吗?”

  谭琼不可能会忘记那次绑架,那件事情给他留下了一定的阴影。

  谭琼不愿意记得这件事情,所以有很多细节都忘记了,只依稀记得有一个人欠了白家很多钱,但迟迟还不上。

  这个人就动起了歪心思,他看谭琼在白家进出自由,又与白闵和白恨怅交好,他无法把主意打到白闵和白恨怅的身上,便盯上了谭琼。

  谭琼那段时间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弱了许多,他是被男人捂住嘴强行拖上车的。

  他被□□迷晕了,只能任由男人摆布,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比较偏僻的山脚下的一处破败的房子中。

  欠债的男人想的很好,既然谭琼和白家的两个小少爷关系那么好,谭琼要是出了点事,白家不可能袖手旁观,到时候他再扮成旁人问白家要钱,他欠款的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谭琼原本是没有那么害怕的,他知道男人想要的只是钱,并不会伤害的性命,可是在无尽的等待中,男人渐渐丧失了耐心,一开始男人还会给谭琼东西吃,后来就不再管谭琼了,让谭琼睡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谭琼身体打颤,而他则在一旁点了一根烟。

  谭琼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即便知道男人不会要他的命,但是一直处于这种戒备的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只要是个人都会有崩溃的那一刻。

  绑架谭琼的男人心态同样的不好,在迟迟得不到白家那边的答复,他又不敢真的做出杀人的事情,心中既不快,整个人又有些接近崩溃,就把主意打到了谭琼的身上。

  谭琼跟在白恨怅的身边,听到最多的就是夸赞白恨怅的话了,他也觉得白恨怅长得好看,不然他就不可能一开始就对白恨怅动心了。

  但就是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让谭琼没有注意到他原本的样貌也很明艳。

  白恨怅有意把那些对谭琼有了歪心思的人拒得远远的,他的所作所为也影响到其他人,导致他们下意识认为想要接近谭琼,就必须先讨好白恨怅。

  男人在极度丧失耐心的情况下,盯上了谭琼。

  他虽然不喜欢男人,但是谭琼长得的确漂亮,额前垂着略长的发丝,让谭琼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唇红齿白,眼角那抹红极其的艳丽,肌肤上还留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男人走到谭琼身前,弯腰拽住谭琼的衣领,外面下着暴雨,一道闪电落下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怎么办呢?他们都不来救你,我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男人看到谭琼眼中的惧怕,心情终于舒畅了些,他从方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才是那个掌握事情发展方向的人,为什么他要这么被动?他是不想要落得一个杀人的罪名,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做其他事情。

  他的手指探进谭琼的衣领,谭琼皱着眉头,紧咬了一下唇,“……”

  谭琼很清楚男人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就是不想开口求救,因为那样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男人身上的气味和指尖的油腻感让他作呕。

  谭琼的意识也接近崩溃,越来越不清醒。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男人扔下他离开了屋子,而后就有人抱起了他,在他耳边轻柔的叫他的名字。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被那个人抱着走出了屋子,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谭琼记不太清到底是谁说的了,但是有人告诉他是白恨怅找到的他,并且把他带到了医院里。

  守在他床边的人中也有白恨怅。

  但是谭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环视着病房内,唯独见不到白闵的身影。

  因为这次的绑架,谭琼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学校,晚上去厕所时还会提心吊胆。

  ——

  白恨怅摩挲着谭琼泛白的脸色,他睥睨着地上的屠间,“阿琼,你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我们的屠总,可是和当初绑架你的人是朋友,绑架你用的那辆车还是屠总的吧。”

  脸色苍白的屠间抬起头,刚好对上谭琼询问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苍白的笑了一下,“是……”

  谭琼垂下头,轻轻的推开白恨怅。

  他不太清楚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反应来应对眼下这种情况。

  屠间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老板或者是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他没有太多的被背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