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没有日月星宿, 落星花海的景色又一成不变,身处其间不免对时间的概念渐渐变得模糊。
由于阵法的缘故,即便这里有几百名修士, 雒洵这样一路无意识地乱走, 也绝不会遇到任何人。
因此凌霜铭靠在雒洵身上, 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他醒来时, 半晌无法从懵懵懂懂的状态走出。
“师尊。”
在四下阒寂里, 青年的呢喃低沉轻缓,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凌霜铭顿时清醒, 下意识抬头。
雒洵明显还受幻术的影响,琉璃珠一样的眼眸不似平时流光溢彩。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 眉头紧紧地拧起, 眼尾那点泪痣隐隐泛着绯红色泽,中和了青年凌厉的气质。
左右雒洵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凌霜铭不由伸出一指点在其上。
指腹传来的触感意外的柔滑,让人不忍释手。
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臭小子生得如此勾人呢?
凌霜铭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否则他的手指怎会顺着青年刀削似的轮廓慢慢下移, 划过峭刻的鼻峰,最后停在微微抿着的唇角。
作为师尊, 他知道这个徒弟看似乖巧,其实性格极为恶劣。
这对唇在不笑时线条锋利,看起来下一刻便会张嘴说出尖刻的话。
就在他的手即将落到那颗挺翘的唇珠上时,雒洵忽地冷笑一声。
凌霜铭匆忙收手, 心虚地确认雒洵的状态, 却发现他仍在沉睡。
但见他勾起唇角, 讽刺道:“呵,师尊的嘴,骗人的鬼。”
凌霜铭:“?”
都说人在梦里讲的真心话,原来这逆徒就是如此想他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没想到的是,臭小子小嘴不停,继续道:“老人家嘴上不诚实也就罢了,脾气还倔。”末了他语气一转,委委屈屈地说,“师尊不讲理,就该受到惩罚。”
老人家缓缓握紧了拳头。
啊?他莫不是听岔了,这孝顺的好徒儿要对他做什么?
以下犯上,岂有此理,合该逐出师门!
仿佛是在配合凌霜铭的心境,落星花海的景色骤然生变。
琼花自树梢飘落,被无名的力量指引,渐渐在虚空汇聚。与此同时,四季在飞速流转。
先是如酥小雨淅淅沥沥,落星花的微光透过雨滴,折射出迷离光泽。既而雨势渐大,天地上下浑然一色,落星残花与雨色相融,使整座洞府都笼在清幽的靛蓝中。转瞬那滂沱的雨被冻结成霜,晶莹剔透的冰块悬浮在半空,映出漫天氤氲飞雪。
而先前那些落英不知何时搭就了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这些建筑也都浮于半空,一眼望去屋檐参差,盘旋着仿佛直达天际。
这才是洞府的阵容,而它此时现世,说明雒洵已走完幻境,即将清醒了。
凌霜铭无甚情绪地冷笑一声,揉搓着指腹,静静凝视青年紧闭的双目。
雒洵其实有一点说对了,他脾气很倔,而倔强的人往往有仇必报。
不赏这孝顺徒弟一个大耳刮子,让他明白什么是长幼孝悌,他凌霜铭今日起就不姓凌。
只见青年细密的羽睫如蝶翼翕动,他屏住呼吸,准备发难。
但……当眼帘抬起的那刻,他看到一双溢满悲恸,如在水雾中浸过的,湿漉漉的眸子。
凌霜铭心狠狠一颤,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被雒洵拥住。
小徒弟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间,无法看清神情,但他能感觉到,肩头的衣料似乎湿了一块。
凌霜铭:“……”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逆徒还学了手变脸绝活,现在委委屈屈的模样,反而像他在欺负人家似的。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青年忽然吸了吸鼻子,闷着头低哑道:“师尊还能撑多久?”
凌霜铭没想到他哭哭啼啼的只是为了问这个,怔了怔才说:“若不动武,应当还能再坚持三日。”
话音刚落,脖颈靠近耳垂的地方突然传来细小的刺痛。
臭小子居然咬人!
