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小买卖(穿越)>第39章 

  大过节的,常梨巷中的人家户也还算热闹,尤其就隔壁户,还请了有角儿来唱戏,敲敲打打的能传出老远的声儿。

  这样的热闹,就难免映衬的郝家有几分冷清。

  彼时王二一家还没回来,院子里头只挂了有一盏灯,虽不至于看不清路,但也不会好很多,跟街上的热闹那更是没法比。

  任广溯轻轻皱了下眉,“怎么一个人都没留下。”

  郝清越大着胆子帮忙说话,“是我给他们放的假,过节呢,外面那么热闹,他们不能出去玩挺可惜的。”

  任广溯顿时又有种分裂之感。

  前不久方才得到没付出任何代价就占了人家身的真相,结果现在这一刻又听到他心疼家中奴仆……这前后差异,简直就诡异的不行。

  不过,任广溯也没有再追究,因为这会儿他实在是不想想这个,只问:“屋里坐还是院子里坐?”

  “屋里吧。”郝清越记挂着任广溯的身体,大晚上的,外边有风,他怕任广溯吹久了咳嗽。

  任广溯倒也没意见。

  两人在正屋里坐下,旁边放着兔子花灯,桌上摆着刚买的红豆酥,郝清越又把今早出门买的一盘松子拿出来摆上,再泡一壶茶,那茶话会就能直接开始了。

  当然,这只是假象。

  郝清越这会儿还盯着那支糖人看呢,烛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的,像是钻石一般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任广溯喝了杯茶,又嗑了两颗松子,见郝清越吃点心的时候还要看看那支糖人,心里觉得好笑,“不吃掉?”

  郝清越摇头,“不想吃。”

  任广溯问:“不喜欢?”

  郝清越那脑袋顿时摇的宛若拨浪鼓,“当然喜欢!”

  任广溯眼中含笑,“那为什么不吃?”

  郝清越脸一点一点的红了,嘴里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

  任广溯心道自己也是心大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功夫来逗弄人。可是,这个人脸红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了点,不逗弄一下就感觉亏了似的。

  “吃吧,喜欢的话之后再买就是。”任广溯说。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那含笑的声音落入郝清越的耳朵里是怎么听怎么不自在。他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逗了,可抬眼仔细瞧任广溯那神情,就只见一张惯如往常的温和浅笑脸庞,一时间不免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觉得人家那语气不对。

  唉,真是没出息。郝清越唾弃自己。

  郝清越舍不得把那支糖人现在吃掉,只得说:“我已经吃了不少点心,还有松子,糖人先留着……”

  任广溯问:“你不怕放化了?”

  郝清越皱眉,“应该不会。”

  这个温度,糖应该不会化吧?

  任广溯又笑了下,郝清越更不好意思了,他觉得任广溯可能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法,只能慌慌张张的企图利用吃红豆酥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想法与表情。

  任广溯确实是心有所感,毕竟郝清越一直都表现的挺明显的,哪怕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没有往这方面想,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品出了一点滋味。

  说实话,任广溯并不觉得恶心,甚至他觉得怀有这种心思的郝清越也挺顺眼的。

  就好比当下,他明知道那支糖人今晚倒是不会化掉,可等到明天白天就不一定了。不过从认识他到现在,难得见他坚持过什么,所以任广溯也就没再多说,觉得不愿意吃那支糖人、想一直护着的郝清越有几分可爱。

  当然,任广溯这些隐秘的心思郝清越都不知道,他现在只为自己保住了糖人而窃喜,看着那支和任广溯有些神似的糖人小像,内心欢喜的不行。

  夜深人静的时候,郝清越将糖人找了个地方放好,然后开始梦周公,而同床的任广溯却是失眠了。

  他并不是个多么爱热闹的人,加上临水县的中秋热闹程度一般,从前看过京都繁盛的他并不多么看中,也没有打算今晚要出去。

  可白日里,听到王丫兴致勃勃跟郝清越介绍时郝清越脸上露出来的憧憬以及话语中的忐忑,叫他一整个下午都不太得劲,在书房里头想了许久若是郝清越邀请他究竟要不要答应,等到晚食时分,郝清越那个支支吾吾苦恼的不行的模样,还是叫他心软了,然后主动提出了出去游玩,郝清越高高兴兴答应那一瞬间,他也是非常高兴的。

