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属于他自己,谁都无权干涉。

  维恩终于从草丛深处走出来, 夜幕落下,屋内的光影映在军雌脸庞,叫林安看清他的神情。

  沉默中有些被发现的不知所措, 还带着些许委屈。

  难道说他说错了不成?竟然还敢委屈!

  林安一想气头又上来了, 窗户也不关扭头就走,“本殿要就寝了。”

  “雄主。”

  维恩期期艾艾唤了声, 不敢闯进来又不舍得离开地站在窗下,眼看林安一身睡袍躺进床上,单薄的脊背背对着他,真的不想理会他般。

  维恩心中一慌, 撑着窗阶跳进去,绕过挂着帷幔的床尾,悄悄走向床被下的那团身影,思索着该怎么认错才好。

  即使已经成年成家,林安睡觉的时候, 依旧习惯缩成一小团的模样。

  夫夫俩同睡一张床时,睡前相拥而眠的姿势,睡着睡着也能不知不觉变成原样。维恩早起时发现,总是心疼地连虫带被一起抱进怀里, 那团身影才会放松分毫。

  此时, 林安陷在床头的软枕里闭着眼,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不说话。

  维恩只好蹑手蹑脚蹲在床头, 默默注视着雄主恬静的睡颜, 看不够似地瞧了一遍又一遍。

  偌大的寝殿内寂静无声, 两虫一个躺在床上休息, 一个守在床边, 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林安本来故意装睡撵虫,谁知维恩赖在这儿不肯走,又不想贸然开口讲话,索性先休息一下,等这烦心虫自讨没趣走了,再抱着小星使睡前说说话。

  结果大半天行程下来,最后假戏真做累得睡了过去。

  维恩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唇角翘起些微笑意。

  他捻过床畔的被子为雄主盖好,松动着发麻的腿脚伏在床边,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默默守望的目光愈发自然了。

  幸好雄主没有赶他走,能这样守夜一晚也好。

  维恩欣慰地想着,忽又想起刚才在屋外看到的场景,唇角扬起的笑意缓缓落了下来。

  虽然站得偏僻,但林安与维利斯的对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差不多维利斯翻窗子进屋的时候,他就赶到了。

  本来追出来找虫,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那般场景。

  殿下心性纯良,哪怕只是算不上误伤的一道伤口,也愿意请进屋来亲自为虫包扎。

  维恩苦笑了下,一时不知道该感叹雄主的善良,还是该自责不该有的嫉妒心。

  自成婚以来,他独享雄主所有的宠爱,竟然也会嫉妒雄主对另一个雌虫的温言细语,哪怕对方是他那位奉行独身主义的哥哥。

  他看着雄主和维利斯说笑谈论,明明只见过两次面,就那样熟稔地,自然地说着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说过的话题。

  快乐,自由,多么美好的字眼,而他带给雄主的,却是烦恼。

  到底从哪里开始出问题了,维恩难过又自责地想。

  林安小憩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守在床边的雌君竟然还在。

  床头留了盏小夜灯,光线不偏不倚落在他手边,落在那双隐藏了无数星光的蔚蓝色眼眸里,落在那道总是默默守护的目光里。

  他几乎是下意识摸了上去,如同床笫间仔细亲吻的那样,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感受到眼睫轻扫掌心的痒意,想收回手时被顺势捉住一吻,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这一笑,朦胧的睡意清散了不少,林安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闹别扭。

  正要收起笑意发作,眼前虫倒是识相地松开了手指,老老实实跪在床边认错,表示下次绝不会因故迟到,态度诚恳得挑不出错处。

  林安懒在被窝里听完,最后颐气指使地让维恩去给他泡果奶,接着又是赶虫去沐浴,又是叫餐食,一番折腾下来,看着一身浴衣低眉顺眼服侍他进餐的雌君,今晚的事才算了结。

  消气归消气,该罚还是要罚。

  “嗯……就罚你一星周取消侍寝。”

  林安舔舔唇角说道,感受到雌虫震惊的目光,愉悦地轻哼一声,“怎么,嫌少?”

  维恩还没从突然的打击中缓过神,又听到雄主不冷不热地说道,“要不然就半星月,反正这个月的匹配任务完成了,下个月的也不着急。”

  怎么还越加越多了!

  维恩一听赶忙回话,“雄主,就一星周吧!”

  林安矜持地点点头,唇角噙笑地擦拭手指,随后抬抬下巴,示意他今晚可以在这里就寝。

  反正这床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留下来哄他睡觉。

  维恩哪敢多想,当即受宠若惊地应承,像往常一样给雄主讲睡前故事。

  林安一夜好眠,接下来的一星周里,也终于体会到了自由的感觉。

  白天雌君在军团忙,晚上也没虫敢求着他匹配。科院没什么实验的时候,乔修亚喜欢约他一起出去逛街玩耍,偶尔心情好了,还会应皇室行程,出席一些只需要露面的活动。

  王子殿下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倒是维恩被这突如其来的惩罚搞得苦不堪言。

  每晚香香软软的雄主熟睡在怀,却是一点邀宠的心思都不敢有,还整天提心吊胆雄主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虫了。

  这种苦闷的心情表现在日常就是,第十军团的全体上下,都明显感受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跟变了个虫似的,指导起实战更严厉了不说,连那批刚分配进军团的新兵都逃不过疯狂加练。

  刚开始加训的时候,还有虫八卦将军和王子殿下的婚后生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

  结果消息传到将军那儿,没两天这群军雌就被-操练得个个精疲力尽瘫倒在地,哪还有起初议论八卦的精神模样。

  短短一星周的时间,无论新兵还是老将,第十军团全体上下都感受到了从身到心的洗礼。

  大家在平时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军团竞赛中,都各个像打了增强剂一样勇猛作战,生怕哪个被将军看到觉得没有尽力,又被拉走加练一顿。

  将军的一对一加练,那可是恐怖级别的!

