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 顾锦棠听见沿途学生在议论什么,有人频繁抬头望向天空。

  院长催着紧,他没空停下来细听, 只大概捕捉到「大能前辈」「飞过去」「特别帅」的字眼,心里头有些淡淡的疑惑。

  在他走后,越来越多的学生谈论刚才的话题, 整座学院沸腾起来。

  “没看错吧, 什么飞行器都没有,直接凭空御风?”有人不可置信道。

  另一人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敢信,站在云端像仙人似的, 远远看着特轻松淡定,简直太帅了!”

  “那得是多厉害的前辈啊……”

  “可仰望不可即, 这种道门顶尖的前辈, 有幸看一眼咱们都算走大运!”

  “是啊,我去, 我还以为飞行法术早就失传了!”

  “这位前辈为什么会在咱们学院现身?”

  “看方向好像是往院长那边去了, 难不成是院长邀请来的?”

  “大胆做梦,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啊啊!一定要冲上去合影!!”

  ……

  “小顾来了。”走廊里碰到监院道士, 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锦棠喊了声「师叔」, 监院道士仿佛知道他要来, 说:“清山师兄吩咐你来了直接进去,不用通报。”

  院长姓风, 清山正是他的道号, 道士们之间常以师兄弟相称。

  “那我进去了,师叔再见。”顾锦棠点头致意一下, 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院长室。

  监院道士笑看着他:“快去吧。”

  顾锦棠走到门口还在想着, 院长着急找自己会是什么事情, 担心去祖庭修行会有阻挠。

  谁成想一推开门,就看到周奚舟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还翘着二郎腿!

  见他来了,周奚舟勾唇一笑。

  “……”

  仙君?

  顾锦棠一手推着门,在原地愣一两秒才进去。

  他脑子一时被风暴席卷,为什么周奚舟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他来这里干什么!自首?还是学院事后追究?

  周奚舟嘴角噙着笑意,用目光迎接顾锦棠进来,在沙发上双手交叉胸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他这般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人。

  反观院长,被排挤到一旁狭窄的单人沙发上,神色郑重,看向他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尊敬。

  嗯?不对,院长办公室什么时候添置沙发了?

  顾锦棠下意识去看院长的反应,怕他找周奚舟的麻烦,怎知反倒把自己搞迷糊了。

  “小顾进来吧,急着找你来,是有人想要见你。”院长视线落到他身上,有些许惑然。

  顾锦棠心里一大堆想问的,冲到嘴边又给按捺下去,在周奚舟略带兴味的注视下走上前。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可惜谁也没懂谁的眼色。

  院长没注意到他俩之间的小眼神,带着笑道:“这位就是试炼里出现的周仙君,你对他应该不陌生。”

  顾锦棠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周奚舟懒洋洋地开口:“那是自然,我们一起过了几世了。”

  就是只用耳朵听,他都分辨出顾锦棠走路声音和别人的不同。

  “……”

  什么几世,说得好像偷了月老红线的情人似的。

  院长也是有些迷糊,来回在两人身上看。

  顾锦棠无声地警告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仙君的意思是在位面中磨练心性,参悟大道,再回来已经是恍如隔世。”

  说完,他微笑看着对面,咬重两个字地问:“对吧,仙君?”

  周奚舟:“……”

  他不情不愿地哼唧一声。

  院长一想,这样说也没错,他们的确是共同经历几个位面,自然有些感情在里面。见两人氛围有些微妙,他十分知情识趣地找个借口离开,让两人有机会独处。

  “周仙君是贵客,小顾好好招待。”

  等门一关上,顾锦棠立刻逼近他面前,语速都加快不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院长什么关系,你们认识?还有,学院已经知道是你闯进试炼位面……”

  周奚舟的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让他噤了口:“这些都不重要。”

  他的手拂过顾锦棠的肩往后移,压在他背上,迫使顾锦棠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对视着自己,不得挣脱。

  “哼,现在不是管他的时候。”周奚舟明明处在下位,眼神气势依旧张扬。

  他道:“我说过要来找你,我来了,你这是什么反应?不高兴?”

  说到后面,他还有点委屈。

  本以为顾锦棠会非常惊喜,说不定还会有那么一点感动,然而被现场狠狠打脸。

  顾锦棠微微撇开头。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仙君俊眉星目的一张脸放大在眼前,带来的冲击不小。

  毫不掩饰的炽热与坦诚,叫人很难招架。

  顾锦棠眼神微动,错开他的脸庞:“没有不高兴,真的。”

  他尽量放平语气,不让自己显得局促,以掩饰加快的心跳。

  “不骗我?”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周奚舟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多云转晴,手上力道也松了。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轻哼一声表达不满。这狐狸心眼子小,就不会轻易跨过那一茬。

  “谁说我没反应,我都吃惊死了,仙君竟然亲自大老远跑来我们小小的道学院,这不得蓬荜生辉!”顾锦棠笑了一下,略显轻松地开玩笑。

  可这不是周奚舟想要的反应。

  两人鼻息相交,距离极近,却从顾锦棠脸上找不见丝毫惊喜,他失望地放开了手。

  “谁关心你们什么道学院,我又不是为了它来的。”他高冷又傲气地撇过头。

  这话意有所指,顿时让顾锦棠不好意思地哑然一瞬。

  即使在这场感情的追逐里处于下风,也毫不折损他的骄傲。

  用最傲的语气,说着最讨好人的情话,服傲娇的软。

  这别扭的性子,一般人真消受不住。

  顾锦棠却觉得他这模样挺可爱,顺着毛安抚两下:“就算你不来,我也准备要去地球的。”

  周奚舟凤眼一动,流转着亮光:“你想去见我?”

