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起来了……

  虽说单昀寒背人走路并不吃力,但他过于迫切地想要看清洞里的景象,不料两眼一黑,脚底一滑,差点就带着风忆雪撞到潮湿的石壁上。

  山洞中本就阴暗潮湿,洞口又狭小,就算外面的光透进来,往里走的人却是背光,若不多加小心,很容易就东磕西碰地带上一身伤。

  往前望去,江奕的身影已经埋没在黑暗中,但单昀寒耳力极好,依旧能听到对方的明嘲暗讽。

  “你真是够蠢的,不过没你师父蠢。”

  ……

  嚣张个什么?!

  要不是现在他两只手都没空,早就甩几道灵符,非要炸的那混蛋下跪道歉。

  然而,眼下别说教训江奕了,就连追赶上去都成了问题。

  单昀寒半天没迈开步子的原因是……

  这下面的路,太暗了。

  不是怕,就是总觉得里面养着什么洪水猛兽,只要他一只脚迈进去,这些要命玩意就会随着黑暗将他吞食殆尽。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冷。

  表面上看,单昀寒体温正常的很,摸起来还有点烫,像个天然的火炉。

  可这样的小火炉已经嘴唇发白,浑身哆嗦,怎么都抬不起脚。

  抗拒。

  不明原因的抗拒。

  突然,单昀寒那幽黑的眸子里出现了星星的倒影。

  恍然一看,前方的路似乎被一群小小的萤火虫占领着,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小东西不会动,铺满整条路的也不是萤火之光,而是淡蓝色的光点。

  倒不如说,是一条撒着皓皓星辰的银河,或是一条镶嵌玉石明珠的小路。

  “还不过来?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在你背上咽气?!”

  急厉的催促声从下方传来,回荡在这条狭长小道上,被扰了心情的单昀寒恨不得堵上耳朵。

  说的也没错,不能再耽误了!单昀寒赶紧抬好背上的少年,一路小跑冲了下去,但他还是时不时看着路,避着脚下湿滑隔应的石苔,减少对风忆雪的磕碰。

  明明是仇人,却把对方当祖宗供着,上辈子欠风忆雪的吗?

  单昀寒越往前去,眼前的光亮越盛,不知何时,幽幽蓝光已然换成了赤色。

  不对,不一样。这红光好像是别的地方透过来的。

  但他冲的太快,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穿过了一道结界。进去后,他的视线也死死地盯着这里唯一可以正常放人的物件。

  一张靠着石壁的破落木床。

  可能……

  是有点眼熟。

  这床材质简略,似是随意拼接而成,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发霉腐烂,应该是因为这下面的环境过于潮湿,侵蚀了这几块普通的木材。

  要不是上面摆了干净被褥,还以为来的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睡上面,不会垮吗?

  单昀寒小心翼翼地把风忆雪轻放到床上,虽然木板还是吱吖作响,但没意外发生已是万幸。单昀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想叫江奕来,却遭到对方劈头一顿骂。

  “你是傻子吗?把他放破烂堆里有用吗?!这里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刚要回怼的时候,他却被江奕旁边的大冰坨子吸引住,久久不能回神。

  对,这里确实是住过的地方。

  十年前他被送到这里治伤,躺的就是这块千年寒冰上。

  寒冰阴冷刺骨,正好能减轻旧伤复发时的灼痛感。

  江奕看着单昀寒一副呆思样就不爽,快步走到他面前,拂袖一推,“慢慢腾腾,我来算了!”

  单昀寒被他推到了床角,难免吃痛一声,本就怒火中烧的他,看到江奕手中的动作更是气愤。

  “你在做什么?!住手!!”

  风忆雪躺在床上,衣物十分凌乱,单昀寒刚才不是没注意到,而是没来得及整理。但江奕身为医者,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病人这副样子,直接扒下对方的雪白外袍,不带一丝犹豫。

  对于单昀寒的厉声阻止,江奕也没理会,而是更利索地解下风忆雪的腰封。一旁的单昀寒见此情景,竟刷的一下红了脸。

  是气的,更是羞的。

  “我让你住手!!”

  情急之下,单昀寒拿着那柄冰剑就朝着江奕的手刺去,虽没伤着对方,但这种举动无疑加剧了两人的矛盾。

  “好啊,那你来。一件别剩,不然没效果。”江奕双手环抱,冷冷地看着他。“想让他死在这的话,尽管磨蹭。”

  单昀寒心生疑虑,却又不敢不信。

  风忆雪因为他的缘故,拖延这么久都没开始疗伤,眼下说什么都不能再耽误了。

  于是单昀寒紧张地将自己的袖子拉下,以此增加一层屏障以避免直接触碰。深吸一口气,他终于闭着眼睛搭上了风忆雪的腰身,将刚才解到一半的腰封卸下。随后又摸索着风忆雪的内层深衣,一件又一件地拉下。

  其实中间有好几次都受到了阻碍,要么是活结解成了死结,要么是衣带解反。碰此情形,单昀寒光靠手瞎折腾是不行的,他不得不微微睁眼,但睁开也只是盯着衣服上有问题的地方,绝不看别处。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顾不上自己的面红耳赤,愣住了。

