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黑袍人的声音, 一旁的郅苏警觉起来,开始向天玄府所在的方向靠过来。

  眼看着周君要与谢道安对上,害怕结亲不成反结仇的何以致慌了。

  心虚不已的何以致早前确实说过要谢道安帮他退了这门亲事, 但那时何以致想的是借着这件事暂时稳住谢道安,没想到周君会到下界,这两人相遇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加之谢道安生性古怪,何以致无法以常理看待谢道安, 自然不敢把这件事交给谢道安做。

  为此急忙喊了一声——

  “谢道安?”

  张开的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听到谢道安名字的刹那间,何以致不免惊慌,心说自己怎么当着这些人的面叫出了谢道安的名字?之后他又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根本就没说话,那喊了谢道安名字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郅苏!

  意识到不妙的地方, 何以致连忙回过头拦住郅苏靠近谢道安的脚步,绝不让事情乱上加乱。

  郅苏被他拦下,自然将目光转向他, 柔声问道:“少府主, 我听你身旁那黑袍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他该不会是谢居士吧?”

  心虚的何以致舔了舔唇。

  谢道安虽是出自谢家, 但与谢家人并不亲近,也不愿意入邑珲各大宗门,只喜欢一人居于老林独自修行, 便没有正式的尊者称谓,遇到他的人通常会叫他一声谢居士。

  是以, 当郅苏提到谢居士时, 在场的人都知道郅苏口中的这个谢居士是谁。

  因为周君的到来, 何以致这边本就备受瞩目, 这时又多出了一个谢道安,谢道安又是郅玙的师父,几人的关系不是一个乱字能够概括,很快成了入塔者眼下的乐子。

  而在何以致与郅苏对上的那一刻,谢道安也与周君对上了。

  若是旁人听到谢道安的话八成会意外,会露出一两分不适。然周君却面不改色,清雅矜贵的人像是没听懂谢道安话里的意思一样,还能以之前的姿态对着谢道安,语气平缓地问:“我与他定没定亲,与你要不要见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魏苏华觉得十分有趣。

  寻常人若见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个找茬的主儿,一定会先去问对方是谁,然后再问对方的来意。而周君面对谢道安时,不去问谢道安本身,只问谢道安的意图,分明是没把谢道安放在眼里。

  魏苏华心说,何以致面前的这位即便端着一身清雅却不显高傲的沉稳做派,身上属于上界人士的骄矜也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没能很好的隐藏起来。

  不过与周君差不了多少,谢道安心里也没看得起周君。

  谢道安不在意周君,不打算与周君有过多的来往,自然不会在意对方的感受,就在何以致去拦郅苏的那时,平静地开口:“自是有关系,毕竟我是要帮着他退亲的人。”

  周君听到这里,放在身侧的手微微移动,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口,原本随意拿着玉箫的手一动,改成两只手一上一下,都放在了玉箫上,“你这话有点意思,宁家和何家的亲事双方都已定好,秦华夫人都未曾对此说过什么,你又凭什么替何家做主退了这门亲事?”

  竖着耳朵与郅苏僵持的何以致听到了这句,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而他瞧见谢道安有张嘴的表现,生怕对方一时冲动说出真相,到时自己和周君都下不来台,为此急忙抛弃郅苏来到谢道安的身前,紧张地说了一句:“他胡说八道的,你不用理他!”

  “胡说?”周君眼神慢慢地变了,“那这位谢居士想来是不懂有些事可以胡说,有些事不可以胡说。”

  “比如呢?”谢道安伸出手,按住挡在自己身前的何以致,那双黑眸里原来只留了何以致一人的身影,如今又多装了一个周君,危险不言而喻。

  周君不是不知道谢道安话中的冷意,在这时笑了笑,“比如,宁家与何家的亲事轮不到外人过问,又比如——你的手放的地方我不是很喜欢。”

