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降其实挺久没这样长时间地看过喻宁栖了,或者换个形容词来说,是因为每一次她都会对上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

  按理说看见眼下Omega这副沉睡不醒的样子她应该会觉得不安,但是在这个空间里她却莫名感到自己和喻宁栖之间有一种联系。

  很难以描述的感觉,但因为有这种深层联系反倒让她很安心。

  ——喻宁栖没有事。

  意识到这一点,陆霜降神情稍稍有些怔忪。

  ……太好了,喻宁栖没有事。

  在从沙湖里出来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时,陆霜降心里其实有点怕,不是怕顾如云秦沅,更不是怕那股不知名力量,而是怕喻宁栖会出事,她怕看见喻宁栖受伤的样子,也无法想象。

  目光长久而专注,这么看了一会之后,陆霜降就忍不住想要触碰Omega,不过在再一次伸出手之前她先擦拭了一下指尖上的血污,像是怕擦拭不干净一样,擦拭的力气很重。

  但是哪怕这样重重擦拭,指尖上的血污也没有减少,依然在指尖上留存,刺目又碍眼。

  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陆霜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们如今在的这个地方是噩梦一般的糟糕,但从睁开眼到现在她却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对于这里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云海间那些翻涌的呓语声她能听清楚,尽管那些声音尖利夹杂在一起很吵,尽管那些声音还在大声嚎哭。但它们表达的意思她却能直接感觉到,就好像那些呓语声也是她的一部分一样。

  但按照那些声音之间所说的内容来看,她和喻宁栖来过这里不止一次,或者说句来过很多次也不过。

  一开始陆霜降刚睁开眼看到周遭的样子时,还以为是顾如云又做了什么。

  可是……她闭了闭眼。

  在来到这里之前,心里的危机预警一直存在,然而这种预警在来到这里之后却莫名又突然地消失了。

  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应该不会有人喜欢这种地方,可她却觉得很安心。

  什么人对于这种环境会感到安心……

  更何况对于这里的环境不单单是安心的熟悉,甚至有一种类似于掌控的感觉,几乎这里的一切都在她的“注视”之下。

  不像是危险的地方,更像是栖息地一样的存在。

  云海间的呓语声在她说了那声“滚”之后渐渐消退下去。

  但视线扫过喻宁栖,陆霜降心里却又出现一些别的想法。

  一种在心底叫嚣着的冲动想法。

  那道声音很是带着些诱惑的意味:“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你真的不知道这是哪里吗,你只是不愿去想,实际上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只有你知道……”

  “但你看看她,她和这里多么格格不入,如果她看见你这副样子绝对会想离开吧。”

  “所以为什么不将她永远留下来?将她永远留在这里,将只有你能注视她。”

  意识到自己脑海里冒出个什么想法之后,陆霜降呼吸一窒。

  呓语声带来的精神污染依然存在,但在这里却是换了个反方向,直接扭头冲向了另一个极端。

  ……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不单是这个原因,更主要的是……视线扫过喻宁栖安静睡颜,陆霜降蜷了蜷指尖。

  虽然刚刚那道声音说的内容她不会听信,不会以爱之名加以禁锢,但真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让Omega看到如今自己这副样子。

  虽然没有镜子,但是从一开始□□的长钉再加上指尖的血污来猜测,她现在的样子绝对是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那道带着蛊惑的声音并不陌生,因为……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也确实知道这是哪里。

  只不过并不想去面对这个答案。

  这里荒芜贫瘠,充斥着可怖而扭曲的绝望和恶意。

  但是她确确实实地属于这里,是一体的,无法分割。

  她有很多遗忘的东西,对于这一点陆霜降一直清楚,其实在彻底来到这里之前她一直想要弄清楚,但是现在她又不是很敢了。

  或许那道声音多少也带了一些内心深处的投射。

  如果见到她这副样子喻宁栖还会再爱她吗。

  还是要尽快出去。

  但这里没有进来的路,也没有出去的路,一眼看过去只有翻涌的恶意和呓语。

  陆霜降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在那道电子音响起之后才顺利进来。

  说起来那道电子音又是什么存在?不过目前来看,似乎和她们并不是敌对关系。

  还有脑海里那两本相同又不同的书。

  思绪有些杂乱,以至于陆霜降垂眸对上喻宁栖微颤的眼睫时整个人都一僵。

  怎么办?好像要醒了。

  陆霜降指尖都有点发僵,甚至萌生出一种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荒谬想法。

  但是眼下哪怕是想躲也是没地方躲的,因为这里空荡荡的一丝遮挡物都没有,

  就在这漫长又短暂的几秒钟,喻宁栖勉强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有些漫长,记忆还停留在水一下子灌满房间的那一秒,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霜降……”她喃喃着撑起身子,最先反应过来的想法就是陆霜降会不会有危险。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出,陆霜降以为喻宁栖看见自己了,一时间连呼吸声都屏住,心里一团乱麻。

