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搬回来的玉米, 虽然已经很老了,但内芯还是有一些水分,需要晾晒几日, 才轻松可剥粒下来, 到时候又要将玉米粒和玉米芯分开曝晒, 无论是做粮食,还是柴火, 都易于储存。
沈绰一大早起来做早餐, 北狗就已经开始清扫庭院里的落叶杂枝了,由于是板结的土壤, 晾晒玉米这种大块头还比较容易放收,但若是谷子小麦就不行了,容易落进缝隙里, 或者沾上泥巴, 晒不充分导致回潮。这就要用到他前些年编的那一大张竹席了。
北狗去杂物房里找竹席。
沈绰刚要喊他洗手吃饭,人就不见了,院子里倒是一片灿烂金黄。
当然不止北狗家是如此,水暖村家家户户的庭院基本上都是这副模样。
将粥和咸菜端上桌了, 沈绰自己盛了一碗,端着出门,坐在屋檐下, 自顾自地吃。
北狗把那张小十几平米的粗糙竹编搬了出来, 上面全是灰尘,他注意到沈绰在边上吃饭, 就抱远了一些, 铺开挂在旁边的鸡舍上吹风晒太阳, 想吃了饭再去清洗。
“粥在桌子上, 自己去舀。”沈绰面无表情地冲洗完手的北狗说道。
“嗯。”
桌上的早晨很简单,老三样了,但是他的碗里多了一个水煮鸡蛋,粥里还有他爱吃的小嫩南瓜。
吃到这等标配,北狗蛮开心的。
也抱着碗坐到沈绰身边,慢悠悠地喝粥。
阿黄就坐在玉米旁边,歪着头看他俩吃。
沈绰算了算日子,忽而转头对北狗道:“欸,这苞谷晒完了,过不了几天就又得打谷子了……你吃得消不?要不要我下田去帮你割稻?”
北狗惊得愣了一下,皱眉打量沈绰的小身板,猛烈摇摇头,心里甚至觉得荒唐。
沈绰其实也没想去,就逗他两下,他哪干得下来那种体力活啊?在家好吃好喝招待一下劳动者还差不多。
北狗抿了一口粥,缓冲了一会儿,又道:“柚柚要回来了,他会帮忙的。”
“……”沈绰心算了下时间,好像确实是学堂放农假的日子了,也无怪这家伙有恃无恐。
“他一小娃能有多大力气啊?”
“想吃饭,就有力气。”北狗说完,喝光了碗里的粥,“他又不能一辈子是娃,长大了还要成家立业哩。”
“唔……是啊,柚柚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家了。那到时候我们两个老了,还得在这小青瓦里住,你呢,种种地,卖卖米,我呢,就养养鸡,浇浇花,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想想是不是很悠闲呀?”沈绰凝视远方山峦的日出,满怀憧憬地讲着。
北狗偏头望着他,差点也跟着沦陷那样美好的幻想中去,又忽然听沈绰小声嘀咕:“不过在老了之前,我们现在就要好好攒钱!才有养老的资本呢。”
北狗垂了眼,哎了一声。纵然生活水准已经蛮好了,他还是那么爱操心。沈绰这样的想法总是在无形中动摇着他的信念。
他不想再过那种是是非非,风波不断的人生了。在水暖村隐姓埋名,藏头藏尾的这些年,任何与官家记档或容易成名的谋生手段,他都避而远之,就是不想因为风头过盛,再失足踏入前朝旧事的余浪中……可做一介村夫,甚至还是水暖村的黑户,似乎满足不了沈绰那样舒坦的日子。或许还可以再等等,实在不行,去打劫几帮土匪试试……
“还吃么?不吃我捡碗去洗了。”想罢,他起身欲走。
沈绰回神,把空碗递给他:“皂粉在水池边的竹筒里,洗了多清两遍哈。”
“嗯。”
——
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
沈绰从澡房出来,看见北狗还坐在月下,用手搓干苞谷上的玉米粒。
应该是今晚有月无云,明日必定晴空朗照的原因,北狗迟迟不睡,铁了心要熬夜搓完那一整堆玉米似的。
庄稼人几乎都这样,「但惜夏日长」嘛。一年四季的雨水和阳光都是宝贝,各有各的用处。
老天赏饭吃,也得自己接得住。
沈绰倚在门框瞧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搬了根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也帮着掐玉米粒下来。
北狗隔着玉米堆,望了他吃力的样子一眼,皱眉道:“回屋睡觉去。这儿不用你。”
沈绰抬头看他,张大眼睛:“我能的!”
