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思杨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当前的状态。
有点像喝过酒后的微醺。
可微醺并不会让身体滚烫得这么厉害。
他觉得他快化了。
像被丢在烈日下的冰淇淋。
他能听见阮知镜说话。
但明明两人离得不远, 声音却好像是隔了扇窗传来的。
申思杨迷蒙地转头看向阮知镜,轻声问:“什么?”
看到眼前人侧向他的脸,屏住呼吸的阮知镜一瞬间破功。
清晨的阳光将申思杨完完全全拢住。
少年气的白皙脸庞染上红, 原本清明的眼底此刻蒙了层薄雾。
像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小鹿。
阮知镜醒来这一个月, 因为腺体损伤的缘故, 几乎没有一天是不疼的。
疼痛感细细密密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的脾气变得越发不受控。
昨天在看到被父母送来的申思杨时, 他心底里是窝火的。
他的主治医生的确说过,有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能让他的治疗过程更加顺利,成功率更大。
但并不代表, 治疗过程中没有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 治疗就一定会失败。
信息素安抚并非只是揭了信息素阻隔贴,偶尔提供一下信息素那么简单。
伴随着治疗的推进, 一旦他产生信息素依赖,临时标记、永久标记都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 单单只是为了治一场病就进行标记。
阮知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因此他从始至终都是抱着硬熬过这一场治疗的心态。
他清楚父母瞒着他找到人,并自作主张将人送到他跟前的原因。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更加不愿意接受。
越发浓郁的白桃清香拨动着阮知镜的神经, 叫他无法再清晰思考。
高匹配值信息素的作用远大于他的想象。
他觉得他就像一只正在被安抚的炸毛猫。
长久困扰他的疼痛正在逐渐淡去。
疼痛感减轻加之信息素的撩拨, 无法言说的隐秘渴?望逐渐升起。
视野里,白皙的后颈时隐时现。
后颈上的小鼓包仿佛对他施展了魔法,不断勾着他上前啃咬。
想要将桃子丢进茉莉花茶里浸泡。
泡得桃里桃外都是茉莉茶香。
虚幻和现实碰撞。
指腹间传来真实的跳动感。
阮知镜猛地回神, 发现手不知何时已经圈住了申思杨的后颈。
被圈住的人没有丝毫反抗。
不仅没有反抗, 甚至还乖巧地埋下脸, 柔软的脸颊在他的手臂上轻蹭。
那双雾气朦胧的狗狗眼专注地看着他, 眼底涌动着热烈的信赖和爱意。
爱意。
这两个字仿佛有无穷魔力, 激得阮知镜的心脏被迅速吊上高空。
想要抱进怀里,想要占为己有。
想要。
想要彻彻底底地占为己有。
在神经即将崩断的一瞬间,他狠咬住下唇。
唇间渗出鲜血,疼痛让理智复苏,他强迫自己收回手,闭眼开口:“小白。”
小机器人飞速滑到阮知镜跟前。
“去拿信息素阻隔贴和信息素淡化喷雾。”
小机器人快速离开,又快速回来。
回来后,它绕着客厅喷了一圈喷雾,才拿着信息素阻隔贴到阮知镜面前。
阮知镜闭着眼往后,靠回到沙发里:“你替申先生贴。”
小白圆滚滚的手臂已经变出机械爪子。
听见阮知镜吩咐,它又变出腿。
到能够与坐在沙发上的申思杨持平,它用机械爪子撕开信息素阻隔贴,完美地贴到申思杨后颈上。
空气里的香气淡去,阮知镜松了口气。
然而松口气的同时,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忽然在心头涌动。
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摸到的温度,让他忍不住轻蜷起手。
逐渐恢复理智的阮知镜自动将这种反应归类为高匹配值带来的后遗症。
他安静等待。
等到确认空气里的香气完全散去,终于睁开眼,朝申思杨看去。
“这样的事情再出现一次,别怪我……”
冷漠的警告话语已经出口半截,在看到申思杨此刻的模样后,忽地说不下去了。
青年半靠在沙发上,头发被汗水打湿,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
虽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但他此刻全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一个字——懵。
——
申思杨的确挺懵的。
系统灌输给他的记忆,对他来说是非常平面化的。
相当于一个囫囵的概念。
第一次切身体会信息素催化后带来的反应,申思杨才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
从意识清醒到意识模糊,最多不过两分钟的过度。
意识模糊后,他仿佛被剔除掉人类本该有的理性,仅剩动物原始的野性在灵魂间冲撞。
虽然这和在他面前的人是阮知镜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换个人到他面前,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持一丝清明。
但也很危险。
申思杨缓慢恢复思考,逐渐意识过来阮知镜刚才问他的问题。
信息素阻隔贴。
他是昨晚洗澡的时候撕掉的信息素阻隔贴。
原身来阮知镜家前,不仅贴了信息素阻隔贴,还专门喷了抑制剂。
抑制剂的时效是48小时。
申思杨洗完澡后便没再专门贴新的信息素阻隔贴。
按理说,现在还处在抑制剂时效期内。
就算高匹配值的信息素会减弱抑制剂的效果,但也不至于让信息素外溢得这么严重。
申思杨暂时收起这些思考。
他在这方面的知识还太过浅薄,后续是要花时间更加深入地了解。
他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朝阮知镜看去。
看到阮知镜唇间鲜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下意识起身。
“你没事吧?”