  她微微侧过脸,先是徒劳地将手往背后藏了藏,但一想到正面的伤口和长钉,她又犹豫地将手挡在身体前,试图遮掩:“我……”

  ——是霜降的声音,还有些昏沉的大脑意识到这一点瞬间清明不少。

  喻宁栖寻声看过去,唇角不自觉弯起。

  然而就在看清的下一秒,唇角尚未完全扬起的笑意凝滞,她整个人都不由一怔。

  虽然侧过了脸,但还用余光看着。

  见喻宁栖怔住,陆霜降抿了抿唇,她把视线转回来,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我自己处理的时候都觉得有点……这里的天也好黑,好像在玩真人末日游戏,别说越看越有这种感觉,还有我这造型,感觉都可以直接去无差别扮演丧尸了。”

  她一边干巴巴笑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杂七杂八的话,绞尽脑汁地说着不好笑的玩笑话,试图缓解这种环境和自己眼下这种样子带来的冲击。

  陆霜降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喻宁栖的神情,她注意到喻宁栖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没有离开,准确地说是长久地停留在那些伤口上,停留在那还深深扎进血肉里的长钉上。

  新钉入的钉子还没有很久,就被Alpha直接拔了出来,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流着血。

  新伤旧伤交织在一起,还仅仅是表面可以看见的,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更加难以想象。

  偏偏都这样了,她还笑着安慰她。

  见喻宁栖久久没有出声,陆霜降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低,直至完全消弭。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顿了顿,陆霜降垂下视线,她像是想看喻宁栖又不敢看:“喻宁栖……”你别怕我。

  声线是努力压制的平静,但细听还能听见平静之下的颤抖。

  但是这么念出喻宁栖的名字之后,陆霜降又没有勇气说出剩下的半句话了。

  她现在一定很吓人,浑身血淋淋的,说不准都要赶上那些恐怖片里的鬼了。

  Alpha再次扬了扬唇角,试图用笑容冲淡这种感觉。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就见喻宁栖近乎踉跄地起来。

  “别笑了,霜降……”她眼眶通红,指尖抖得不像话。

  她想抱她,但是又怕拥抱会让她更加疼痛,毕竟那些伤口几乎遍布全身。

  闻言陆霜降轻轻“啊”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脸:“是不是笑起来更吓人了?”

  这么小声自言自语一句,陆霜降抬起眼正对上喻宁栖通红的眼和落下的眼泪,她瞬间顾不上别的了,手忙脚乱地想替她擦眼泪,又想到自己指尖的血污怕是直接把喻宁栖的脸擦成花猫。

  “别哭别哭,我不笑了……”陆霜降短暂地思索了两秒,觉得还是自己笑地太吓人了,于是她收住唇角的笑意,只不过声音依然温柔。

  这么说完陆霜降又想再说点什么,只不过刚开口,声音就淹没在喻宁栖突如其来的吻中。

  她错愕地微微睁大眼睛,什么想法什么话都随着这个吻的到来飞远了。

  眼泪是涩的,除了眼泪,还有一点独属于血液的淡淡铁锈味。

  和以往的吻的感觉都不太一样,亲得也不太一样。

  乱了,全乱了。

  在这个吻之下,陆霜降觉得指尖都隐隐泛起点麻。

  喻宁栖近乎暴烈的爱意毫无保留地通过这个吻传达给她。

  呼吸间的玫瑰香气渐渐盖过血腥味,她们脚下的草地和鲜花开始蔓延,将漆黑的土地逐步覆盖,远处的天幕也泛起点亮蓝。

  如果这时陆霜降低头,就会发现自己指尖上无论如何都擦不掉的血污也在渐渐消退。

  ——她的玫瑰睁开眼,便将春天都绽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