  前半段游玩也的确很高兴,若不是在放河灯时他们说到那个话题,他甚至都快忘记了眼前这个郝清越并不是从前那个。或者说,他都想不起来从前还有一个郝清越。

  平心而论,两个郝清越比较,他是更在意后面这个,可偏偏在意的这个……

  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甚至是人是鬼都不清楚。

  这样一个不知来处、不知好……

  不,好坏与否他心中是有些判断的。不说别的,就是郝清越平时的关心以及二话不说就拿出银子来为他抓药的事情,就让任广溯知道这个人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是怀着善心的。这份善心里或许是有别的所求在,但关心与照顾却不是假的。

  “挣足够多的银子,给你抓药看病,让我们都不愁吃喝。”

  “当然要挣银子给你调养身子呀。”

  “不是哄小孩,是哄你。”

  “任广溯,我们赚钱了!”

  “……”

  明明是寂静的夜晚,可自打夫子庙里回来后,郝清越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脑子里定格,这会儿不自觉回想起来的时候就格外的清晰,甚至连当时郝清越说那些话的神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半分遗忘。

  这些回忆止不住的从脑袋里蹦出来,然后翻来覆去的搅动,一遍遍的提醒着什么。

  再想想自己那时不时心尖发颤发软发酸的变化,任广溯哪怕不想承认也没法否认:在这不算长不算短的日子里,郝清越在他心底的分量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们是名义上的契兄弟,从前他只把郝清越当做一个郝叔临终前的责任,不让他饿死就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可现在,他好像并不满足于此了。

  外在名义什么的,哪有真的来的叫人心动。

  可是……

  真正叫自己心动不满足的这位却是个不知来处的,他的来历成迷。

  任广溯考虑半晌把自己闹的脑仁疼,看清自己心思的欢喜、对郝家的亏欠、对郝清越来路的不确定、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等等情绪堵的任广溯不知如何是好,连带着那份喜欢都被裹上了层层轻薄的膜,像一块搁进薄油里的糖,眼看着就要化了,甜味在慢慢的变淡,甚至掌握不了火候的话就会苦起来。

  该怎么办?

  该怎么解决这个困境才好?

  任广溯睁着眼睛看围帐,又侧了侧身借着月光瞧早已沉沉睡去的郝清越。

  夜晚里,身旁的人因为熟睡脸蛋有些轻微的红,呼吸很是清浅。月光下,他的侧脸显露无疑,皮肤白净,面容俊秀,即便没有读书人的气韵,也不似天潢贵胄里养出来的通身贵气,但却意外的干净沉静,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好像是一弯月牙,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他原本的姓名又是什么?

  你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以后……你还会离开吗?

  ……

  任广溯盯着郝清越看了许久,直到窗外天空泛白时才撑不住的睡了过去。

  毫不知情的郝清越如往常一般醒来,因为同睡一张床,起身的时候自然不可避免的会看到旁边的人,然后郝清越就惊讶的发现了任广溯那眼角的黑眼圈,再看他这分明睡的极沉的模样,心底顿时有些疑惑,前半宿任广溯没有睡好吗?

  心底这么思索着,郝清越却不舍得把人吵醒询问,而是轻手轻脚的把衣服穿好,再慢慢的出了屋。

  王二和王二家的已经带着卤味出门去了,王平和王丫看到郝清越起来,一个立刻去帮忙打水、一个则是去厨房里端饭。

  洗漱完,郝清越看着那份朝食,就问:“你们吃了吗?”

  王丫点头,“吃过啦。”

  郝清越这才开始吃。

  软糯的粥下肚,胃里立刻就暖了起来,清早的慵懒也散了些。

  郝清越想起什么,又问:“昨天晚上玩的高兴吗?”

  这话一出,王丫立刻就兴奋了,“高兴!”