  这是一句警告。

  话音刚落,一阵风猛然出现直指谢道安,夹带着让人胆颤的杀意。

  谢道安见此不慌不忙,抬手一挥,淡淡道:“你喜不喜欢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拒了这门亲事,你也只需回我你拒还是不拒。”

  周君眉目舒展,嘴角上扬,从容不迫地看向谢道安,慢声道:“不拒。不止不拒,我还会将他带到邑珲,放在家中。”

  谢道安听到了,就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什么?!何以致被对方嘴里那句轻描淡写的去死吓到。

  许是何以致的目光过于专注,谢道安在这时转头看向何以致,耐心补了几句:“无事,我早前就想过了,死人是没办法与你拜堂成亲做你道侣的。如果他不讲理,不愿拒了这门亲事,那我就杀了他,让他即便想也带不走你,你也无需为了这些小事忧心。”

  这是小事吗?

  什么叫无需为了这点小事忧心?

  说句不要面子的大实话,何以致现在最忧心的就是谢道安口中的这点小事!

  如今何家退亲都不好退,更别提把周君的命留在这里!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周君死在这里,这件事岂不是会变成梦若与邑珲之间的矛盾,其中会出现的问题即便是何以致这种头脑不好的人都猜得到的,何以致不信谢道安不懂杀了周君的后果。

  而在这时,何以致再看谢道安冷漠的做派,便看出了一分疯态。

  对方正以一种冷静的口吻,无视隐患,只说自己会做的、要做的事。

  直至此刻,何以致才后悔用了谢道安,也懂了霍隼那句谢道安不是他能掌控的人。只是他虽是看出了谢道安可能是个冷淡的疯子,却也不觉得谢道安有能杀周君的实力。

  周君有实才,在梦若的地位与实力与郅玙有些相似,都是当代独占风头的奇才。因此在梦若境主提出让周君与何以致结为道侣的时候,何家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更不敢托大,很快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中,不得不接受梦若境主天大的「好意」。

  而谢道安与周君不是何以致,从不喜欢只动嘴上功夫。

  谢道安不欲与周君纠缠太久,就在何以致的身上放了一个半透明的光壁,然后越过何以致径直走向周君。

  他一边走,一边伸出手,在掌心凝雪化剑,变化出了一把散发着寒气的长剑,而后又把那把与主人极为相似的武器一甩,卸去优美冷傲的姿态,粗暴地只当做投掷武器。

  很快,那把剑朝着周君的头飞了过去。

  周君面不改色地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而后手中的玉箫一甩,将那把长剑卷起,又朝着谢道安扔了回去。

  期间,周君还抽空看了一眼何以致,打量了一下笼罩着何以致的光壁,忽地冷笑了,抬手一挥,压着谢道安布置好的光壁,重新布置下属于自己的光壁挡在了何以致的身侧。

  不知不觉,何以致的身前多了两道光壁。任他外界电闪雷鸣风吹雨打,光壁之中都是风平浪静……

  可何以致并没因此感到高兴。

  他发现他想错了一件事。

  谢道安那生性古怪的疯子对上周君的时候并不吃力。

  他和周君动起手来毫无顾虑,两人轻松地砍毁了周围的树林,并把二层塔的墙壁撕出了数道缝隙。

  此时天色渐暗,身披黑袍的谢道安身影不显,手上的动作招式简单,却压着与本人极为不相符的暴戾,每一招都隐藏着无数杀机。

  与谢道安不同,周君身轻如燕,在树林上方飘然飞过,左手一挥,蓝火自掌心出现,很快席卷了下方的夜林,立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多时,火舌舔舐过二层两侧的墙壁,很快在塔身上留下了几道光痕。而……往年不是没有人在塔内打斗过,只是那些动手的人实力不如周君谢道安,所以并未给九层塔带来什么损伤,也没有引出其他的乱子,不像如今。

