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玙一发火, 秦华争就不再开口了。

  他不愿意与郅玙对上,为此是能忍就忍。

  而他不说话,郅玙也不做咄咄逼人的姿态, 房间里很快回归到之前死一般的寂静中,气氛不免有些沉重。

  从始至终郅玙都没提今夜到访的缘由。

  秦华争不是郅玙肚子里的蛔虫,不懂郅玙的心思,一心只盯着被郅玙按住的那盒子蓝丹, 有意索要又不敢贸然开口。

  而他不懂掩饰,眼神过于直白,郅玙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瞬时收起了脸上不悦的冷意,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看什么?”郅玙勾了勾嘴角,无不嘲讽地说, “想要回去?”郅玙边说边点了点木盒,好整以暇地问,“可你凭什么要回去?”

  秦华争张开嘴, 眸光闪烁, 明明知道对面的东西是自己的, 却没有讨要的底气。

  郅玙知道他为何不答话, 并不许他回避,不悦地问:“怎么,不服?可这东西真的是给你的?”

  话音落下, 郅玙拿起那木盒,当着他的面晃了三下。

  这三下速度缓慢, 像是有意为之, 也像是故意以此扎入他的心里。

  等他底气不足到移开眼, 郅玙才说:“你与何以致不同, 你不傻,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也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装作不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还是说,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一句,你不知何以致为何对你这般不同?”说到这里,郅玙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怀疑,何以致为何一定要找名字里带华的人?那脾气不好的人又为何忍你至此?”说罢,就像是想要毁去秦华争的妄念一样,郅玙高抬起手臂,当着秦华争的面,将这盒蓝丹用蓝色的鬼火焚烧。

  看到这一幕,秦华争瞬时坐不住了。他皱起眉,忍不住喊了一句师父。

  可他的师父并没有理会他的哀求。

  直至木盒里传来爆裂的声响,他的师父才慵懒地收回了手。

  没过多久,迎着秦华争不舍的目光,稀碎的蓝光从火焰上方飞出。

  妖丹和木盒一块碎裂,幽蓝色的冷光落在郅玙半张脸上,衬得那张脸细腻似玉,泛着清冷邪气的寒光。

  随后,郅玙对着秦华争残忍地说:“既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出现在何府,就该懂得你如今享受的好处是谁带楠`枫来的。既然承了我的情,受了我身份带来的好处,就别在我面前端着东西是你的架子。我想有些事情即便你我不挑明了直说,你心里也是清楚,所以不要越界。”

  郅玙边说边站起来,在秦华争有意拦住蓝丹被焚的时候抬手按住秦华争,而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他捆绑起来的秦华争,冷冷地说:“给你交个底,我近来火气大,你能收什么,能想什么,都要看我愿不愿意让你接受,让你享用,而不该你伸出的手,最好别伸,免得大家都难堪。”

  难堪?

  秦华争闭上眼睛,忍不住自嘲,自己如今的狼狈相难道还不算难堪吗?

  而秦华争不快,郅玙亦是如此。

  即便敲打了秦华争,郅玙眼里也没有一点笑意。因为实在不快,他懒得再理秦华争,就傲慢地自秦华争的身侧经过,留下了极具威压性的影子。

  他走时不曾言语,黑色的发丝随着风势飘动,如同一张张开的黑色蛛网,将跪在地上的秦华争束缚起来。

  穿着白衣的秦华争抿了抿唇,那张消瘦的脸上挂着一分倔强一分低落,有意避开了与郅玙四目相对,聪明的不再反驳郅玙的话,只盯着那被郅玙丢弃焚烧的蓝丹看。

  看着看着,秦华争突然想起了何以致在门前走来走去的紧张样子,忽然心脏有些刺痛,而后即便郅玙消失了很久,他都没有从地上起身的冲动。直到面前的蓝火灭了,地上留下了一点点黑灰,他才拖着发麻的双腿,将那点余烬收在手中,久久没有言语……

  一夜无梦,何以致自床上醒来,而后对着房间里未变的摆件伸了个懒腰,有些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爬回了床上,也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要把被子反过来盖?