凌霜铭一把将人推开,震惊道:“嘶……雒洵,你是属狗的不成!”
属狗的逆徒不答,只是看着眼前弯曲直上的冰桥皱了皱眉:“弟子能从冰宫最高处感受到师尊神魂的气息,但路径如此复杂,我们现在的灵力连御剑都无法做到,短短三日怎能到达那里?”
“我知道有处传送阵,就藏在主殿保存的清水鉴内,若能寻到这件法宝,或许……”
凌霜铭说着,眉心也渐渐拧起。
以他和雒洵目前的伤势,要赶在最后的期限寻回神魂,确实太勉强了。
他只顾低头沉吟,因此并未注意到雒洵微垂的眼帘下,愈发暗沉的眼神。
“师尊早就想起来了,是不是?”青年的声音不复先前温柔,处处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关于林决云的一切,还有……我们最初的那一世。”
凌霜铭怔了怔,瞬间明白了雒洵在幻境的所见所闻。
他竟忘了,这里的幻境因他心念而生,同行的雒洵看到的,自然也是他记忆的投影。
依雒洵闷葫芦的性格,只怕表面不说,心里定是内疚自责到了极点。
想到这里,他尽量笑得温和,打算伸手揉揉小徒弟的脑袋,先把人安抚下来再说。
然而没等他付诸行动,脖颈上又是一阵细密的刺痛。
且这次雒洵显然完全没有留手,咬得又深又狠。
“师尊不必找借口哄我,你全都想起来了,但你根本没有同我提过一个字!”
随着雒洵含糊不清地控诉着,牙口却是更加用力,凌霜铭甚至感受到了有股湿热顺着脖子缓缓流下,竟是见了血。
他突然失去了耐心,屈指弹在雒洵额头,青年白皙的皮肤顿时红肿了一大片。
“唔!松口……再不放开,我就将你逐出师门!”
“那你就把我逐出去好了!”谁知雒洵反倒比他更有火气,青年猛地抬起头,眼圈红得骇人,“我是你的入室弟子,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你呢,擅自做那些危险的事,从不肯告知于我!”
凌霜铭薄唇翕动,刚想反驳,但雒洵却比他说得更快更急。
“虽然我是半魔,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啊!”像是长期堵在渡口无法宣泄的洪流,一旦长堤有隙,便势不可挡地灌下,青年捶着心口,低声嘶吼道,“凌霜铭,你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恰巧,这也是凌霜铭近些时日憋在心里的话。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前世你自作主张,与我撇清关系,这一世你仍旧死性不改。”他冷了神色,一把扯过青年的衣襟,强迫其与自己对视,“雒洵,我没有你想象得那般脆弱,需要天天活在你自以为是的庇护之下。也没有那般好脾气,可以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
说罢他冲着雒洵的耳垂咬下,赌气似的用齿关研磨青年的肌肤。
直到舌尖冒出淡淡的血腥,才满意地松开。
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
但他对上双赤红的眼睛,如同冬日的恶狼,在濒死的饥饿中看到最肥美的猎物。
凌霜铭甚至觉得,雒洵是真的会扑上来将他拆吃入腹。
在他怔愣之时,雒洵已一口啃在他的唇上。
鲜血在两人交叠的唇瓣间蔓延,凌霜铭想挣扎,下巴却被紧紧钳住,双手亦被禁锢。
“师尊怎么不继续?”雒洵声音越发低沉沙哑,“既已撩拨了弟子,师尊就要负责到底,这样……我们之间才算两清啊。”
凌霜铭看着他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擦过唇角,却把浅淡的血痕拉得更长,当下被激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逆徒,难不成你还想欺师灭祖!”
