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大壮从张武亮家拿走定做的豆腐之后，就开始有村民陆陆续续的带着黄豆上了张武亮家门。
他们估计都是提前打听好了价钱，每个人拿来的黄豆最后都会多多少少比两斤多那么几两，人总会有点想贪小便宜的时候，张武亮也理解所以都给他们算了，好在桃河村的村民还算纯朴，拿来的黄豆不会多太多。
其实张武亮哪里知道，村民之所以会多那么几两。而不是多一斤多，是因为张大壮告诉他们，一斤以内不算钱，超过一斤的按两斤算。所以他们才宁愿多点，也不能少。
不得不说张大壮的一番话给张武亮省了不少力。
因为依他的话，不足两斤他肯定都看在同村的份上给摸了。
可是这样一来，一个人多一斤，那十个人可就多了十斤了。
就这么忙了几天，转眼到了初三，张武亮家杀年猪的时候，这天张武亮把手头的磨豆腐的活都停了下来，专心的准备杀猪宴，招待宾客。
作为桃河村唯一一家做豆腐的人家，张武亮家的杀猪宴当然是以豆腐为主，他在帮村里人做豆腐的同时还顺便把豆腐皮和豆腐泡给弄出来了，也算是苦中作乐。
遗憾的是，杀猪宴过后，还没做豆腐的人家，纷纷表示不光要豆腐了，其它两个他们也要，张武亮内心痛哭但是还是表面平静的表示：这是另外的价钱。
好在大雪过后都是晴天，上午的阳光能够照在张武亮的身上。
要不然张武亮都想把石磨搬到屋里了，这天张武亮依旧在寒冷冬日里，顶着太阳在院子里磨豆腐，就看到张振文从院门进来了，看到他说道：“亮子，在忙呢？”
张武亮对他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吗？”
“呵，你这小子，今天脾气怎么这么臭？”
张振文两手互插在衣袖里，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道：“你这几天应该挣了不少吧？怎么挣了钱还一脸不高兴？”
张武亮又推着石磨走了一圈，参破红尘似的感慨道“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张振文被他逗乐了，笑着说道：“哈哈，那到也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蒙着眼睛的小毛驴。”
「欸，对哦」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武亮转头对着正在往磨盘里面填黄豆的张振勇说道：“小石头，你说咱买个毛驴怎么样？”
“啊？”张振勇哪懂这些啊。
倒是张振文在旁边说道：“不是吧，亮子，就推几天的磨你都受不了啦，还要买个毛驴，买来干嘛？做豆腐？这也就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要做点豆腐，你才忙点，等年过了就没人了，都时候你驴用来干嘛？
你又不拉货，给家放着呀，你知道一头毛驴要多少钱吗？能划算的来吗？”
“哎……”这些问题张武亮当然都知道，他也就脑子一热，这会回过味来，自然就放弃了，这下张武亮的心情更沮丧了。
他看着两手横插站在旁边无所事事的张振文，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你今天是来干嘛的？专门来打击我的吗？”
当然不是，张振文稍稍站直了身板，开口道：“我哪有那么闲那？”
张武亮翻了个白眼默默的表示：还真有……
“欸，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张振文不干了。
「不闲不闲」张武亮极其敷衍的说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哼」张振文不跟他一般见识：“之前不是说我在镇上见着张猴、张振林了吗？”
他本来打算说张猴儿的，看了一眼边上的张振勇，改了口。
「啊」半多个月前，张武亮很佛系的应了一声。
张振文继续说道：“他昨天回村见村长了。”
「哦」那不是应该的吗？
张振文故作神秘的说道：“你猜他说什么了？”
又来这招，张武亮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继续有气无力的问道：“说什么了？”
张振文稍稍往前走了点靠近他，神秘的小声说道：“他说……”
「诶，你别挡着我路」张武亮推着石磨从他面前经过。
张振文往旁边让了让，然后弯腰想凑到他耳边悄悄跟他说。可是张武亮推着石磨一直在动，最后只好放弃了，就这么站着没好气的说道：“他说他要回村开私塾了。”
「哦，那挺好的呀」张武亮无所谓的回道，开私塾，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上学……
张振文在旁边一看，欸？这反应不对啊。
等等！私塾？！张武亮猛地抬头看向张振勇，然后又猛地转过头盯着张振文，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他要、回、乡、开私塾？”
张振文被他吓一跳，然后在他吓人的眼神中，磕磕巴巴的说道：“对、对呀。”
“什么时候？”
