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蜷起冻到发痛的脚趾, 何以致双手抱怀，身子不住地发抖。
无人地寒风无情，落入冷水中的他就像是一只被冬雨打湿, 绒毛狼狈黏在一起小鸡，随时有冻死的危险，瞧着十分可怜。
然谢道安心如铁石，清俊的眉眼不带怜悯, 长剑一划，先将一串挂着雪花的红果送到何以致的脚下。
“你要的果子。”谢道安道，“你让我去断崖，我去了，只是我去的时候果子还未成熟，我便等了一阵子才拿了过来。”
断崖？
何以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谢道安不提这件事, 何以致都快把这件事忘光了……
去断崖取红果的事本就是何以致支开谢道安的借口，事成之后何以致顺利脱险，谢道安久久没有现身, 致使何以致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也没想到谢道安消失了这么多天, 竟然是替他去守着果子, 然后听话地摘了回来……
至此，郅苏使唤谢道安时的快感何以致多少明白了一些。
何以致凝视着那串果子，一直在谢道安面前打颤的身子因此停了片刻, 难以理解地问：“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道安平静地说：“我想要找你，怎么都能找到你。”
考虑到谢道安的实力, 何以致一时哑然。
而谢道安找到了他, 将他要的红果交过去后, 就把那把散发着寒意的利刃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这是做什么？”何以致见他拔剑, 急忙避开，一把抓起地上的红果，底气不足的质问对方，“你离开这么久，红果也取了，怎么还没放下杀我的心思？而你既然想要杀我，又为何要听从我的安排？”
面对何以致的质问，谢道安不紧不慢地说：“帮你做事，想要杀你，不起冲突。”
何以致难以置信地喊着：“既是如此，你方才何必救我，干脆让我直接淹死好了！”
谢道安不认可，微微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你若淹死了，我摘的红果就交不到你手中，这事便是我没办成，事后想起只会觉得很不舒服。”
说句心里话，听到这里的何以致实在很难理解谢道安。
自觉自己比谢道安正常许多，何以致对谢道安心存嫌弃，合上了嘴，已经懒得去想谢道安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而他听明白了谢道安的意思，索性不与对方争论，只利用对方会满足别人要求的怪癖，很快说了一句：“你要杀我可以，可我眼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你得在杀我之前帮我把这些事情做完才行。”
话音落下，何以致回忆着之前赶走谢道安的话，硬着头皮说：“谢道安。”
“我想要在死之前逛一逛市集，而那市集必须出现在九层塔里。”
他厚着脸皮刁难对方，“还有，我想在死前看看街道上的人，吃一吃小食，凑一凑热闹，这些事你务必要帮我做到。”
不出意外。
谢道安答应了。
他问何以致：“市集如何安排？”
何以致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说：“随你。只要你能把我要的东西带来就行。”
他说这话时料准了谢道安无法把热闹的市集搬到这凶险的九层塔里，并确定如此做之后，对面这死脑筋的人会出去找市集，找小贩，不曾想谢道安却没有如此做。
谢道安依旧是那个谢道安。
他会完成何以致提出的无理要求，但他没有像是死守红果那时等上那么多天，而是冷着一张冷漠贵气的脸，抬手一挥，变出了幻化的街景应付何以致。
见此何以致愣了一下，刚想说这样不算，又会想起自己方才说过随谢道安安排的话，生怕闹得过分会激怒谢道安，只委婉地说：“你这样做不对，这都是假的！”
谢道安有些疑惑，“你说过随我安排，你也没有说你要看的市集是真是假。”
听到谢道安如此说，何以致不干了。他收起之前小心谨慎的一面，纵然冻得发抖也不忘了指着对面一动不动的人说：“我是说了随你安排，可我没说过你可以因此敷衍我！你看看你变出来的东西！”他抬手一指，“瞧，那人一动不动，蒸包子的蒸笼上热气都没有！还有，商贩面前怎么可以不摆东西！就你变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烂，谁看了能喜欢！要是我看了这样的东西就甘心去死，那我的命未免也太贱了！”
谢道安不语，在何以致忙着找茬挑刺的时候，盯着何以致说话时的灵动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平静地问：“那街景应该是什么样的？”
何以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没进过城，没去过市集？”
谢道安摇了摇头，诚然道：“只远远看过。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与人来往。”
何以致抓住了对方话里透露出的机会，顺势接了一句：“那你肯定弄不好我要看的市集，所以我们换一个。”
他思索片刻，这次想把谢道安支出去，找个远点、麻烦点的事交给对方做。
不过这么想没多久，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不对的问题，急忙问对方：“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道安不以为意道：“我少时经常闯入九层塔，除了第九层，我对这里的每一层都很熟悉，包括你所处的无人地。”
何以致一听这话，顿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他清了清嗓子：“谢道安。”