  眼下考题毁了,二层塔内部也出现了损伤。

  何以致实力不高,眼睛跟不上周君他们的动作,只能忙乱的捕捉着空中所有的动静,并为此感到心惊。而后,周君掌心的蓝焰被谢道安的剑击散,空中不断有蓝色的火球落下。

  在场唯一不受这件事影响的人,就是躲在光壁后的何以致。

  可他没有因此感到庆幸,反而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于他而言,周君和谢道安此刻的争执无异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如果他何以致是个貌美温柔的女修,他许是会接受此刻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情况,可他不是,他也不喜欢看男人为自己大打出手,让周围的人得空看了一出猴戏……

  而周君和谢道安打得太过激烈,很快也意识到了不能如此。

  恐毁了二层塔,两人同时抬起长睫,转而往上打,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等到这两人暂时消失,何以致望着前方被毁去的树林房屋,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这时,二层塔传来异动,声响如雷,将还在这里的人吓了一跳。

  似乎是谢道安与周君对打的动作影响到了塔身,没过多久,四周地势出现了变化,数道黑影自众人脚下出现,开始无差别攻击还留在二层塔里的人。

  很显然,因为方才的动静,二层塔的防御机制启动,并将留在二层塔里的人当做了攻击的目标,认作了有意毁了二层塔的恶人。

  瞧见情势不受控制,原本留在二层塔里的人开始向外跑去。

  与此同时,郅苏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少府主好福气,有着谢道安和周君相护,不至于像我们一般狼狈,而少府主瞧见他们的狼狈相在对比一下自身,是不是觉得方才那口恶气出了不少?”

  何以致一言不发,根本懒得去与郅苏说他并未因此感到高兴。

  如今他躲在光壁里遥看着对面奔跑的身影,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周君突然出现,对面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尊重他。而今他之所以能轻松站在这里,不外乎是借了周君的势,那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可开心、可炫耀的?

  毕竟借来的威风再好,也不是他的……

  还有,对面的人有的是惹人厌烦,可有的却是十分无辜。

  那些无辜受累的人满心期许地来到了九层塔,却因为他和周君这点破事被迫离开,这其中的感觉,何以致只要想想自己借此脱离周君失败就能得知。

  而他心说周君与谢道安打起来的事不能怪自己,却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只好喊了天玄府弟子过来,让对方离开这里去找何欢,并把这里发生的事说给何欢听,看看如果时间能够来得及,不妨再带一些玉牌,给愿意入塔的人多一次机会。

  他想的办法也许不是很好,可接受他安排的那人却有些意外。

  之后黑影的数量多了起来,在一旁看戏的郅苏和魏苏华逐渐开始无心说笑。

  秦华争一边抵挡飞过来的黑影,一边护在何以致的身侧,先是警惕地皱起了眉,然后闭上眼睛,按了一下手腕的位置。

  不给众人喘息的余地,原本在塔内转来转去的黑影在达到一定的数量后开始慢慢汇合,变成了一棵不断流淌着黑水的大树。

  之前的黑影没有实体,众人不好应对,如今黑影化树,众人本以为可以寻找一个突破口,不曾想那树影竟然比黑影更加恐怖,它把周围所能碰触到的人抓进树身中,一个接着一个地吞了下去。

  情况越来越乱。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当那树影拉住郅苏,吞掉魏苏华,困住秦华争的时候,何以致终于有了紧张的感觉。

  他瞧了瞧上方的两道光壁,想要却准光壁能不能保护自己。而黑树在这时也注意到了他,朝着他这边甩出几条树藤。

  砰的一声过后,流淌着黑水的树藤与光壁碰撞在一起,很快把光壁震出了几道裂痕。

  见一击不成,藤蔓很快抽走,之后又加大了力气,增加了数量重新袭来。

  而何以致惊恐的眸子把这一幕收入的清清楚楚。

  见黑藤带着雷霆之势袭来,何以致脸色骤变,挡在身前的光壁也在黑藤的攻势下碎成一片一片。不过在黑藤击碎光壁朝着何以致的胸口打去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抓住了何以致的后勃颈,一个瞬步将人从黑藤的攻击下带出去,按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混合修罗场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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