“呃……”张振文想了想：“他好像没说。”
“什么？”张武亮直直的看着他，脸上就差直接写上：你在开什么玩笑了。
张振文一看他这个样子连忙解释道：“不是，他是说明年要回来开私塾，但是没说具体什么时候。”
张振文回过神来，慢慢解释道：“而且现在别说私塾了连房子都没有，怎么开？
所以村长跟几个族老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咱祠堂旁边的空地拿出来，等来年开春再盖个私塾。到时候，每家肯定得出点人。所以我爷就让我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张武亮认真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到时候我一定去。”
“行，你知道了就行，不过那都是过年之后的事了……”张振文说道：“看你这个样子，是打算把小石头送过去？”
张武亮点点头：“小石头也应该去私塾读点书识点字了，就靠我教也教不了什么。”
张振文了然的点点头，复又问道：“你这是打算让他去参加科举？”
张武亮看了一眼张振勇，说：“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考科举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振文很认同：“是啊……对了……”
他又想起个事来：“张振林说了，咱们族里的孩子去私塾，一年只用交一两的束脩，村里的一年交二两。”
“嗯？那挺好的啊，这样不少人家都能送得起孩子去私塾了……”张武亮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对啊」张振文说道：“听张振林那个意思，好像就是想在族里多培养出一些读书人来。”
张武亮听到这话突然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张举人肃然起敬，这可是舍己为人的大教育家呀！培养读书人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行了」张振文跺了跺脚，对张武亮说道：“既然你家已经通知到了，我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不想是他的行事风格啊。
“嗯那，还得去通知下一家呢……”
「哦」，一听这话张武亮就不留他了：“那你拿点豆腐走，小石头……”
「不了」张振文打断道：“你家上次送的还有的多呢。而且我这要去别人家也不好拿。”
「行」张武亮说道：“那你先走，到时候直接送你家去。”
张振文也没有拒绝：“行，那我先走了啊。”
“嗯，路上注意安全。”张武亮也没说送他的话。
张振文走过后，张武亮看着张振勇说道：“你刚刚也听到了，怎么样？想不想去上私塾？”
「想」张振勇说，然后又问道：“大哥，什么是私塾啊？”
“就是教小孩子读书识字的地方。”张武亮回答道。
张振勇又问道：“像大哥一样教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古代的老师上课都是把书读一遍。然后让学生死记硬背来着，恐怕没有他这种边讲故事边教字的方法讨小孩子喜欢。
张武亮想了想，还是觉得要给张振勇打一下预防针：“小石头，你要知道，每个老师的教法都不一样，要爱讲故事的，有不爱讲故事的，有教的好的有教的差的，张举人读了那么多年书，通过科举考上举人，他的说问肯定比大哥厉害，知道的也比大哥多，你到时候就跟着他好好学，肯定能学到好多大哥都不知道的知识和道理。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了，俗一个人只有学会尊师重道了，才能在社会立足，才能称之为人。
否则你读再多的书都是枉然，知道吗？”
张振勇点点头，他虽然没太明白大哥的意思。但是他一定会听大哥的话，努力做到大哥说的。
张武亮摸了摸他的头，欣慰的说道：“乖，大哥相信你，所以以后不管你是当官还是种田，你一定要记住首先要做的是：人。”
张武亮看着他一本正经又一脸懵懂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他跟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干嘛？
然后把空了的石磨停了下来，把沟里的豆浆都弄得盆里，对着旁边还在努力思考的张振勇说道：“这些道理你以后就懂了，现在咱俩先把豆浆拿进去吧。
毕竟上私塾都是开春过后的事了，咱先把当下的事做好，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也许，对张武亮来说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对话，却影响了张振勇的一生。
即使之后位及人臣，他也始终记得那年冬天，大哥在石磨旁说的三个字：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