  第十军团的突然发力,直接导致小打小闹的军团竞赛的积分榜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猛超第二名一大截不说,显得原来的第一名很差劲一样。

  平时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军团长们,纷纷跑到军阁告状,非说发放给第十军团的增强剂比他们多了一批,要不然怎么各个都变得战力高了许多。

  菲尔德将军得知此事后,特意找过维恩询问情况,了解到这件事的真实起因,还暗自笑了好久。

  “看来这帮小子之前就没用尽全力,”亲王阁下听闻后如是评价道。

  菲尔德正服侍雄主睡前洗漱,闻言笑笑说,“短期加练总归是有效的,况且维恩半年前刚突破3S,跟以前相比自然更强。”

  林致听罢点点头,倒没再计较第十军团之前到底有没有在竞赛上尽力的事情,转而说起了加冕事宜。

  “阳阳都快要满一周岁了,安安的加冕仪式还没定下日子。我一跟他提起这个就要跟我生气,说不理虫就不理虫,脾性真是愈发大了。”

  亲王阁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向雌君告起了状。

  什么安安现在对他忽冷忽热任性得很,什么需要他帮忙推掉行程的时候才想起来他这个亲王雄父,还有什么连他的生日晚宴不过是露个面就走了。

  安安不过离家半年时间,林致就感受到了来自亲崽崽的疏远,一时间很不适应地向雌君吐槽自己的心塞感,连连感叹安安长大了就不肯亲近他了。

  菲尔德起初还听个新鲜,笑着劝雄主不要放在心上,听到后面眼里的笑意慢慢沉默了下去,手中的梳子也有了片刻停顿。

  “怎么?”

  林致不解地看向镜子里忽然变得沉默的雌君,却听到对方垂着眼帘开口,“阳阳的事是我不好,安安还在怪我们。”

  林致听得一脸疑惑,“这事跟阳阳什么关系?”

  菲尔德神色一顿,随即放下梳子叹息道,“当初生阳阳的时候,安安心里怕是就藏了根刺儿。雄主当初的心思,安安未必不知道,就算现在能风风光光地加冕了,安安心中终究不痛快。”

  林致惊讶地回头,雌君说的这些他从未想过,他把安安的疏远归因于长大和离家,却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可是我跟安安谈过很多次,继承虫的位子一直都是他的,以前是,将来也是,这跟有没有阳阳都没有关系。”

  亲王阁下觉得有必要解释下被误解的立场,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安安因为阳阳而拒绝加冕这个理由。

  菲尔德想了想,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回答说,“或许安安想要的不是加冕仪式,而是一个道歉。”

  林致听到这儿算是听明白了,转过身同样直白地对自家雌君承认道,“是,本阁曾经为了林家的未来,的确考虑过扶植出一个优秀的继承者。”

  “但是本阁当初只是做了一个亲王该做的选择,况且后来安安的所作所为改变了我的想法,我也跟安安解释过此事。现在的结果已经是好的,为什么非要纠结过去那些被改变过的想法呢?”

  “呃……”菲尔德沉默地听着,听懂了雄主的疑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作为雄主的雌君,他可以站在雄主的立场,理性地分析任何政治-局势;

  然而作为安安的雌父,他永远无法代替安安的立场,觉得会像寻常虫家那样,喜欢并爱戴这样的雄父。

  这对父崽之间,天生就横亘着一条鸿沟,皇室的身份让这道情感的天平,系挂了太多情感以外的东西,失衡也并不奇怪。

  他的安安,不会成为像雄主那样的帝国政治家,永远不会。

  菲尔德沉默良久,最后抬起眼帘回答说,“正是我们那些觉得没那么重要的想法,造成了安安心中一生都难以抚平的伤害,就算安安因此记恨我们也无可厚非。”

  “本就是我们对不起他,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倾尽所能地弥补。今时今日的安安,是他自己赢来了想要的虫生,王子的身份绑不住他,继承者也不能,他只属于他自己,谁都无权干涉。”

  林致听完雌君的话语,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沉默打败了无力的解释,像团棉花哽在喉间,塞得他心里涨涨的。

  他想说作为王子殿下不能总是这么任性妄为,他想说作为帝国继承者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这个最爱的小虫崽,从一出生就没有得到过应有的一切,如今拿现在的一切反过来束缚他的自由,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林致总算听懂了雌君的劝谏,最后什么也没说地长叹了口气,表示会重新考虑继承和加冕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