出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阮知镜摇头。
他注视申思杨片刻后,重新开口,语气不再冰冷,但很严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贴好信息素阻隔贴,否则非常危险。”
申思杨点头。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乖巧答应的模样,心底里的气焰一下子消了。
他抬手轻按眉心:“你去洗个澡吧。”
申思杨的视线落到阮知镜还在渗血的嘴唇上。
阮知镜出声应:“我会处理。”
申思杨又看了眼轮椅。
垂眸思索片刻后,最终没有多言,点点头起身往楼上走去。
走到楼梯前。
他脚步微顿,还是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叫我。”
——
阮知镜自然是没有叫申思杨的。
等申思杨洗完澡下楼,阮知镜已经换好衣服。
如瀑的长发用皮筋绑好,西装熨烫得笔挺修身。
听见动静,他放下手里的平板,抬头朝申思杨看去。
洗完澡的申思杨换了件白T。
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到锁骨。
阮知镜喉结轻动,将注意力锁到脸上,才开口:“你今天出门吗?”
申思杨思索片刻:“应该不。”
阮知镜点头:“那我让小白通知家政阿姨早点过来准备午饭。”
“不用,我会做饭。”申思杨回应。
阮知镜也没有再说。
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的视线停留在阮知镜脸上。
破了的嘴唇不知道用过什么药,已经只剩下一道很浅的疤。
阮知镜的气色比起早上刚起床时,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白皙的脸庞褪去病态,嘴唇红润。
现在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病人。
申思杨脑中闪过猜想,就听见阮知镜又开口:“你早上的提议,我会考虑。”
申思杨抬眸,和阮知镜对上视线。
阮知镜漂亮的眼睛轻眨了一下,又很快补充:“但就算我最后同意了提议,也仅限于信息素提供。”
申思杨一愣,下意识问:“难道还应该提供别的什么吗?”
阮知镜面容微滞。
他的视线在申思杨脸上停留片刻,见申思杨是真好奇,他收回视线,没有回答申思杨的问题,而是道:“我让小白给你找了一些课程,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听一下。”
话毕,他便让小白打开门,转动轮椅离开。
申思杨走到窗边。
注视着司机从加长加宽的轿车上走下,打开后门放下方便轮椅滑行的踏板。
等阮知镜顺利进到车里,他才收回视线,出声问小白:“阮知镜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小白滑到申思杨身旁:“主人三天前才出院哦——”
和申思杨猜想的差不多。
阮知镜对轮椅明显不是十分熟悉,不然也不会出现早上把轮椅卡进门缝里的情况。
申思杨思索片刻后又问:“他一出院就马上去公司上班了?”
小白摇晃着身体:“不是哦,今天是主人第一天上班。”
申思杨闻言,眉头轻蹙。
直到轿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收回视线,往餐桌旁走去。
早餐有点凉了,但还能入口。
他刚夹起一筷子饼塞进嘴里,小白便滑到他跟前。
“小主人要什么时候学习主人留下的课程呀?”
申思杨动作微顿:“都有什么课,报来听听。”
小白的胳膊摆了两下,屏幕上出现一堆书名。
《Omega的生理常识》
《Alpha的生理常识》
《高匹配值的Alpha和Omega该如何安全相处》
《Omega日常小宝典》
……
一连串书名闪完,小白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好学的小人。
“看得出来,主人非常关心小主人的OA常识学习情况呢!小主人要现在就开始学习吗?”
申思杨:“等我吃完早饭吧。”
——
申思杨花了一整天时间,学习了大半阮知镜留下的课程。
他感觉到饿时抽神,才发现天色已暗。
看了眼客厅闹钟,已经是夜里7点。
阮知镜还没回家。
申思杨起身,进厨房煮了碗面。
吃完面,门口传来动静。
门打开,小白欢快地滑到门口。
“欢迎主人回家!”
申思杨往门口看去。
阮知镜脸上有明显的疲惫。
早上出门时还面泛红光的人,回来后脸色又变得苍白。
阮知镜抬眸。
和申思杨正对上视线,他微微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而后出声叮嘱小白关门,便径直往房间去。
几分钟后他从房间出来,腿上放着换洗的睡衣,径直进了浴室。
申思杨洗完碗,回到沙发上等阮知镜出来。
下午他从小白提供的课程里了解了一些东西,打算和阮知镜谈一下帮助腺体治疗的具体事宜。
没把人等出来,先等到了一声巨响。
浴室里传出的。
一人一机器人同时赶到浴室门口。
小白屏幕上出现焦急表情,在浴室门口转圈圈:“主人!危险!主人!危险!”