  顾锦棠点点头,是为了契约,也是为了见他。

  周奚舟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低沉的,令人心痒。

  他站起来逼近顾锦棠,脚尖几乎贴着他的脚尖,嘴角是压抑不住的春风得意:“你是不是打算接受本仙的告白,和本仙在一起?”

  周奚舟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此时笃定自己和顾锦棠两情相悦,满心欢喜。

  顾锦棠轻咳一声:“你误会了,是学院派我去祖庭修行,所以才能……”

  周奚舟眼含笑意盯着他瞧,还朝他露出谜之「了然一切」的眼神。

  不好意思承认嘛,他都懂。

  顾锦棠:“……”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闷骚嘴硬啊!

  虽然从没谈过恋爱,顾锦棠心里却始终有个念头,找伴侣这种事情要认真,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当然要考虑清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他语气认真:“仙君,你不觉得这样太冲动了吗?”

  周奚舟秒答:“不觉得。”

  顾锦棠:“……”

  他目光十分怀疑:“你不是初恋都没有?怎么能确定不是一时冲动。”

  几千年的单身狐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吧?

  周奚舟脸一红,梗着脖子喊:“胡说,本仙哪儿没有初恋了!”

  顾锦棠:“?”

  难道你还有过旧情人?

  周奚舟觑他一下,两下,哼哼唧唧如蚊呐:“我的初恋……不就在这里。”

  办公室只有两个人,正在这里的,唯有他面前的顾锦棠。

  这话如同一只手轻轻拨动心弦,令人心颤。

  顾锦棠心神一时间晃了晃,才后退两步红着耳朵道:“你们狐族谈对象步子都跨得这么大的吗,位面里我和你经历几世,可现实里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甚至是第一次见到你,我……”

  他真的需要时间来接受啊!

  周奚舟哼声:“种菜没见你犹豫。”

  顾锦棠疯狂流汗:“种菜和这事能一样吗!”

  “本仙又没谈过恋爱,”周奚舟说得一脸纯情,理直气壮地道,“谁知道你们人类怎么谈情说爱,你说说看。”

  顾锦棠脱口而出:“最起码也是先从约会开始吧,哪有一上来就表白的。”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即使是道门弟子,他也听师兄们讲过结道侣的流程。

  只是说出来,仿佛默认仙君追求他似的,顾锦棠耳尖发烫。

  周奚舟双手叉胸:“约会?这还不简单。”

  ……

  回到宿舍,顾锦棠一下子呈大字倒在床上,手背盖住眼睛。

  本来下定决心,再一次见到仙君时要和他解除契约,可看到周奚舟千里迢迢寻来,高冷傲气的他见到自己那一刻眼中有光,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完了完了,难道他动摇了?

  孟卓阳正摘下游戏耳机,上前关心道:“大神你不舒服?”

  顾锦棠猛地坐起来。

  孟卓阳吓一跳:“怎、怎么了,什么事啊?”

  顾锦棠:“我有个朋友……”

  孟卓阳一听,发出一声笑。

  顾锦棠顿住,斜他一眼:“你还听不听了。”

  孟卓阳赶忙挺胸正正脸色:“你说你说,我不打岔。”

  顾锦棠:“我有个朋友,有人想和他做道侣。”

  “哇!”谁这么勇!

  孟卓阳先是大惊,再转为一脸「我都懂」的怪笑,问,“那她是哪一族的啊?”

  能让大神眉头拧成麻花,对方肯定不简单吧?

  他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侃侃而谈:“要是那些什么树人、三头族的就算了,他们本体一个比一个大,还长得奇怪,长久过日子不能不考虑审美啊。”

  顾锦棠想想仙君露出过的狐狸原形,不论大小,似乎颜值都不低。

  于是认真回答:“那个人本体挺威严又挺可爱的,是人类喜欢的类型。”

  直播间好些观众看到他毛绒绒的狐形,都嚷嚷着想撸来着,仙君几个位面积累的粉丝还不少。

  孟卓阳摸摸下巴,干脆搬把椅子坐上前唠:“哎,那她长得好不好看?”

  顾锦棠点头:“看过他的人都说好看。”

  只是弹幕通常在吐槽,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脾气太臭太难伺候。

  孟卓阳眼睛都亮了亮,感觉对方个人条件十分不错,追着问:“这不是挺好的么!她前任多不多?咱们道家弟子从一而终,可不陪人家玩感情游戏,当心被骗感情!”

  这个问题倒简单,顾锦棠随意回道:“他没谈过恋爱,这是第一次追人。”

  孟卓阳大惊,震撼感叹道:“长得漂亮还纯情,还主动对你……朋友有意思,这是什么神仙对象!”

  哇啊,他都酸了!大神居然还犹豫,这不是分分钟心动嘛!

  顾锦棠顿时结巴:“还……还好吧。”

  对方的确称得上「神仙对象」,他都怀疑舍友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孟卓阳啧啧有声,凑近他严肃道:“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很关键。”

  顾锦棠挑挑眉,好奇:“什么关键?”

  孟卓阳直起身体,说道:“当然还要问问她站哪一教。虽然说现在各教互通,咱们也不是迂腐不化的人,歧视两教通婚,但是想想你们要是结婚了,呵……”

  他轻笑一声,眼睛瞥着顾锦棠:“好比七月半,是过中元节还是盂兰盆节,到时供奉菩萨还是太乙天尊?念的是《地藏经》还是《太上救苦经》?光这些问题,够你们打好几架了吧。”

  顾锦棠:“……”

  作者有话说:

  自古佛道不CP;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云归 30瓶;晨 2瓶;

  谢谢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