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神剧岂可修(穿书)>第136章 (补全)

  这天又下起了雪来。

  谢涵忽然侧头, 问身边卫士,“雪天路滑,你说公主的车驾会不会打滑?”

  叶猛死了, 杨明走了, 此时在谢涵身边的是王洋。

  王洋微微一笑,“这事说不准,公子还是跟上去瞧瞧比较好。突然降雪, 谁也说不得什么。”

  谢涵点点头, “甚是。”便带着一队卫士坠在前方车队后面。

  不一会儿, 前方有人打马向下, 来到谢涵一行前,奉上斗篷,“大公主说雪天风凉, 请公子保重。”

  那人浓眉大眼、字正腔圆,岂不正是杨明。堂堂八尺男儿, 说这句话时竟带了些哽咽, 这是谢妤的话, 又何尝不是他的话――他做谢涵的卫士整整五年, 以为还会做到永远。

  谢涵一时没有动作,王洋伸手替他接过斗篷,又伸出一只左拳。

  杨明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羡慕, 又有太多不舍,随即伸出一只右拳。两拳相击,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谢涵呵出一口气, 在雪天里泛着烟白色, 微微模糊他脸庞,“杨明, 你我五年相伴,我信你,阿姊我就交给你了。阿姊珍重,你也要珍重。”

  杨明眼圈微红,低下头去,“谢殿、谢公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下哪来不散之筵席?

  这送行的路终究是延伸到尽头,南城门巍峨高耸,仿佛一道天堑立在那里,谢涵勒马止停,天地悠悠,忽有一阵寂寥悲哀涌上他心头。

  见车驾驶出城门,他连忙转回头,拍马疯也似的朝回而去。

  两旁农田、树木极速向后退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地遗忘他的无能――他的无能为力。

  “殿下、殿下、殿下――”

  一阵清脆却焦急的叫喊似近似远地响起,谢涵皱眉勒马,只见他已接近城内繁华街道,可不能再纵马飞骋了,眼前则是个气喘吁吁的宫婢。

  那宫婢,谢涵是十分熟悉的,因此,他极其认真地纠正道:“文绮,你当唤我三公子。”

  话音方落,他却怔住了,脸上是突如其来的茫然。

  文绮见状,鼻子一酸,福身道:“是,公子。”

  谢涵回神,“你怎么来了?找我?姐姐有事?”

  他出狱后,并没有去过玖府,不是不怕谢娴担心他,只是他与玖少卿已彻底撕破脸皮,一边又有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玖玺琏,他去看谢娴,只怕才会连累她。

  “是。”文绮点头,“公主请公子入府一见。”见谢涵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她忙道:“公子放心,公主这两日彻底打通一条路径,保管您进府不会叫旁人知道。姑爷和家主都被留在宫内议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谢涵点头,“你带路。”

  谢妤评价谢娴似柔实刚,她确实如此,那样贞静柔淑的女子,竟会背着夫君,笼络威胁、百法齐出,控制府中下人,硬撕出条道来。

  谢涵从个角门入府,守门人对他视而不见,跟着文绮绕一个僻静的小花园后,他走进那熟悉的室内。

  室内传来浓重的药味,他脸色一变,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姐姐?”

  “你来了?”白色床幔被撩起,露出里面脸色苍白、半倚在床的人儿。她面有病容,一双眸子却温柔依旧,淡淡笑道:“久不见你了。”

  谢涵低下头,“是我不好,久不曾来见姐姐了。”

  谢娴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夫君是怎么回事。但我当初对他提及如何救你时,他的沉默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远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你不来见我,是为我好。”

  谢涵抿了下唇,“――姐夫他、待你好吗?”

  “极好的。”谢娴点了下头,“除了不让我出门外,其他倒比往常还好些。”谢娴掩唇咳了一下,“直到今天,我才知晓阿姊来过。”

  谢涵觉得眼睛越发疼了,不可否认,他心中曾有那么几个瞬间的失望――对对方竟一直不曾上门看望过谢妤的失望。

  路上他想过很多,可到这一刻,他依旧不知说什么是好。

  说出真相?那要她如何自处?

  欺骗于她?他做不到。

  最后,他只能凝着对方面无血色的脸,“怎病得这样重?”

  谢娴笑了,“不然何以要他们对我放松警惕?”

  “姐姐你――”谢涵张了张嘴,谢娴已伸出一只手招了招,柔声道:“你还不曾见过三思罢,合该要你抱抱他了。”

  她才说完,文绮就抱了个小娃娃进来。

  谢涵登时手忙脚乱,他从来没抱过这样软这样小的东西,真是抱在手里怕化了,还要怕抱不稳。

  “托他屁股。”谢娴掩唇一笑。

  “屁、屁股在哪……”

  “呜哇哇哇――”

  小娃娃一哭,谢涵越加慌乱了,屁股、屁股究竟在哪啊?裹这么多衣服他怎么看得见?摸起来都一样软啊。

  “找到了、找到了……托、怎么托?”他张着嘴问谢娴。

  “摊开手掌托。”

  “那、那我另一只手呢?”