申思杨拧起眉头敲了敲门:“阮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门里久久没有声音传出。
小白的屏幕上开始出现红灯闪烁。
申思杨的眉头逐渐拧紧:“我数三声后没有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三、二……”
“不要进来。”阮知镜沉闷压抑的声音响起。
申思杨放柔声音:“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安静了好一会,阮知镜的声音才响起:“摔了,我自己能起来。”
申思杨心底一揪。
他没有马上出声回应,只是等在门口。
大约五分钟过去,又是一阵闷响。
申思杨压下眉眼:“阮先生,我闭眼进去,这次绝对不会擅自抱你,可以吗?”
门里头的人没有回应。
申思杨垂眸看了眼还在闪红光的小白。
“时间再久一点,小白就该报警了。”
小白非常配合:“报警!报警!主人!危险!启动危险应急装置,3分钟后主人仍处于危险状态,直连警局电话求助。”
短暂的安静。
阮知镜有些无可奈可的声音终于响起:“小白,关闭警报系统,我会让申先生进来帮助我。”
小白屏幕上闪烁的红灯顿时熄灭:“好的主人!”
申思杨微蹲下,抹了把小白的脑袋。
小白的眼睛瞬间变成爱心:“小主人加油!要小白给你们唱加油歌吗?”
“不要唱。”阮知镜明显已经忍到极限。
停顿片刻后,又道:“地滑,不用闭眼。”
申思杨推开门走进浴室。
浴室里雾气蒸腾。
申思杨进屋后迅速带上门,将冷气阻隔在门外。
他往里走去,逐渐看清里面的光景。
轮椅翻倒在浴缸旁。
轮椅旁,阮知镜微蜷地趴在地上。
一头乌黑的长发湿哒哒的滴着水,散开在光洁白皙的背上。
他身上就一条堪堪盖住重要部位的毛巾。
毛巾盖得并不工整,应该是在申思杨进来前着急扯下来盖上的。
阮知镜的脸色非常难看。
虽然因为攒力气涨红了脸,嘴唇却很白。
他漂亮的脸上隐约能看见细密的汗,眉头紧拧在一起,像是在忍受极其难耐的痛苦。
申思杨快速扯过一旁的浴袍。
走到阮知镜身旁蹲下,将阮知镜盖住。
正要去扶阮知镜起来。
手刚碰到阮知镜的胳膊,就发现阮知镜打颤得厉害,脸上忍耐痛苦的表情更加分明。
申思杨瞬间不敢再动,放柔声音问:“疼?”
阮知镜皱着漂亮的脸蛋没有应声。
申思杨很快又问:“是只有腿疼,还是浑身都疼?”
阮知镜沾着水珠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慢慢抬眸,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心底发胀得厉害。
“我今天在小白提供的课程里看到了,程度再轻的腺体损伤,都有可能引起难以忍耐的严重疼痛。阮知镜,你是不是从苏醒后就一直在疼?”
申思杨的声音温柔舒缓。
明明没有掺杂信息素,阮知镜却觉得疼痛得到了轻微缓解。
他的思维有些发散。
想不起来上一次听这样温柔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了。
或许说从未听过。
父母商业联姻,一年没有几天着家。
家中不止他一个孩子。
他从小在多方面的竞争中长大,因为资质一路领跑,周边的人不是嫉妒排挤,就是阿谀奉承。
就连父母给他的爱,也是建立在他卓越的资质上。
他昏迷这一年里,父母培养家里的其他几个孩子培养得都不如意。
因此才会在他苏醒后,格外迫切地想要尽早治疗好他的腺体和腿部损伤。
“这是你第二次说话不算话了,我都给你记在本子上。”申思杨的声音又响起。
阮知镜抬眸,疑惑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却是好像没说过刚才的话一般,又问:“我的信息素,是不是能缓解你的疼痛?”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没有应声。
申思杨和阮知镜对视片刻,放柔声音循循善诱:“考虑期间,总该有个试用阶段吧?我就把信息素阻隔贴揭开一点,只放一点信息素出来给你闻,好不好?”
阮知镜轻轻眨眼。
湿漉的头发散落下两缕,贴到他发白的唇边。
申思杨抬手,动作轻缓地替他将头发拨到脑后。
微凉的指尖在滚烫的脸颊上轻轻扫过。
阮知镜浓密的长睫毛轻颤了两下,水珠滴落,他抬眸,重新看向申思杨。
对上申思杨充满温暖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