“这个干苞谷很硬,掐着手疼。”北狗劝道。
沈绰撇撇嘴,小声道:“那我少弄几个嘛,总归是陪陪你啊……”
北狗拾玉米的手一顿,心里又是那种软绵绵,融化了一般的酥麻感。他咬紧腮帮,小小感动了半晌,才平静道:“不需要。去睡吧。”
“有,阿黄陪我的。”他怕沈绰不高兴,还多此一举地补充道。
沈绰忍了忍,发现不行,站起来把那个没掐完的玉米丢在地上,撒气道:“哼!那你跟你的阿黄过去吧!”
“啊,我,我不是……”北狗脸色慌张,想拉他解释。
沈绰闷闷不乐道:“我以后都不帮你干活了,累死你,再去找下一家。哼。”
“你!”北狗哑口无言,却又满腹委屈。早知如此,他便不说,嘴笨又惹人家误会了。
沈绰停下步伐,看着他:“我怎么啦?”
北狗闷声道:“没什么……”
“哼。”沈绰扭头就走。
北狗遗憾地小声嘀咕:“我才不会累死……”休想二嫁。
沈绰还是听见了,气笑了:“切,你也就会嘴硬!”
然后他又退回去,坐在小板凳上,继续掐小个子玉米,故作无聊道:“没你的事儿,我就是睡不着,出来看月亮而已。”
北狗松了口气,没敢再乱搭话。
两人搓玉米粒到二更,才解决了那一堆苞谷,期间实在难受,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
沈绰伸了个懒腰,去水池边洗手,啰嗦道:“快去洗澡,等会儿热水都冷了。”
“嗯。”北狗这才放下簸箕,准备去房里找衣服。
沈绰又喝止了他:“衣衫都给你找好了,在澡房里搁着呢。”
“哦。”北狗又迟钝地应了一声。
“喵——”
沈绰刚要去屋里了,小灰叼着一只大耗子匆匆翻墙回来。
眼看就要冲进家门,沈绰一个刹脚给它拦住:“不准叼进去!出去吃!”
“喵?”小灰歪头看了他一眼,面露迷惑的凶光:看你两口子不会捉老鼠,特意给你们打包回来哒!咋还不要?
沈绰皱眉摇头:“去去去!我和北狗不吃!”
小灰悻悻地扭头就走。
阿黄趴在玉米堆那里睡觉,被它路过时顺手挠了一爪。
尔后委屈地望着沈绰,叹了一口气,又趴下了。
——
第二天一早,北狗就骑马进城了。
准备卖完莲蓬和大鱼,就顺便把柚柚也接回来。
沈绰在家用推耙将那一堆苞谷粒铺开,等着太阳一起来,就晒着。
别看院子不大,将那一堆苞谷推开,沈绰还是费了不少力气的。等地面都被玉米粒铺满了,他才清闲下来,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休息。
抬头一看,这一棵老藤结出的葡萄还不少,大概是镂空的鸡舍掉下来的粪便给了它不少养分,结的葡萄又红又大,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沈绰小心翼翼踩在秋千上,够着手去摘了一串来尝。
“emmm……还不错耶。”意外的甜,沈绰尝了一颗还行,心想难怪这几日老是见那群麻雀在他家院子里开会,原来是想偷葡萄吃。幸亏他早先察觉,机智地用不要的烂布包了两下,保留了大部分完好的果实。
他又摘了两串,准备做几杯葡萄多多,等柚柚父子回来,一起喝。
……
临近午时,沈绰在水池边洗菜。
院子外传来哒哒马蹄声。
“嗯?这么早就回来啦?”沈绰放下手中的菜,出门去看。
“小爹爹!”才一开柴门,柚柚就兴奋地冲到他怀里,一把抱住,“小爹爹,我好想你啊。”
沈绰一愣,摸了摸他的头,心头讶异:啊!他咋长得这么高啦?
“平安回家就好。你阿爹呢?”
柚柚脱下他的小书包:“去喂马儿啦。要等下才过来。”
“哦。那我们先进屋吧。”沈绰捞过继子的肩,一同进门。
正巧,柴门还未关,阿黄叫了起来,狗吠声中,是一女子的喊声:“北狗,北狗大哥在家不?”
沈绰顿时定住脚步,放大了瞳孔,不由分说地转身望去。
柚柚好奇拉了拉他的手,问:“怎么啦?小爹爹。谁来啦呀?”
“没什么。有客来找你阿爹呢,我去看看,你先回屋。”沈绰从惊讶中稍稍回神,却丝毫不查语气里的一股酸意。
哈!离谱,水暖村居然有女人来找北狗!
沈绰强硬把继子推回了家,故作无所谓地出门去看,心里猜测早就炸开了花。
哪知还未去应那女人,站在院门的沈绰,一下就看见北狗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和人家恣意攀谈起来。
“哎呀北狗大哥,你怎么才出来呀?”那女子一番矫情的埋怨,惹得氛围再次火上浇油。
沈绰眼里的火蹭的就燃起来了:说好的喂马去了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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