他一口气说出：“把我从这里带出去，我要去塔内第二层！”
谢道安又瞥了他一眼，然后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再一晃神，何以致便离开了无人地，出现在幽静的树林中。
落地之后，何以致提了提鼻子闻了闻周围的味道，先是疑惑了一下这里是不是二层塔，接着又问：“这就是九层塔的第二层？可我……早前入一层的时候，在入口的地方看到了石壁上的考题，这里怎么没有考题？”
谢道安淡漠道：“这不是入口，而是靠近出口的地点。”
出口？！
何以致瞠目结舌地看向谢道安，一时不知应该感叹他确实很强，还是应该为自己抓到这么一个好用的帮手而开心。
而他知道谢道安的弱点，也学起那郅苏，利用起人绝不手软，立刻又给自己寻了一个既能保命又能使唤人的点子。
他对着谢道安说：“谢道安。”他背过手，朝着谢道安裂开嘴角，“在你杀我之前，我有件事想要你帮帮我。”话音刚落，他转了个身，背对着谢道安，提起了周君的事，只道要谢道安把这门亲事退了。
谢道安抬起眼，对面那人正大胆的背对着他，一边掰着手指算着周君的事，一边晃着身子，没有注意到身上的湿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将身体的曲线勾画的十分明显。
而谢道安的目光从对方的腰身一路往下，最后确定了一件事情。
何以致说完了自己想出来的绝妙点子。将两件麻烦事合在一块整理。
他心说，如果谢道安应下这件事，周君在上三界，谢道安在下三界，只要周君不下来，谢道安见不到周君，那他约束谢道安的话就会拖着谢道安，让谢道安在没解决完这件事之前不得对他下手。
如果谢道安不知轻重，为此越海破境，那他就把这件事变着花推到谢道安心仪自己，故意为之这上。
左右在他眼里，谢道安怎么强都打不过梦若境主，即便谢道安去了上三界，也讨不到什么好。
不过何以致本以为他如此说后谢道安会立刻应下来，没想到身后那人没有立刻应声，叫他心里七上八下，十分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以致甚至都觉得腿凉了一些，好似有冷风吹了进来。
而这样紧张了没多久，何以致忽然眯起眼睛，僵硬着身体转过身看了一眼。
身后，谢道安低垂着眼帘，黑色的发丝贴在脸侧，由着微风扶动，轻缓地来到了那双漂亮的眸子上，美得宛如古雅干净的白瓷瓶上面落了一支别有风韵的漆黑花枝。
他就冷着那张清雅出众的脸。
不喜不悲的样子依旧充满了不入俗世的卓然仙姿。
然而……
何以致移动着眼睛，望着那只拉着自己衣袍下摆的手，两条裸露在外的腿动了一下，忍不住顺着那只拉住自己衣摆掀起的手往前看去，接着对上了谢道安那张脸，与面无表情的对方四目相对。
在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
何以致学了谢道安的做派，也面无表情地看向谢道安，被迫露出的腿在此刻僵硬的就像是石柱，管他身侧野草如何清新灵动，他的身影都像是退去了墨色，与周围怡人的景色完全融不到一起去。
而谢道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还能在这时不慌不忙，甚至抱有疑惑地看向何以致，语气不变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喜好？”
何以致一时语塞。
他无语地歪过头，冷漠的凝视着掀开自己衣服的谢道安，不是很懂他们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有那特殊的癖好。
而对面那不沾喜怒的人似乎不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丝毫没有出现任何自己失礼的认知，竟然还能说：“你为何不穿裤子？”
嗯。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可这件事轮得到他一个掀人衣袍的怪人来问？
——他一个拒绝不了别人要求的古怪人物，有什么资格以一种你很另类的语气来提问？
何以致越想越气，一把拽出了被谢道安拉起的衣摆，对着那张即便是冷漠也能看出有几分不解的美人脸，怒不可遏地说：“我就喜欢不穿裤子，你管得着吗？”
由于愤怒在催促，何以致往前走了两步，硬是贴到谢道安的身前，以羞怒的表情对着对方。
然后他发现他比谢道安矮了太多，又受不得谢道安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一幕，当即气得红了脸，先是转过身捡起一块石头垫在脚下，然后又站在石头上踮着脚看着谢道安，接着说。
“我堂堂天玄府的少府主别说不丨穿裤子，就是光丨着身丨子到处走，旁人也不敢对我说什么！要你多管闲事了！”
“还有，你以为我是傻的吗？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穿没穿裤子，用你来帮我看一看？！”
谢道安没有出声。
他见谢道安不说话，怒气不减，反而更生气了，只觉得对方这是在瞧不起他。
抵挡不住光丨屁丨股丨不穿裤子被人发现的羞愤，何以致冷静不下来。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也为了讥讽对方，他口不择言地说：“我还没说你举止轻浮，你倒先笑上我了！而你有什么能笑我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是个女子，你方才的举动足以让我开口逼你娶我！
非礼勿视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作者有话说：
谢道安=天然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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