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七日下午。

  安妮匆匆敲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带来一个消息:鸿盛在外地的一个商业楼盘项目,有户拒不搬家的钉子户突然闹起来,狮子大开口,向当地工程负责人要了天文数字的赔偿款。并且声称,钱不到位就不搬。

  工程负责人亲自带着助理、法务上门,想要和他谈判,结果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全程都拿着手机录视频。

  还说自己要去工地门口堵着,鸿盛的工程车挖掘机想开进来,就必须从自己的身上过去。

  顾鸿渐听完面色平静,他直接拨通了工程负责人的电话,让他明面上继续和那户人家扯皮,暗地里尽快去查清他们的银行流水。

  这家人明显是收钱办事的,而对金钱欲望越大的人就越怕死,虽然男主人嘴里叫嚣的凶,但其实非常惜命,不会做什么危险举动。

  他们目前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对方,让他觉得有利可图就行。

  等拿捏住把柄了,一方面法务谈判会顺遂许多,一方面也方便他追踪账户,日后为清算顾绍北时,增添有力证据。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一一应是,账户他已经派人去查了,这边的团队都是专业人士,对于如何处理此类事件,都已经拥有丰富的经验。

  对于前后投入大、战线拉的长,流程又繁复的房产开发业来说,钉子户闹事都只能算一个环节里遇到的麻烦之一。

  平常哪怕没收钱,也会有人这么干。

  另一方面,A市城东项目负责人许经理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太乐观。

  原本卡他们的报批程序,是说材料准备不充分,但这两天许经理一边东奔西走的活动,一边紧赶慢赶地把临时增加的材料补齐后,又不行了。

  顾鸿渐安抚了他几句——这的确怪不了许经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他能在短时间内撑住局面,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看着自己重金挖来,此刻正焦头烂额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才俊,顾鸿渐隐晦地提点了下:擒贼先擒王,只要能从源头解决问题,现在他所面临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

  等许经理放松下来,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后,顾鸿渐道:“现在我有个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对我们后续的部署非常重要,一旦提前泄露,很有可能我们目前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水,所以我要求你私下去做这件事。”

  许经理神情一肃,挺直腰板:“是,老板。”

  ——

  一月二十九日。

  上午九点半,鸿盛宣布将于本月三十日,也就是明天,面向市场发行超短期融资券。消息一出,众人哗然,立即引起了热议。

  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入手,还有些人则捶胸顿足,懊恼没早些接到消息。

  以鸿盛旗下优质资产的数额来看,大家都不担心自己到期后,拿不到东西——哪怕没钱,也能拿物抵啊!

  等到三十日当天,鸿盛就募集到了惊人的金额。

  而大众对融资券的狂热,也将侧面印证他们对企业前景的信心。

  一时间,顾家相关的产业股票非但没有因为内斗而跌损,反倒小小上扬了波。

  稳坐钓鱼台的顾鸿渐很清楚,顾绍北定然会咬钩。

  他让安妮安排人,去追踪大额买入融资券的账户。

  顾绍北不会以自己的名义买入,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引起自己的警惕。

  所以顾鸿渐要顺藤摸瓜,调查开户人与顾绍北的关系,说不定还能从开户人的身上,再挖出点惊喜。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无论顾绍北,还是顾鸿渐,都这么想着。

  ——

  当天中午,顾鸿渐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趁着午休的空当给谢思邈打电话,问他生日可有心属的地点。

  如果没有,那就由他来安排了。

  “外面还有哪儿是我们没去过的,你来我家吧,我爸这边的。”电话那头的谢思邈如是说道。“正好我这两天回来拿东西。”

  顾鸿渐迟疑了下,这样会不会太普通了些?感觉除了送个礼物,自己别的什么也没干。

  男人温柔的语气顺着线路传来,轻轻挠着他的耳朵:“你也好久没见我爸了,他这些年可没少念叨你,趁这个机会,你也来看看他。”

  听到这里,顾鸿渐也不再纠结,而是顺着话题往下道:“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好吗?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呦,你想偷懒找我要小抄啊。”谢思邈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继道:“他好得很,骂人踢人都可有劲儿了。”

  顾鸿渐半点都不同情他:“你该……”

  谢思邈:“怎么就认定是我被教育了?就不能是别人?”

  顾鸿渐答得理所当然:“他是你爸,不管你管谁?”

  “你就是对我有偏见。”谢思邈委屈了三秒,又好奇问:“我要不说来我家,你原本打算带我去哪里?”

  顾鸿渐心说你故意跳过话题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

  “你猜……”

  薄唇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顾鸿渐嘴角翘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弧度。

  ——

  下午下班时,顾鸿渐在一楼大堂碰见了裴南枝。

  两人已经很多天没碰过面,后者一眼瞧见了他,瞳仁泛起微微的亮光,笑吟吟地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顾鸿渐站定,点点头,问了几句他的近况,裴南枝都细细答了。

  说完,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裴南枝胸腔翻涌起酸涩,什么时候起,他们连话都没几句好讲了。

  明明先生以前虽然一样话少,但每次还是会配合他多说几句的。

  难道真的什么都能随着一句分开,而尽数回收吗?