“欺师灭祖?不对。”雒洵嗤笑,掐着他下颌的手慢慢移到腰间,却是动作轻柔地摩挲着。
耳边忽地传来痒意,只听雒洵咬着他的耳朵道:“弟子方才想到一个法子,可保师尊无虞。”
凌霜铭直觉这并不是什么正经方法,但他被雒洵缠得不甚烦扰,便顺口问:“什么法子?”
刚问出来,他顿时有将自己的嘴缝上的冲动。
但雒洵似乎比他更要紧张,面颊霎时被烧熟,一直红到脖子根上。
不过他说出的话却很是直白,全然没有表现得羞赧:“师尊可听说过合欢道,在你们人界,又名双修之法。”
凌霜铭虽修的是断情绝爱之道,可千年来在人间行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风花雪月那档子事自是知晓的。只不过当其猝不及防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是会本能地抗拒。
但雒洵的手劲出奇地大,凌霜铭挣不开他,只能冷声斥道:“放肆!”
雒洵歪了歪头:“莫非师尊是在担心,我们拖延这片刻,外头那群仙盟草包会被魔族灭掉?”
凌霜铭不为所动:“真仙洞府虽处人界空间,时间却与天界同步,但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么师尊还有何顾忌的?”雒洵也懒得继续装糊涂,掐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向腰封摸索过去,“弟子可与师尊神魂交融,助你暂时修补元神空缺。”
青年用清亮的金眸专注地凝视着他,直直看到心底。
凌霜铭受不了这样湿漉漉的眼神,将眼眸移向花海尽头,天空不知何时飘起浮霭的雪,让一切变得朦胧而迷离。
他只是片刻怔愣,却也叫雒洵有机可趁。
青年的身子略比他高出半尺,当俯身向他缓缓压下时,他便不受控制地缓缓往后倾倒。
最终他被扑倒在花丛里,惊起一片幽光纷飞。而青年放大数倍的星眸就在咫尺,彼此吐纳的白雾都浑作一体。
凌霜铭顿时有些招架不住,不由捂住了那对惹眼的凤目。
透过指缝,雒洵微微弯起眼,看身下寒玉似的美人一点点染上嫣红,最后整个人都泛起一层粉光。
雒洵不是个贪吃的人,却在这时想到凡人夏日爱饮的冰品。
初春的桃瓣隐在氤氲白雾和碎冰间,看似无从下手,但轻微摇晃便会发出悦耳清音,以及深埋其下的沁人幽芳。
凌霜铭看不到他的眉眼,自是无法察觉他微妙的心理变化。
他讨厌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色厉内荏道:“先说好,只是神魂交融,若你胆敢得寸进尺,便将你逐出……唔!”
最后两字没能说出口,只因唇齿忽地被堵住。
两人交握的手就遮挡在两人之间,凌霜铭微微睁大了眼睛,长睫自雒洵的手背擦过,带起一阵酥1痒。
像是撩拨在虎须上,青年呼吸一滞,更加急切地撬开他的牙关,肆意攻1城徇地。
他的气息很快被搅作一团乱麻,仿佛惊涛骇浪中一页单薄的芥舟。
随着逐渐强烈的窒息感,他的意识变得朦胧不清。
就在这时,雒洵终于将他松开。
青年原本干净的声音染上情1欲,沙哑的话尾仿佛也带了一柄小舌,轻轻地在耳畔抓挠,令人面红耳赤。
“师尊向来心口不一,弟子明白的。”
凌霜铭:“???”
你明白了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雒洵轻笑一声,招过悬浮在一旁的碎冰,慢悠悠支在他眼前。
“或许师尊可以亲自看过,你现在的样子。”
只见浮冰倒映出一人的轮廓,他双颊绯红,发髻早已散开,墨色长发绸缎似的蜿蜒铺在素白雪中。经过刚才的拉锯,层叠衣襟凌乱地敞着,半隐半现的肌肤本如寒玉,现在也浮起一层明艳桃色。
的确……看上去浪1荡不堪。
凌霜铭别过头,阖上眼帘吗,轻声问:“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
雒洵动作一僵:“师尊觉得,我在羞辱你?”
