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居, 前厅。

  谢云曦和谢年华相对而坐,中间则躺着一具“胸有起伏, 呼吸平缓的“男尸”。

  而此刻, 郎中正在给“男尸”诊看,初步确认是中暑,至于为何昏迷不醒, 郎中推测是马太快, 晕马晕的。

  对此,谢文华自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便懒得再看他一眼。

  不过谢年华不屑一顾, 怀远, 何伯等仆人却极为好奇, 纷纷探头瞧着榻上昏迷不见醒的少年郎亦是惊艳。

  面如敷粉, 唇若施脂, 眉尾处一点墨色,自添万千风情——谢云曦初见时,亦忍不住高呼“妖孽”二字。

  然而就是这般妖孽的美男, 却被谢年华粗暴的扔在榻上不闻不问, 若不是谢云曦看不过去叫来郎中, 指不定没一会“活男尸”就变真男尸了呢。

  强抢美男, 还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谢云曦自然要严厉指责一番。

  “二姐, 你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三郎, 你实在太有辱斯文了。”

  两人异口同声,彼此讨伐。

  谢年华反驳,“我怎么丧心病狂了?”

  谢云曦亦不退让, “我怎么就有辱斯文了?”

  两人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目光中颇有几分争锋相对之意。

  半响。

  谢年华挑衅的指了指谢云曦那一身白棉衣裳,“瞧瞧你,衣不遮体的样子,不是有辱斯文那是什么。”

  又道:“今儿个要换了大哥,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闻言,谢云曦本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这才想起刚只顾着吃瓜,竟忘换外套了。

  所谓入乡随俗,这短衣短裤的按时下的标准确实有些太过“暴露”,心里发虚,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面上依然淡定回怼,“我这就在家穿穿,又没外人瞧见,那像你,呵呵——”

  谢年华挑眉,“我怎么了我?”

  谢云曦冷哼,“强抢良家美男,还将人折腾成这般模样,你说大哥知道了,是先说我,还是先说你。”

  ——哼,敢用大哥压人,谁还不会似的。

  强抢良家美男?

  谢年华一脸莫名的指了指自己,“我,强抢什么?”

  谢云曦指了指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尸”,控诉道:“诺,美男。”

  说着,还啧啧赞道,“二姐,虽然你手段不如何,但眼光不错,只是没想到你竟喜欢这类型的郎君,唉,没想到啊,你竟是这样的二姐。”

  装模作样,还颇为失望——也不知在失望什么。

  而顺着谢云曦所指的方向看去,谢年华这才想起塌上还有个活人。

  “你说这小子。”谢年华没好气道,“姑奶奶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他啊。”

  这话里满满的嫌弃是怎么回事。谢云曦瞧了瞧“男尸”——这模样,这身形,妥妥的人间绝色啊,按照他姐颜控的属性,这实在有些异常。

  “二姐,你没晒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谢年华瞪了他一眼,语带嫌弃道,“这家伙是东林王家的嫡次子——王安祈。”

  东林王家?

  谢云曦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幺幺的二哥?”

  王幺幺,谢年华的闺中密友之一,两人好的那叫一个如胶似漆,但竟然是闺蜜的二哥,又为何会如此这般态度?

  谢云曦奇怪道,“竟然是幺幺的二哥,那你也好意思强抢?”

  “抢什么抢!”谢年华没好气的问厅内众仆,“我看着像是会做那种事情人吗?”

  众仆下意识的点头,安颜更是扎心道:“像啊!”

  谢年华眯眼,“……”这是谁带出来的侍女!

  谢云曦狂笑,“二姐,你瞧你做人做的,笑死我了,哈哈哈——”

  贴身侍女插刀,自家弟弟幸灾乐祸。

  谢年华气得从榻上跳起,正想一脚把谢云曦踹了,不曾想那一脚竟踩在王安祈的长袖上,结果倒霉催的——脚一滑,人一倒一拉一压。

  “哇——”

  “啊——”

  “撕拉——”

  两声惨叫,伴随着衣物撕裂之声响彻桃花居内外,一时间,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

  王安祈觉得今天实在是霉运连连。

  他瞪着一双凤眼,细长的眼尾坠着桃花痣,自是怒目亦添几分风情。

  身为王家二郎,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折辱”。

  先是被嫌马术不精,被谢年华强行赶下马后,又被摁在仆人的马背上一路狂奔,害得他颠簸晕马还中暑。

  这也就算了,可他人都昏迷了,谢年华竟还暴力的将他压醒,害他手臂脱臼,这要不是有郎中给接了回去,指不定他堂堂一绝色美男就要成独臂侠了。

  当真恶毒之极!

  “谢年华,别以为本君不知你的算计,你就是嫉妒本君长的好看!”

  王安祈拂了把额间凌乱的碎发,一脸“本君早已看透尔等诡计”的表情,语气亦极为傲慢。

  “不就说你三弟虚有其名吗,那可是实话,这世上绝没有人比本君更美的存在。什么桃花仙,本君瞧着,你就是想毁了本君,好叫你三弟继续霸占琅琊第一美的名头。”

  谢年华翻翻白眼,藐视道:“王安祈你要不是幺幺二哥,本姑娘早一鞭子抽死你了!”