  文绮终于忍不住,“哎哟,我的好公子,另一只手扶着小少爷的背啊,这多顺手的姿势。”她上手三下五除二给谢涵调整手势,小娃娃终于舒服了,张嘴对谢涵露出了个无齿的笑容。

  谢涵、谢涵也下意识回了个笑容。

  “咯咯咯――”小娃娃笑了起来。

  真甜、真软。谢涵很快举一反三,不只会抱孩子了,还会抱着孩子晃悠晃悠,“小三思,舅舅以后教你写字射箭,好不好?”

  小娃娃伸出小拳头,握住谢涵手指,像是要他不准耍赖。

  谢涵噗嗤一笑,“真可爱。”

  见他笑得这样欢,谢娴才使人把玖三思抱下去。她低头,“弟妹突然染病,你又突然犯事,夫君熟视无睹。我思前想后,只可能是母亲之死被玖氏发现了,你与玖氏反目成仇,甚至你的犯事,与玖氏有所相干,是也不是?”

  谢涵低头,脸上笑容已随着床上之人的话语渐渐褪去,“八/九不离十罢。”

  虽是有所猜测,可当一切被印证时,谢娴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了,她颓然向后倒在墙上,良久,幽幽道:“这都怪我。”

  “不。”谢涵摇头,“即使没有玖夫人,我与玖氏亦会反目成仇,那是朝堂上的争斗,玖夫人不过是根导/火/索。”

  见谢娴仰头出神望着房梁,谢涵担忧道:“姐姐切勿自责,我与姐夫,不过是立场不同,没有谁对谁错。姐夫这样看管你,是一种不放心,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不然玖家主恐怕会加害你。”话到此处,他难抑自责,“这都是我的错。”

  玖玺琏对玖夫人的深情,数十年如一日,扶突城内,众所周知。

  “与你何干?”谢娴摇了摇头,“是是非非,阴差阳错,谁又能说的清。”她低下头,平视谢涵,“我今日找你,一为解惑,二为――有一人想见你。”

  谢涵疑目,“谁?”

  谢娴目视一旁几柜,文绮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和一丝恐惧,谢涵越加疑惑。

  文绮走到一矮柜旁,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她打开矮柜,搬出里面的“东西”。

  谢涵瞳孔一瞬间的放大。

  人,一个人。

  或者称不上一个人,最多只能算半个。

  那半个人被装在一个大木桶里,只露出一截脖颈与一个脑袋,那脑袋上耳朵被削去,眼珠被挖去,爬满血痕。

  谢涵后退一步,又朝木桶走进,只见木桶里的人,没了舌头,没了手,也没了腿。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容,曼柔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殿下错了,曼柔对殿下并未心存感激之情,而是心存男女之情。”

  ――“曼柔不要做正夫人,也不要做侧夫人,只要做谢涵的第一个女人。”

  言犹在耳,吐气如兰。

  谢涵张口结舌,见桶内人脸上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许是因周遭气流不同,又许是察觉气氛不对。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抚在对方光洁的头顶上,那里曾秀发如云。

  姬曼柔身体有一瞬间的颤动,随后剧烈震动起来,谢涵见她咬碎唇瓣,忙不迭用手掰开她双唇,却见对方张嘴在他手上蠕动起来。

  那样湿润黏热的感觉,谢涵下意识缩手,却被对方张嘴咬住,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在他手上写字。

  他感觉极其敏锐,即使姬曼柔整个脑袋遮住他的手,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那一笔一划,随着字迹渐渐成形,他身体也逐渐僵硬起来,直到对方用嘴写完,他表情甚至出现一瞬间的空洞。

  “弟弟――”谢娴察觉到不对,轻唤道。

  谢涵低头,才发现姬曼柔的脑袋一直搁在他的手掌上――字成的一瞬间,她已经咽气。

  谢涵伸出另一只手托起她头颅,缩回那只手,只见掌上一个猩红的“婧”字。

  谢娴没看见字,却发现了姬曼柔已死,她脸上露出悲伤之色,“我是无意中在一草房中见到她的,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这样狠毒心肠,即使对玖夫人……也不必如此,一命抵一命,大不了要了她的性命就是。见她那样痛苦,我带她回来找了医工,希望给她一个安/乐死。医工却说:她这样,本不可能活着,现在还不死,只因有心愿未了。我问她有什么心愿,她也像今天这样,在我手上,写了你的名字。你不要伤心,她心愿已了,现在死去,才是解脱。”

  谢涵望着掌中字,木然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是。”

  “她写了什么?”谢娴问道。

  谢涵缓缓收拢了五指,直至攥紧拳头,淡淡道:“大概是害她如此的仇人罢。”

  这一刻,他脑海中仿佛闪现过许多场景,那些迷惘的、奇怪的疑点似乎一瞬间清晰。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走马观花般。最后,重重叠叠、光影交织出一个人影――明媚善睐、巧笑倩兮。

  此时的谢正婧翻箱倒柜,找出一把谢妤用过的琴,她把琴抱进怀里,来到谢涵府上。不成想,对方还没回来――竟这样感情深厚么?