  实在奇怪。

  他扯着被子的一角,有些疑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记得自己昨夜没有爬回到床上,不知为何会从床上醒来。

  之后他把这件事定为昨日太累,累得他都忘了这上,很快不再深思了。而昨日过度训练的后果在今日也找上门来,让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往失控发展。

  他的手臂酸痛,已经完全抬不起来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令人想要骂人的酸痛。

  这种痛不同于被刀子划伤,而是一种绵密到让人烦躁的煎熬痛苦。而他自幼被何欢夫妇娇惯着长大,什么时候体会过这样的不易,为此在醒来之后可怜巴巴地扶着手臂,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啊啊乱叫。

  在这之前他不是没有看到秦华争每日不间断练剑,那时瞧见秦华争汗流浃背,只觉得是累,但没想到会是这么的累。

  如今这「累活」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才晓得原来秦华争每日都在经历这种折磨。

  而这样的认知在过去是没有的。

  在过去的何以致看来,像是秦华争这种根骨不错的人,修炼会比别人简单很多,也不会如此地乏累。

  何以致虽是没有直说,但总是受到别人口中天之骄子万事简单的影响,下意识地认定根骨出色的人就是做什么都容易,从而忘了即便根骨再出色,自己不努力,也是不行的事情。

  而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回忆起郅玙在过去也曾如秦华争一般乏累。

  亦或者应该说,郅玙受的累要比秦华争还多。

  那时的他坐在廊下,望着郅玙练剑的身影,总觉得对方呆呆傻傻的,不懂为何简单的招式对方要练习那么久,也曾笑过对方死板,不知做做样子敷衍对面那望子成龙的郅环。

  说句实话,他当时只顾着嫉妒根骨不凡的郅玙,不曾想过在他只知吃喝玩闹的享福时,郅玙却是在不眠不休的修行。如此一比,他与郅玙差的其实不止是修为,还有恒心……

  因为出身好,所以何以致不知努力,少时总想着以后占据妖兽身体,白得修为,不曾想成年后竟毁于兽身,倒有些……自作自受的意味。

  不过说是这么说,何以致又不愿意承认过去的自己荒废了太多的时日,只把郅玙苦闷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挤走,继续捧着手臂哼哼唧唧。

  而他实在是累得很,就与自己说还是做个无用的废物好了。

  他的手臂如今这般疼,即便要他再去找秦华争修行,他是不愿意的。

  他与自己说,他也不用那么实打实的修炼,就在秦华争的身边装乖买好,等日后郅玙脱掉秦华争的皮,找回身为云海境主的记忆,自然就会帮他解决到无法顺利修行的事情,他也没有必要学些外道的剑术防身,又累又平庸。

  打定主意,他重新躺了下去,说什么也不肯再看柜子里的纸人一眼,只对自己说睡觉睡觉。

  片刻后,那个满心偷懒的人又哭丧着脸跑到了秦华争的门前。

  由于手臂过于酸涩,他便用头顶了顶门,瓮声瓮气地喊着:“今日练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今日很难坚持下去。

  只是想一想那个还打算逼娶自己的周君,再想一想郅玙过去练剑的样子,他又觉得偷奸耍滑似乎不是那么光彩了。

  想他堂堂男子汉,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只会显得他很没有用!完全比不得郅玙!

  为了证明郅玙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为了能够理直气壮的打脸周君,他到底是放弃了躲在房中享清福的决定,并拖着沉重到总想临时偷跑的步子,一点点磨蹭着来到了秦华争的门前。

  但很奇怪,今日的秦华争并没有早早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没有在他敲响门之后开门见他。

  何以致有些疑惑,忍不住伸出手推了一下紧关的木门。

  木门被人从房间里锁住,他从外推不开,以此可以断定秦华争人在房中。而他不懂为什么秦华争不见自己,原本还不是很想修炼的人顿时慌了。

  何以致心里很怕当不成郅玙的弟子,便在脑海里疯狂回想自己昨日做错了什么事,然后小声地说:“师父。”由于底气不足,他小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开门见我,是我昨日做错了什么吗?”

  门内的人没有应声。

  他无比沮丧地说:“是我昨日练剑时差点划到你的眼睛,让你生气了吗?”

  门内还是没有人说话。

  他又想了想:“还是我甩剑脱手差点刺到你的腿,让你生气了?”

  “亦或者是我嫌天热,把头发编成辫子,转身时候抽到你的脸,让你不快了?”

  他这么说完,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他彻底慌了,只以为昨日做的那点错事全都被对方知道了,连忙急躁地说:“那是怎样?”

  “是我嫌你下手狠了,朝你背影吐口水的事你知道了?”

  “还是我气你训斥我,忍不住躲起来骂你的事你知道了?”

  “亦或者是我借着倒茶的借口,往你的茶盏里扔了巴豆又拿出来的事被你知道了?”

  他就像是自爆一样,一连说出了多件自己昨日因为秦华争锻炼自己锻炼的太狠,而闹出来的小小反抗。

  而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就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等确定四下无人,再磨磨蹭蹭地跪坐在对方门前,别别扭扭地挠门:“师父,你不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不要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秦华争:有你是我的福气。感谢在2022-08-15 22:45:58-2022-08-16 22: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濛翀蘼芜 10瓶;45298184 3瓶;▼_▼(无聊中) 2瓶;MLZzz、咻咻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