  随即又不屑冷哼,“就你这德行,还想跟三郎争第一,我看你那第二都是人瞎了眼给你排上的,不自量力的丑八怪。”

  “丑……丑八怪!”王安祈气的手抖,“你,你个无理取闹,强词夺理,骄横跋扈的泼妇!”

  谢年华横眉冷对,“本姑娘就无理取闹,强词夺理,骄横跋扈怎么了,你有本事打我呀。”

  论怼人,十个王安祈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不才刚开始就语塞了,“你……你……”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安祈气极,“你”了半天,最后也不过弱势的挤出一句:“本君一定叫幺幺离你远点,你个不……”

  “切!”

  谢年华强势打断,“不什么不,你有本事别拿幺幺说事,你说你,堂堂王家二郎,骑马骑不过本姑娘,晒点太阳就病病歪歪,说呢还说不过我,本姑娘没骂你是个废物就是给幺幺面子了,你还敢和我提幺幺。”

  “你……你……”王安祈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如此说他,气的那是怒气攻心,眼见又要晕,好在一旁何伯看着不妙,赶紧叫郎中上去掐他人中。

  抢救及时,他自然没能晕过去。

  要晕没晕成,王安祈又气,又知说不过谢年华,只能瞪着凤眼,自以为威严的盯着谢年华,似想用眼神杀死她——如果眼神能杀人,谢年华早被凌迟一百遍了。

  然而,谢年华只不痛不痒的坐在榻上,一脚踩榻,一手抵膝盖,面上亦是威风凛凛,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她看着对面怒目而视的王安祈不屑冷哼。

  ——就这货色,也敢跟他家三郎争第一,异想天开,不知量力!

  虽说谢年华平日里同谢云曦一贯不对付,但若是外人敢说她弟半点不是,她维护起人来,却也是最紧的那个。

  这不,王安祈这家伙在东林被人恭维惯了,加之才华确实不错,这几年来亦是打遍东林一代的才子,未逢对手,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王安祈这人对自己的才名并不执著,却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似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美,尔等都是俗人”的傲慢。

  谢年华同他本无太多交集,毕竟王幺幺一直都呆在琅琊王家,由王家祖母教养。

  而东林王家做为王家的发源地,目前由王幺幺,王安祈的父亲王石掌管,王安祈自小便呆在东林,故而谢年华虽交好与王幺幺,却同王安祈并不熟悉。

  只是说来不巧,再过些时日,各族都需举行祭祖,谢年华最近得空,故而护送王幺幺回了东林。之后又在东林王家住了两天,本来亦无事,偏在今日回城路上和王安祈碰上。

  当然,碰上就碰上了,本没什么,可王安祈非要作死,明知谢年华是谢云曦的二姐他还上前挑衅,说什么——“你家弟弟不过尔尔,本君才是天下第一美”之类的话来,谢年华一听,可不火大,当即她便放下战书,叫王安祈一同来琅琊郡,好叫他亲眼瞧瞧什么才是“天下第一美色”。

  只是谢年华没曾想这王家二郎不仅马术烂,身体还这般娇弱,东林到琅琊路程并不算远,策马一趟也不过半日,偏这王安祈拖拖拉拉,谢年华看不上眼便叫仆人将人直接放马背上一路扛了过来。

  本以为没多大事,结果到了琅琊山山脚,刚一下马,人就晕过去了。

  弱不禁风成这样的郎君,谢年华也是头一次遇上。无奈之下,她只能叫人把他扛上山,结果旁人瞧着,竟以为她强抢美男。

  谢年华想起这冤枉事又狠狠瞪了眼王安祈——都是这家伙,骑术懒,体能差,偏还逞强,出门连个仆人也不带。

  王安祈见谢年华瞪他,亦是不愿退让,两人大眼瞪小眼,愣是瞪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来。

  当谢云曦换好衣服回到前厅,看到的便是他两瞪成斗鸡眼的模样。

  说起换衣服,谢云曦亦是心疼他那一套短衣短裤,这才做了没多久,穿了也不过两天,结果她二姐那一摔,愣是将他的短袖撕了个烂。

  当然谢云曦自个觉得短袖撕烂了其实还能当开衫穿,大男人的露个胸有什么要紧的呢,可瞧着女仆们那快流鼻血的模样,他最后还是摸摸鼻子回房间换了件正经的衣服来。

  ——唉,人生艰难,这无妄之灾啊!

  大夏天穿长袖长袍,这可苦了谢云曦了,可谁叫厅内有外人,他也只能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脱鞋上榻,在仆人的拥护下步至主位,入席,亦是正襟危坐,一派高冷出尘的模样。

  谢年华瞧着行坐极为标准的谢云曦,眉毛一挑,暗自嘀咕:“啧啧啧,这装模作样的架势,瞧着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清雅不染世俗的谪仙呢!”

  显然,王安祈便是那个“不知道真相之人”。

  他瞧着谢云曦身着白色长袍,头戴白玉莲花簪,一身气质亦是高雅清贵,行坐之间更是风姿绰约,缓步走来,从远至近,似如九天谪仙下凡尘,皎若朝霞,灼若芙蕖,叫人望之痴迷。

  王安祈呆呆地看着,大脑自是一片空白,目光所及却尽是痴迷——原来这世间真有这般出尘绝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