  肉眼可见的,她开心的很。

  郝清越见状也高兴。

  “老爷,那个兔子灯是你们买的吗?”王丫好奇的问。

  “是啊。”说起兔子灯,郝清越又想起昨天和任广溯出门去的行程。虽然中途有些稍稍的不愉快,但在大愉快之下,这点小小的矛盾他就当没看见,何况最后任广溯还给他道歉了,这样一来那种心底的满足是不容置喙的,这会儿回忆起来还带着点红豆酥的甜,够他回忆很久。

  王丫没看出来郝清越的心思,她只是高高兴兴的说:“昨晚上我爹给我和哥哥都买了灯笼,我选的也是兔子灯,虽然和老爷你的不太一样,但都一样好看。”

  小丫头说的兴致勃勃,脸上带着单纯的笑,因为昨天晚上出去玩而开心极了。

  郝清越也不觉得她吵,反而觉得这个说话清清脆脆的小姑娘挺有意思,尤其这份开心里面还有自己发挥的作用,连带着就还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别人因自己的举动获得快乐,那自己怎么会不高兴呢?

  吃完了朝食郝清越又去看了看那支糖人,糖人没化,但估计要沾灰了。郝清越纠结半晌,还是没吃,依旧放着。然后又去把兔子灯找了个地方挂起来,等忙活完之后才去内室。

  平时这个时辰点任广溯早就起来了,结果今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去看一眼郝清越不放心,怕他是昨晚上吹风病了。

  屋里头,任广溯睡的正沉。

  他的睡姿很正,就平平整整的躺着,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搁在身侧,呼吸平缓。

  本就是个大美人,熟睡的时候脸颊还染了些轻微的薄红,看起来跟昨晚上吃的红豆酥有些像。

  郝清越坐在床榻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美人睡眠图刺激到,竟连呼吸也都跟着轻了些,他伸手轻轻的朝任广溯额头上摸去,想确认这个人没病着。

  正常温度,没发烧。

  郝清越心底松了口气,正想把手收回来,结果下一瞬底下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郝清越对上那双如寒星一般的眼眸,整个人猝不及防,手腕疼的“嘶”了声,嘴里轻呼出声,“疼……”

  任广溯手上力道不减,但没把手腕直接扭断,他定睛的看了看,才认出这是郝清越,此时眉头还难受的皱着。

  “怎么是你?”刚睡醒的声音都带着沙哑。

  “我看你没起来,就过来看看。”郝清越解释道。

  任广溯闭了闭眼。

  郝清越手腕疼的不行,到底是没忍住,又说:“你松手……”

  任广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腕没放呢。他赶紧松手,随之就看到郝清越正在用另外一只手揉手腕。

  刚刚用了多大的劲他心里也清楚,怕是真的把人弄疼了。

  “对不住。”任广溯蹙着眉坐起身,“我有些魇着了,不知道是你。”

  郝清越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没关系,我揉揉就好了。”

  任广溯揉了揉眉,整个人都清醒了,他眼眸一扫,就觉得郝清越那红了的手腕分外刺眼,“要不要去找大夫瞧瞧?”

  郝清越立刻摇头,“不用。”

  就被捏了一下,虽然力气是有点大,但真不至于去看大夫。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任广溯究竟梦到了什么,刚刚那睁眼一瞬间的反应,那双眼睛真的很吓人。

  “你……”犹豫片刻,郝清越还是问:“你梦到什么了?”

  任广溯没细说,“乱七八糟的。”

  郝清越垂下眼,“哦。”

  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可见其失望。

  于是,任广溯又说:“不好的梦魇,说了也不吉利,没必要多提。”

  郝清越立刻抬眼,眼底有些惊讶,任广溯刚刚是在给他解释吗?

  任广溯真解读出来了,然后给看笑了,“怎么了?”

  郝清越摇头,“没。”

  就是有点受宠若惊。

  郝清越的心思任广溯看的明明白白,毕竟这个人真的不会掩饰情绪和眼神,心里头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真的太好猜了。

  当下这直白的眼神,也是真不需要费尽心思的猜就能懂。

  任广溯没忍住又笑了声,眼眸落在郝清越的手腕上,见他手腕真的没事才放下心,之后在郝清越惊喜的眼神里又问:“怎么坐这?”

