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听的心头一颤, 几步走到病床旁，抬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举手同足间的珍惜疼宠溢于言表, 哑声道：“伤口是不是很痛？”
缝合伤口前, 医生给她打了麻药, 还有两个小时麻药的药效才会过去。
程碧柔摇了摇头，道：“一点也不痛。”
因为失血过多, 女孩俏丽的面颊犹还透着几分惨白，在周怀瑾看来，妹妹完全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在故作坚强。
他后退几步, 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手掌搭在膝盖上，指尖翻来覆去地揉捏着膝盖上的布料。
分开的时间太久, 如今乍然重逢，一时间竟是都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程碧柔率先打破了沉默, 询问晏温的伤势如何。
周怀瑾向她解释了小少爷身中一枪却毫发无伤的原因，回想起来医院路上的恐慌和害怕，板着脸训斥道：“怀柔, 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 你不许再出声了，明知道对方手里有枪，你还扑上去和对方撕扯在一起, 是嫌自己命长吗？”
“重来一次, 我还会是同样的做法。”
程碧柔垂下眼, 道：“哥, 你想保护我的心, 和我想保护你的心是一样的，你见不得我在你面前受伤，同样的，我也见不得你在我面前受伤。”
周怀瑾一颗心塌软的不行，“我是你哥，我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漆黑如墨的眼眸黯淡下来，语气里满是失落，“况且，我……我也并没有保护好你，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年纪轻轻就……”
男人眼中的自责和自厌几乎要凝为实质，程碧柔见不得他深陷在消极的情绪里，打断道：“你怎么会没有保护好我？”
“在知道我得病时，爸妈都想把我扔掉，是你一天打六份工才能支付起我的医药费；在我被班里同学欺负时，是你每天等在教室门口，接送我上学放学；末世来临时，是你在第一时间找到我，杀死了扑在我身上的丧尸，还一直把我这个拖油瓶护在身后。”
她停顿片刻，又继续道：“哥，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又怎么会没有保护好我？”
周怀瑾道：“可我让你吃了有毒的蛇肉。”
程碧柔抬手，将手掌覆在周怀瑾手背上，道：“那时候物资紧缺，咱们两个已经四天没吃饭了，好不容易捉到一条小蛇，那条小蛇象征着生的希望，你却把它让给我吃，我倒是很想问一句，你有考虑过自己的生死吗？”
视线在扫到女孩沾染泪水的眼睫时，周怀瑾呼吸一窒，动作轻柔地拭去程碧柔眼角的泪水。
这一刻，常年萦绕在心里的愧疚随着指尖的泪水渐渐消减，他轻叹一声，道：“怀柔，你真的不怪我吗？”
程碧柔语气里满是坚定，“你就算再问我一千遍，我还是同样的回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至此，两人总算将心里的话摊开在平面上说，所有的隔阂和距离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哥，你和哥夫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无缘无故穿越到这个世界，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和爱人该何去何从，这从来都是周怀瑾的心结。
面对妹妹的询问，他沉默片刻，终是再也压抑不住，将内心的不安娓娓道来，“我…我想再等两年。”
程碧柔有些不解，“为什么？”
“我想多给他一个选择。”周怀瑾道：“我如果现在跟他结婚，我怕我会像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一样再突然穿回去，届时，他就只能在这个世界无望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不知道归期的孤魂。”
想到另一种可能，他微微勾唇，“我想再多给他几年时间，这两年里，他若是对其他人动心，我会放他离开，如果他没有对其他人动心，我就和他结婚。”
程碧柔扬了扬眉，“这两种结果不是一样的吗？如果你注定要穿越回咱们原本的世界，就算再等上两年，也于事无补，哥夫还是要等待一个不知道归期的孤魂。”
周怀瑾低笑一声，道：“不一样的。这两年里，他要还是能下定决心跟我结婚，即便我穿越回原本的世界，穷尽一生也会去找寻穿越异世的方法的。”
两人一起长大，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对于周怀瑾的性子，程碧柔心知肚明。
她这个哥哥，最是清醒凉薄之人，只有真正被他放在心里的人，才会得到他独一无二的照顾和偏爱。
同样的，但凡被他放在心里的人，必须回馈给他同等的照顾和偏爱。
