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消失后,彦初云能听得岸畔的脚步越来越近,隐约还有手划动湖水的声音,生怕被风暮雪发现又惹出什么麻烦,便索性一个猛子潜入湖底。

  仙湖极深,又因着乃是活水,所以湖底暗流涌动,彦初云刚潜下去,就被汹涌而至的水潮不自觉地推着向前进。

  “唔,怎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水下到底太暗,纵是彦初云再如何睁大眼,远离光线的湖底依旧一片幽黑,根本辨不出方向,彦初云只能凭借本能继续游动。

  万幸的是,彦初云会水的程度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怎的阿无比他自己还了解他?

  彦初云一边胡乱地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划动双臂,想要摆脱湖底的暗潮,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仍然在原地打着转转,彦初云游得久了,能感觉到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他估摸着这么久了风暮雪也应该走了,就费力地踩起水,想浮;

  上湖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围绕在周身滚涌的暗流好似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流动得更加剧烈,裹挟着彦初云直直地朝更深的湖底坠落,阻止他回去。

  彦初云心头大骇,挣扎得愈发厉害,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下沉得更快。

  冰凉的湖水侵袭至他的全身,彦初云的手脚也一阵阵发软,再无了前进的力气,就在他以为今日会被困于这仙湖湖底之时,从更深的地方,忽而浮游过来了一条小鲤鱼。

  这鲤鱼不似寻常鲤鱼,通体呈黑色,且笼了层淡淡的光圈,所以彦初云才能在深黑的湖底看清它。

  小鲤鱼好像很喜欢彦初云,一见着彦初云便就飞快地晃着鱼尾游到彦初云跟前,还冲着他不停地吐泡泡。

  幻…幻鲤?

  彦初云的脑海中猛地冒出这个词,好像…好像听师兄隐约提到过,他小时候进宗门时,抱着一条小幻鲤,难道是被他偷偷地给放生到了仙湖里?

  可这小黑鲤鱼的眼睛明亮如豆,根本就不似幻化出来的假物,而就是条真实存在的鲤鱼。

  是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宠物么?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但看样子,小鲤鱼显然是认识反派彦初云的,他…是不是可以让小鲤鱼带他游出这里?

  “小…小鲤鱼。”

  彦初云艰难地在水下张了张嘴,用手指了指上面,“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小鲤鱼瞪着双豆圆的眼盯住彦初云,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离开。

  可它见彦初云一直比划着在游动,到底是不愿违背彦初云的意思,只好依依不舍地游近到彦初云跟前,在他的脸颊贴了贴,才绕着暗流游了三圈,示意彦初云跟上它。

  小黑鲤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游了几圈,暗流的波动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彦初云跟在小黑鲤后面,没一会儿就触碰到了一个类似于壁垒一样的东西,如今他在这修真大陆已经待了些时日了,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游不出去,是误入了结界。在小黑鲤的带领下,彦初云成功地避开结界,终于游出了水面。

  “呼——”

  彦初云长舒一口气。

  风暮雪等人果然已经不在了,湖畔一片寂静,唯有高高的苇草迎着山谷的风,悠悠晃荡。

  “谢谢你,小黑!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彦初云趴在岸边,将手伸进水下,轻摸了摸小黑鲤,向它认真道谢。

  可环顾了眼周围,发现自己落在岸边的衣服不见了,长裤也透湿透湿,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际。

  彦初云轰然记起今晨和阿无在湖畔的所做,他抬手,指尖轻拂过被阿无碰触过的地方,感受着阿无残留下的温度,清润的眼眸里漾起了一层水雾,脸颊也微泛了嫣红。

  阿无抱着他时的感觉……

  居然那般好。

  他控制不住地想与阿无亲近。

  彦初云突然,不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

  幸而,彦初云在回去的路上没碰着其他弟子,否则,他这般衣衫不整,浑身狼狈的,免不了又要被人拦住盘问一番。

  彦初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反派原主在宗门中真是毫无地位,明明他也是宗主黎璨的内门弟子,可宗门中的人对他和师兄的态度却大相径庭。

  彦初云不明这个中缘由,只私下琢磨着,这修真大陆应是以武力为尊的,他是个废物师弟,所以难免会被人看不起,所以,要想长久地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他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是。

  然而话虽如此,彦初云近些时日却是在有意地避着师尊了。

  师尊的教习授课他一节不漏地全逃掉了。

  师尊命他夜间去无涯居学习也被彦初云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昨日说自己吃坏了肚子,今日说自己染了风寒,明日再说自己心情低落,无心向学。

  总之,彦初云总能找到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师尊。

  就连彦初云几次在山间游手闲逛碰上师尊时,也皆装作没看见,撒腿就跑。

  然而令彦初云意外的是,即便他再这般无礼,黎璨也并没有动怒,反倒是对他的态度…自有一番微妙。

  昨日傍晚,黎璨亲自来了趟彦初云所住的小轩逮他。

  彼时,段成月去帮风霄子处理宗派杂事去了,彦初云则独自坐在小院的藤椅上,捏着枚短笛发怔。

  忽而,院落外响起了御剑飞行的声响,彦初云回眸,正瞧见黎璨提了个食盒出现在院门。

  彦初云吓得手一抖,忙不迭地收回木笛,才不情不愿地向黎璨行了个礼。

  “不带我进你屋里坐坐?”