  “见你还没起就进来看看。”说完,又怕任广溯误会自己是觉得他睡懒觉,便又补充,“昨晚上有风,关大夫说你不宜吹风,我怕你会不舒服,所以来看看。”

  任广溯登时心尖软的不行,“我没那么病弱,那点晚风不碍事。”

  郝清越笑起来,“没病着就好。”

  见任广溯还穿着裘衣坐在床上,而自己又正坐在旁边,眼前人还墨发未束、面上红意未褪的模样,郝清越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丝不自在,连脸颊都慢慢的红了。

  他轻咳一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去厨房看看你的朝食凉了没。”

  任广溯知道他不好意思,碍于自己衣衫不整,也没逗,“去吧。”

  郝清越起身赶紧的出去了。

  那慌张的模样,看的任广溯又笑了。

  等笑过后,一系列的思绪又重新翻涌起来,面上的那点笑也瞬间的淡了。他边穿衣衫边想着事情,一直到束好发出去都没考虑好。

  任广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这事不是果断能解决的,一个不慎大家都落不着好。

  他有意,但在说清楚郝清越的事情之前任广溯不欲踏出那只脚。

  可要怎么才能说清楚?

  直接问吗?

  如果直接问了,会落得着好吗?万一被杀人灭口或者有什么忌讳不能说的呢?

  任广溯愁的不行。

  这份忧愁郝清越起先还没发觉,每天依旧是忙碌着做卤味,然后看着菜畦里的菜摘完就撒点种子下去,或者就是去东街寻摸新鲜的吃食,然后做好吃的……这日子,可以称得上是悠闲惬意。

  唯一不太如意的就是任广溯好像不怎么笑了。

  哦,也不对,笑还是会笑的,有时候跟他说话郝清越还能从他眉眼中窥见些许“温柔”“宠溺”来,可再仔细瞧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又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次两次郝清越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几次都是如此郝清越就不太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他仔细观察许久,就发现任广溯真的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郝清越就打个各种“巧合”的名头进去,然后就会看见任广溯拿着一本书看或者坐在书案前沉思,可书翻页少、书案上的纸页上也不见着墨。任广溯轻蹙着眉,满腔的烦忧就要把书房给淹没了。

  郝清越迟疑了很久,才慢声问:“任广溯,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正站在窗户前的任广溯骤然回神,答了句:“没事。”

  郝清越嘀咕,“我不信。”

  声音虽小,但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几乎化为实质,可见其忧虑。

  任广溯心下一动,不欲郝清越这么担心,就说:“钟叔将先前我给他的话本所得银子送来了,说是卖的不错,叫我写新的。”

  郝清越眼睛亮了下,“这是好事啊。”

  “是好事。”任广溯嘴角一动,扯出个并不难看的笑来,“只是我这两日没有思绪,不知道该写什么。”

  郝清越脱口而出的话被咽了回去,换了句:“慢慢想就是了,灵感总会有的。”

  任广溯应,“嗯。”

  郝清越就也没话了。

  刚开始那瞬间他是为任广溯挣到钱高兴的。倒也不是因为任广溯挣到钱就不会花用他的钱了,而是他知道任广溯要面子,如果任广溯一直花着他的钱任广溯心里肯定是不会舒坦的,所以如今任广溯的话本能有银子赚,他是真心为他高兴。

  可这瞬而高兴过后,郝清越就反应过来,书坊送银子过来就是两天前,而任广溯这忧虑的模样已经持续好些天了,根本就是早在送银子来之前。所以,又哪里是为了灵感而发愁呢?

  任广溯那么说,摆明了是不想让他知道。郝清越就有些失落。

  两人虽然并排在窗户边站着,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最后,还是郝清越先受不住这个气氛,说了句“我去弄卤味了”就转身出去了。

  任广溯侧身张了张嘴,蹙着眉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郝清越走远。等人影彻底不见了,他才按了按太阳穴,心底更是涌起了一股浓郁的烦躁。

  他长这么大,好的坏的都经历过不少,可却鲜少有像现在这么纠结的时候!

  任广溯简直烦透了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可事实却是,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事情无法为自己左右,从前任家被抄斩是这样,如今面对郝清越这事也是这样。

  究竟要怎么解决?

  接下来家里的气氛不对劲了几天,不说任广溯和郝清越两个当事人,就是王二一家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倒也不是说两位主子吵架闹变扭了,而是一种看不到说不清的凝滞气氛,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不小心就要炸掉的感觉,但偏偏你还找不到源头。这样的不妙直觉让王二一家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就连平时活泼的王丫都不太敢找郝清越说话,每天多做少说,就差把自己的脑袋缩进壳里去。