  她垂眸望着手中琴,依旧迈步入府――谢涵的府,对谢婧,是不需要通传、不需要主人在家,一应通行的。

  谢婧抱琴入府。

  府内侍婢下人还在陆陆续续收拾东西,毕竟新搬入府没几天就经历谢妤的事,哪里忙的过来?现在稍空闲下来,自是要打理整顿了。

  寿春是不能说话了,很多事情做不得,但他拔拉了之前一直跟着文央的一个小姑娘文彬主事,这姑娘倒干的颇有章法,见谢婧过来,忙一福身,“三公主。”

  谢婧点点头,望着面前东西出神,那里有各种手串,珠子串的、绳子编的,有荷包,有靴子,有鞋底,有挂坠,有玉佩,有手帕,有发带,有袍子、披风,甚至还有里衣……零零总总、琳琅满目,做工也从粗糙到精致不等,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出自一人之手。

  文彬颇有些尴尬,她跟着文央日久,自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面前这位公主送给自家公子的,更知道文央姐姐对这位公主千防万防,唯恐人对自家公子不利。这些东西一送来,就被文央仔细检查,即便没有异样,也立刻束之高阁,日久竟霉了不少,更莫提积灰变旧了。

  日前叫谢涵见了,他心底颇不是滋味,忙差人去精心打理保养。

  现如今,文彬正拿它们出来准备煮一煮去霉,哪成想被正主瞧见了,岂有不尴尬之理?

  不想谢婧竟笑出了声,“真没想到这些东西竟还有见光的一天。”她喜滋滋一手拎起双靴子,一手拿里衣,“煮完晒干后,这些三哥会穿吗?”说完,又皱眉,“怕还是不干净,还是我再去缝一套罢。”

  文文彬连连摇头,“哪要劳驾公主,不然岂不是白给府中绣娘月钱了。”

  谢婧理所当然道:“她们缝制的,与我缝制的,岂会一样?”接着,兴致勃勃道:“倒是要问问你尺寸,我摸着三哥比春日高了五寸,肩也宽了三寸,只腰身竟还与之前一般,可见是清减了――”她面露愁容,“倒是要补一补,给三哥长点肉。只三哥不喜油腻,脾胃又弱……”

  文彬:“……”她突然抱紧手中衣物,竟有一种失职之感。

  但现实并不以她的慌张为转移,谢婧好一番何计后,就去后院厨房煲汤了。

  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枝玉叶,她厨艺却十分不错,谢涵回来时,正一盅老鸭笋干黄芪汤出锅,笋能吸油,黄芪补气,老鸭去药味,正是香而不腻,予人一股舒适感。

  谢涵进门时,守门人便与他说了谢婧的到来,进门后,文彬又与他讲了对方在厨房。

  这使谢婧出厨房后看到的第一个就是谢涵,她眼睛一亮,“三哥,你回来啦?”

  那样纯然的喜悦,令谢涵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他停顿片刻,点点头,“回来了。”

  谢婧一手拎汤,一手替他擦身上雪花,擦完又碰了碰他手,“呀”了一声,“怎么这样凉。”便握紧人手给人暖着,拉着人进小房间,笑眯眯道:“刚好是饭点啦,三哥你先喝点汤暖暖身子,我再去炒两个菜。”

  “别去了。”谢涵拉住她,“让庖厨吵来就是,你陪我一起吃罢。”

  谢婧本不同意,但听到后面一句话,就乖乖坐回来,给两人各打了一碗汤

  谢涵低头端起碗喝起来。

  一时无言,谢婧也不奇怪,刚送走谢妤,对方此刻自是不想说话的。她便也低头,汤有些烫,她朝碗里小口吹了几口气,小声道:“三哥,咱们之前不是说了要一起游山玩水、周游列国么?第一站就去宋国好啦。”

  她边说,手上也不消停,伸箸把谢涵碗里的鸭肉全捞进自己碗里――煮汤的鸭子肉味同嚼蜡,谢涵一向是不爱吃的。

  看着她动作,谢涵垂眸,放下手中碗,他想:比起姬曼柔,他终究是更信她的。

  “我今日,见到玖二少夫人了。”

  谢婧勺子里的汤一瞬间洒到桌案上。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