  那边顾鸿渐忽然想到个事,说:“你从星河离职,怎么没同谢总打声招呼?”

  青年愣了愣,垂下眼帘艰涩地说:“当时……走的匆忙,是我疏忽了。”

  顾鸿渐想到那会儿裴南枝忙着找房子搬家,究其根本似乎自己也沾一半原因。“谢总明天生日,你趁这个日子和他联系下,他毕竟关照过你。”

  不提谢思邈还好,一提裴南枝就不由想起对方几次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彰显对顾鸿渐所属权的行为,不禁妒火中烧。

  “先生,你……”裴南枝顿了顿,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谢总生日,你会去吗?”

  顾鸿渐嗯了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交代裴南枝的,便告辞离去。

  他生疏的态度不仅刺痛了裴南枝的眼,还刺痛了他的心。

  裴南枝缓缓转身,直勾勾盯着顾鸿渐的背影,握紧拳头。

  ——

  到一月三十一号当天,顾鸿渐带着准备好的礼物上门,发现谢老太爷竟然拄着拐杖,跟谢思邈一起站在门边迎接他。

  老太爷翘首以盼的表情先是在看到他后,转为笑呵呵的和蔼小老头样,慈眉善目地跟他打招呼。

  紧接着,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猛地扭头看看谢思邈,再回头看看他,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怎么了这是?

  顾鸿渐满腹疑惑,也将目光投向了旁边插兜站着的谢思邈。

  后者眨眨眼,再眨眨眼,别提多清纯无辜。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的那场对话说起。

  那日谢思邈不知害臊的在自己老爹面前大放厥词,被谢老太爷狠狠鄙视。

  “光在我跟前喊儿媳有什么用啊,有本事当着人家的面喊。”

  谢思邈鼓掌:“可以啊老谢,宝刀未老神勇不减当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谢老太爷傲娇的昂起头,拿鼻孔看人:“哼,就以你小子的脾气,人要真被你拿下了,尾巴还不得翘上天,能是现在这窝囊样?”

  谢思邈:“瞧您这话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也是深得您的遗传。”

  谢老太爷两眼一瞪:“放屁!你爹我当年不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还有情调懂浪漫,你妈就没说不好的时候。”

  谢思邈:“哦——大晚上在学校操场,喊着我妈的名字唱情歌,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被我妈一边追着打一边骂不害臊的那种有情调懂浪漫。”

  谢老太爷:“呸,那也比你二十八了还追不到人强!”

  父子俩惯例地相互贫嘴了阵,而后老太爷坐到旁边沙发上,拿拐棍戳戳他。“嗳……”

  谢思邈依旧懒洋洋地斜靠着沙发椅背,姿势都不带变一下:“说……”

  谢老太爷终于按捺不住,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到底哪家闺女?我认识吗?”

  谢思邈眼珠一转,笑眯眯说:“今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会过来,到时你就知道了。”

  ——

  好了,谢老太爷现在的确知道了,但冲击太大了。

  他倒也不是冲击于谢思邈的追求对象是男人,比起这臭小子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他那点性向问题都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但但但——

  谢老太爷连忙唤来管家,让他好好招待顾鸿渐,然后朝人道歉,说先失陪一下,有点事找儿子商量。

  然后就在顾鸿渐迷惑的目光中,把谢思邈提走了。

  随手推开一扇房间的门,父子俩走进去后,绷了一路的谢老太爷终于绷不住了。

  “你、你小子,禽兽啊!”老者痛心疾首。

  谢思邈继续无辜脸:“冤枉啊,我怎么就禽兽了?”

  谢老太爷气得拿拐棍捅他:“你给我老实交代,当初那么照顾人家,是不是……嗯?”

  谢思邈回的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变态,对小毛孩能有什么兴趣。”

  “那那那……”可怜老人家一时间都找不好措辞,最终只能指指门外,质问:“现在这又算什么?”

  谢思邈摊手:“我又没说不会对长大后的他没兴趣。”

  谢老太爷看他那副老神在在、厚颜无耻的样就来气,忍不住又想捅他一下子,被臭小子灵活闪避了。

  “说,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人家的!”

  谢思邈摸着下巴:“嗯……十六?十七?那会儿的小顾多可爱啊,谁看了不喜欢。”

  听得老人直翻白眼,在那长吁短叹:“可怜见的小顾,也是遭了难了,年纪轻轻就被你惦记,还能有个好?这孩子个性单纯,哪里玩得过你哦。”

  真是亲生父亲,揭起儿子的底来是毫不手软。

  “你就别操心了,指不定是谁交代在谁手里呢。”谢思邈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谢老太爷一听这话,立马转了话锋:“不能够啊!凭你小子上蹿下跳的劲儿,会……还是说人家不喜欢你这样的?”

  也不知道他是相信自己儿子的能耐,还是不相信。

  “老谢啊,你消停会儿吧,事情复杂着呢。”

  说到这里时,谢思邈深邃的瞳孔里,浮动着莫测的光影。

  “在那之前,我们两人间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呢。”

  作者有话说:不会破产的,破产了就不是爽文了,这是目前唯一能剧透的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