  无意间,指尖一伸,碰上风忆雪贴身的衣物,而那上面已经渗出斑斑血迹,要察觉到异样并不难。于是他猛地一掀,竟发现一道血口子。

  那本该是一道已经愈合的旧伤,没有曾经的鲜血,没有往日的疼痛。

  对于单昀寒来说,这伤口陪了他十年,再熟悉不过。可现在伤疤易了主,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陌生、突兀。

  真感觉像是重新将匕首又狠狠地扎进他自己的胸膛般难受,难受的喘不过气。

  最后的最后,单昀寒还是把风忆雪贴身衣服拉了回来重新系好,沉默着背起他,送到了冰床之上。

  江奕冷眼旁观,对此不置一词,待风忆雪被安置好之后才从怀中拿出一个血红的药瓶和一卷银针。

  他将药瓶放置一旁,头也不转地对单昀寒嘱咐道:“这药,待他醒了再喂,现在他吃了也是白吃,根本咽不下去。”

  然而单昀寒站在一旁木讷地收下药瓶,并没有应答一句。

  如果可以,他想逃离这里,远离这场永远都醒不了的噩梦。

  太像了,仿佛十年前的场景又一次发生在眼前,只不过这次受伤的不是他。

  单昀寒本想盯着江奕施针,却惹得自己胸闷心堵,更是意乱。

  算了,还不如四处转转。

  这里封闭、冷寂、昏暗,没有一处不压抑。

  难怪刚才不愿意进来,定是有预感的。

  左看右看,这地方真不大,甚至不够单昀寒溜圈的。偏偏这狭小石洞,放的东西还不少。

  两张床已占去大半空间,剩下的地盘居然还摆着个别破旧桌椅和茶杯碗筷。

  别说,看起来还真增添了几分人烟气息。

  但怪就怪在这里,在单昀寒的印象中,不该有这些。

  难不成是风忆雪住这之后添置的?怎么可能,就算添,也该用些好的吧!

  或许是他糊涂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在养伤的十年,只有当自己犯病的时候,才会有意识,更别说其余的时间,都在沉睡。

  就算他醒了,也不过是张嘴喝药,喝完便又昏沉过去,从来没关注过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

  话说,这洞里诡异的红光是从哪来的,怎么跟魔界的如此相似,都给人一种燥热感?

  抬头一望才发现木床正上方,石洞顶端悬着一张赤红色的符咒,符咒自燃着,却像是永不燃尽,从中散出的火光像个牢笼,把放着破旧物件的区域罩住,将这里和一旁的冰床相隔开。

  好一个冰火两重天。

  就在这时,一直为风忆雪疗伤的江奕出声道:“如果你要走,劳烦你不要把他的伤势告诉轩辕派的任何人,包括公孙旭。”

  这还是单昀寒第一次觉着江奕不带刺,甚至话里藏着请求的意味。

  “为何?”

  “轩辕派的人,不可信。”

  江奕冷哼一声,眸色又冷了下来,似乎要把自己说的话嚼碎咽下。

  按理来说,江奕才不可信,可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单昀寒认为对方说的并非凭空杜撰。

  也许,灵谷峰的人跟轩辕派真的发生过什么。不然当初那些村民怎么明知道他是轩辕派弟子,反应还那么激烈……

  “我知你不信,但风忆雪这个名字代表着掌门首徒,暗地里有多人盯着他?若是一出关就重伤,下场还需要我说?”江奕见单昀寒不应,便又加了句:“如果你想他再替你死一回,那就说出去,但在那之前,我先杀了他。”

  ???

  为什么要杀风忆雪?这话说的,仿佛他跟风忆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你们俩才是一伙的啊!!!

  “你们结了契,反正死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了。”

  ???

  不是说结契二人不能互相伤害吗?怎么还性命忧关了?

  ……

  单昀寒开始怀疑:那天到底结的是什么契约?

  江奕突然停止了施针,手中握着一把冰锥,死死地抵在风忆雪胸前。

  “你起誓,绝不把他的伤势说出去!”

  这年头疯子真多!有自虐证明真心的,还有残害同伴不让其受罪的!

  甘拜下风!

  单昀寒从不妥协威胁,可这次,他答应了:“好,我发誓绝不将今日之事告知任何人。”

  “你可以拿传送符滚蛋了。”江奕手中冰锥消去,瞬间就变为两张黄纸符咒。

  就这样?仅仅口头上的妥协就足够了?不需要来个沥血为誓?

  “给你两张,一来一回。”

  听到这句,单昀寒拿符的手微微颤抖。

  什么?还回来?不是让风忆雪躺着就行了吗?以前他在这躺了十年也没让人看着啊!?

  “我刚才已经传信给公孙旭,替你传达了想照顾师父的孝心。本来是想着直接把你扣在这里,不让你出去的。但他执意要见你,那你就去。”

  看着单昀寒那副咬牙切齿的狠样,江奕不甘示弱地将传送符往回拽了拽,眼里尽是威胁。

  “别想耍花招,如果你敢说,死的不仅是他,还有你。”

  气炸了的少年愤愤而去,又听见死对头嘲笑道:“小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结的契,是生死不灭的道侣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