  黎璨在瞧见彦初云后,眉梢间的冰寒便瞬间消弭了,反是存了几分温缓,“一阵子没见到你了。昨日,你也没来上课,心情还不好吗?”

  黎璨边说着话儿,边挨近彦初云,习惯性地替他理好散于额前的碎发,清冷的容颜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黎璨本就比彦初云身量高不少,这般俯身看他,带有冷香的微热气息便就这样轻巧巧地拂过彦初云的脸颊,彦初云红了耳根,别别扭扭地躲开黎璨的触碰。

  他想不明白,黎璨为何要这样待他?

  明明在黎璨心中,他只是个可有可无,处处不如师兄的小弟子,长老罚他打他,黎璨也并不愿护他…

  虽然说彦初云原本就只是个原书中的反派角色,他的任务也就是要死在黎璨的剑下……

  他没有任何立场责怪黎璨。

  可每每思及黎璨,心口都会有种莫名的闷闷难受,直犯委屈。彦初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更加本能地想躲开黎璨。

  “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黎璨看出彦初云的不开心,转而将食盒搁在了小院的白玉石桌上,“陪我吃些东西。有你爱吃的烤鸡,还有桃花酥,都是膳食堂现做的,还热乎的。”

  “弟子最近在练习辟谷,师尊,你还是自己……”

  彦初云还欲推辞,却被黎璨一记锋利的眼刀吓得噤了声,只好乖乖坐到石桌旁,抓起筷子,却是食不知味,眼神也不停地虚虚乱飘。

  “想饮些酒吗?”

  黎璨自顾启唇,咬了口桃花酥,突然问道。

  彦初云生怕被黎璨发现自己这段日子总去仙湖偷喝那堪比美酒的醇香湖水,慌忙摇头,“弟子…弟子从未饮过酒,也不想饮酒!”

  黎璨不置可否,“你又不饮酒,怎的还来了愁绪,我方才在院外时,就见你一直在发愣,眉心都快蹙成了个结了,你在为何事烦忧,告诉我。”

  “没…没什么事。”彦初云自然不会告诉黎璨心中所想,搪塞道,“弟子…弟子只是观那后山桃林,春红已谢,徒留了绿意,很是惋惜而已。”

  “就只为了此事?”

  黎璨遥遥透过院墙望向后山桃林的方向,“来年春日,花还会再开的。你无需为此伤怀,尝块桃花酥罢,这酥糕就是采摘后山桃花瓣焖成的,也算是有桃花的清甜。”

  “花纵是再开了,也和从前的不是同一朵了。还有…我不爱吃。”

  彦初云拒绝了黎璨的好意,“师尊为何总让我吃这个?师兄说桃花酥太过于甜腻,吃多不好。”

  “师兄…师兄……”

  黎璨皱眉,“你就如此听成月的话?成月心在修道,你纵是再亲近他,他也只当你是个普通师弟。”

  “师尊不也是这样?”

  未曾想到,彦初云听了这话,情绪瞬间有些激动了,他扔下筷子,反唇相讥,“师尊您也是铁面无私,风月不沾的一宗之主,师兄如此,不正是你的接道人?不像我,只会给你添乱,修为也废,资质也差,你不喜欢我,只喜欢师兄,也是应该的!”

  不知怎的,彦初云始终对那日被风霄子打得那一掌耿耿于怀。

  若当日被风霄子刁难的人是段成月,黎璨,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段成月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也是他会维护至底的弟子。

  而不是彦初云。

  彦初云不知从哪里来了股酸意,眼尾也泛了红,唇瓣轻抖,“你真的也将我当做过你的弟子吗?”

  黎璨一愣,旋而喟然一叹,“明明是你总在抗拒我。”

  黎璨又恢复了一贯的肃然。

  他缓缓起身,定定望向彦初云,“明日,回屋收拾一下东西,我会派人帮你搬去新居,你无須再和成月同住。”

  作者有话说:

  阿云云委屈其实不光是因为风霄子的那一掌啦他开始有一点以前的记忆了想到自己受刑的时候师尊也没有帮他才难受委屈的,并不是没道理的作啦TvT;

  ——

  璨:没事,他作我就换小号「哄」他。感谢在2022-06-30 18:10:53-2022-07-01 19: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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