所以，只要晏温能在他给出的时间里不变心，即便他最后还是要离开此方世界，终其一生，他也只会深爱晏温，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动情。
程碧柔的眉目舒展开来，柔声道：“哥，你就安心和哥夫结婚吧，你不会再穿越回去了。”
听到女孩这般笃定的话语，周怀瑾蹙了蹙眉，非但没有安心，反而觉得有些心慌。
他所在的世界，网络小说格外盛行，关于穿越和重生的小说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按照网文常有的套路，无论是穿成小说的同名人物，还是作者穿越进自己写的小说里，这都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但这两种情况叠加在一起应该就很少见了。
再加上怀柔对未来之事这般笃定，由不得他不多想。
周怀瑾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程碧柔眼睫颤动了一下，道：“你记不记得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足足发了一整夜的高烧，就算哥你喂我吃了退烧药也无济于事？”
周怀瑾仔细想了想，“我记得。”
“从那以后，我断断续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完了跟你同名的周怀瑾的一生。”程碧柔端起一旁的水杯，抿了口水，又继续道：
“那个周怀瑾工于心计、狠辣无情，惯常用温文尔雅的面具来伪装自己。我看着他借口关心，一步步融化晏温的心房；看着他功成名就后，设下毒计让晏温身败名裂；看着他被发疯的晏温在众目睽睽下捅成筛糠。”
这件事太过玄妙，周怀瑾敛了敛眉，道：“所以你就写了这本书？”
程碧柔摇了摇头，道：“后来，我梦到你的灵魂穿越进那个周怀瑾的身体里，和晏温相知相爱，过的很幸福。”
这不像是在做梦，倒更像是未卜先知。
周怀瑾了然道：“所以你才这么确定我不会再穿越回去？你早在梦里就预见了我的一生？”
程碧柔道：“没错，怕你突然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搞不清楚状况，我原本是想把你的未来事无巨细地告诉你，却没想到，每当我想要开口时，就会突然晕厥。”
有那么一段日子，怀柔确实是三天两头晕倒，往往前一秒还在跟他说话，后一秒就不省人事。
原是因为这个。
周怀瑾沉吟片刻，道：“预知到的未来，本就是不能说出口的。如果知道了未来，人肯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改变未来，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程碧柔嗯了一声，道：“我明白的，所以我就想用小说的方式来告诉你，你未来要穿越进的世界发生的事情，让你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周怀瑾听的喉咙一阵干涩。
怀柔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想让他过的更好一点。
她虽然没有直接跟他透露，却是间接用写小说的方式透露了另一方世界的事情，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怀柔自出生到现在，之所以一直瘫痪在床，完全是因为这个？
他心里一沉，揉了揉女孩的长发，道：“怀柔，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预知未来？”
“以前我也想不明白，末世来了后，我就想明白了，我或许是在末世即将来临的前几年就提前觉醒了预知异能。”
程碧柔又道：“异能者觉醒异能前的晚上都会高烧不退，这跟我那天晚上的情况极度吻合。但，为什么会在末世来临前就觉醒异能，原因我也不得而知。”
周怀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想不通，就暂时先将疑惑压在心底，“怀柔，你的父母和姐姐一直守在病房外，他们很担心你，你要不要先见见他们，让他们放下心？”
程碧柔乖乖点了点头，道：“好。”
得到允许，周怀瑾站起身，走出病房，让程父程母和女主进去，他自己则是瘫靠在墙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跟怀柔的这次谈话，得到的信息量有点大，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消化。
见他这幅模样，一直等在外面的晏温有些担心，几步凑上前，道：“怀瑾，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周怀瑾回过神来，牵住青年的手掌，道：“阿温，咱们挑个好日子结婚吧。”
虽然不明白Alpha为什么突然想结婚了，但晏温并未过多询问什么，而是回握住周怀瑾的手掌，莞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