  当然,王二一家的反应并不重要,不论是郝清越还是任广溯此时都没有功夫来搭理他们。

  糖人小像早就已经化掉了,糖也被弄脏,根本不能吃,郝清越难过了好半晌。

  而此时面对家里凝滞僵硬的气氛,郝清越虽然失落,但也没有真的躲着任广溯。他依旧每天忙碌于采买做卤味,甚至也同样关心任广溯的身体,可话却没有从前多了,好多时候一句话都是斟酌了再斟酌,就怕自己说错话,然后任广溯会像他以前爸妈那样狠狠的批评他,说他哪哪哪做的不对,将他批的一无是处。

  郝清越害怕那种感觉,过得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任广溯起先没发现郝清越的害怕,他只是以为自己因为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让郝清越失望了所以在躲闪,还是后来几次三番的郝清越欲言又止、然后自己跟他说话时看他吓的浑身发抖才意识到不对劲。

  之后他再一观察,才知道是坏菜了。

  云霞漫天的傍晚,郝清越坐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菜畦里的青菜出神,脸色却是有些难看,眼底还挂着些黑眼圈,显然是没怎么睡好。

  郝清越又不免想到了前世的父母。

  家里穷,小时候他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爷爷去世的早,他都不怎么记得,后来一直是跟着奶奶生活的。

  那个时候村里时常会有些流言蜚语,大家都说他爸妈不要他所以才把他扔在乡下,不然不可能带他去城里住。

  那时候年纪小,流言蜚语听的多了自然会往心里去,哪怕奶奶跟人对骂、告诉他说“你爸妈他们都是在外赚钱来供你上学,没有不要你”也不能好,语言暴力他几乎经受了整个童年。

  等后来奶奶因为胃病去世,父母不得不把他接到城市里去。

  那个时候家里依旧没钱,买不起房子,卤肉店也没开,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所以爸妈一直在四处打工。因为学历原因很多活他们都不能做,甚至还会遭受一些歧视,这些歧视慢慢的就让他们有了执念——他们会管着他读书,只要他一次没考好绝对会迎来父母的骂。他妈会哀嚎她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为了供他读书、而他还不好好学习等话语;他爸会抽着烟,然后说孩子你要懂事,父母都是为了你好等等内容。

  郝清越压力倍增,连和朋友出去玩都不敢,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埋头学习,很多同学都说他是个书呆子,加上没什么兴趣爱好、也不经常和同学凑一块,久而久之的同学们也很少会拉着他一起玩。在学校里,跟他关系好的同学几乎没有。

  他听着父母的唠叨、顶着他们的期盼,拼了命的让自己的学校成绩不掉下去,因为只有这样父母才不会没完没了的说,家里才不会一直吵架,他才能得到短暂的喘息。

  等后来考上了重点高中,家里的条件才好了些,他妈的卤味手艺学成了,但因为没有铺子还得租,除去各种费用之后虽然也能赚不少,可想要买一间商铺还是要几年的狠狠打拼。

  父母压力都大,对他的学习成绩管的更是严格。郝清越记得很清楚,他高二月考考了年级五十一名,而期中考考了年级六十七名,下降了十六个名次,然后当天回去被他爸妈轮流骂了几个小时,各种他们辛苦的话以及你怎么这么笨你是不是又在上课开小差没有好好听课的话语不断的涌进他的脑袋,如果不是第二天还要上学,他估计要在客厅跪一晚上。

  等后来终于熬过高三,考上了大学,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过的轻松一点,至少不会那么受父母挟持,然而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他妈妈严格要求他每周必须给他们打三次视频,连时间都是定好的,如果不打,那就是不孝顺,翅膀硬了就不顾父母了,然后一番唱念做打把他狠狠骂几个小时。

  从小到大都被父母管的极其严格,郝清越是不敢反抗的,他只能严格按照父母规定的东西执行,然后一直熬到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了也不会结束,毕业了就该上班,上班了就有工资。父母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养你养到这么大,你现在也该回报回报父母,每个月必须至少打两千块钱。

  父母的手段他从小到大就有领教过,郝清越早就过怕了,根本不敢反抗,每个月老老实实的打钱,就是连后来失业的几次都不敢不给,否则他妈绝对会打爆电话。

  郝清越有的时候就在想,爸妈到底爱不爱我呢?他们供自己吃、供自己穿,供自己上学,把自己养到那么大,应该是爱自己的吧?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是爱他们的,就算他们有的时候很偏执、逼迫他他也爱他们。

  “郝清越?”

  郝清越闻声抬头,却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