“难道不是吗,我竟不知你心中存着这样的贪念。”凌霜铭咬牙道,“你现在对我所作所为,与对待那些青楼楚馆的女子有何不同?”
半晌不见雒洵回话,凌霜铭正欲起身,一滴冰冷的水珠忽地落在眼睫上。
他诧异地睁开眼,却见雒洵正呆愣地跪坐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最后自眼尾无声地淌下。身姿峭拔的青年,在这片素白的天地间,一时竟显得那般渺小无助。
发现凌霜铭望过来,雒洵手忙脚乱地擦了擦眼角:“弟子以为,师尊与我是两情相悦的。”他强撑起笑容,“如果师尊真心待我,又怎么将这些举动视作折辱?”
心底像突然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抽痛令凌霜铭骤然清醒。
是啊,两情相悦的人本该亲密无间,他却生出尖刺,将雒洵推拒得更远。
况且对于魂魄健全的雒洵来说,与濒临散魂的他双修,只会有害无利。
或许雒洵真是出于好意,可真正做起来,他还是难以接受。
凌霜铭低头沉思着,并不知他颦眉垂眸,看在雒洵眼底却是另一番意味。
以往只要他服软示弱,师尊就会对他格外宽容,甚至予取予求。
但看那对黛眉紧紧拧着,果然凌霜铭是真的厌恶与他做出那种事吧。
雒洵忽然后悔了。
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为何偏要急于一时?
现在他的举动让师尊厌恶,而他的话,则让师尊深感困扰。
这完全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明明只要师尊过得安然顺遂,他就满足了的。
可那条囚在心底名为私欲的恶龙,却在腑脏间翻转腾挪,令他坐立难安。
想得到他,占有他,把他藏到世人都无法寻到的地方,然后让他的每一处都浸染上自己的气息。
雒洵深吸口气,决定以退为进:“师尊既然不愿,那弟子另想它法……”
浸过泪水的凤眸宛如刚自水底捞出的琥珀,晶莹透亮,掩盖了一闪即逝的赤红。
恰如只耷拉着尾巴的湿漉小兽。
看上去怪可怜的。
“细想来倒是为师拘泥了。”凌霜铭窘迫地打断他,“在这里怕是不妥,倘若有人破了阵法,你我如何面见世人?”
青年立刻破涕为笑:“那师尊可要小心,莫让旁人发现了才是。弟子并不介意向天下昭告,举世无双的凌仙尊,今后只属于我。”末了他轻飘飘地补上一句:“如此良辰美景,弟子才舍不得邀旁人共赏。”
变脸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凌霜铭喟叹:“究竟是谁教给你的,是魔族那群孽障吗?”
雒洵伸指在他眼睫上拨过,感受着指腹传来的细密柔滑的触感,轻轻一笑:“当然是师尊言传身教,弟子只要见到您,自然会浮想联翩。”
感情这臭小子的脑袋里,只装了这些下流的废料吗?!
凌霜铭再次为人的无耻感到震惊。
这徒弟不能要了,不如拿去换脸盆吧。
但很快他便无暇继续心底的吐槽,只因这登徒子的手,不知何时已探入了他的衣袂。
在滑过层层叠叠的里衫后,准确摸到不堪一握的柳腰,然后轻轻掐了一把。
凌霜铭身躯一震,急忙咬紧牙关,这才避免发出轻吟。
“雒洵你……唔唔!”
雒洵灵巧的舌将他剩余的话尽数堵住,待两人再度分开,他已浑身酥1软,只能于凌乱的喘1息间夹杂几个破碎的字符。
“弟子猜,师尊定在骂我无耻。”
雒洵用指尖挑起两人唇齿间相连的那根银丝,慢慢送入自己嘴中,然后满意地看身下清雪似的美人瞬间熟透。
“只要能让师尊舒服,弟子还能再无耻几分。”
【师尊羞涩地关上了灯】
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个昼夜,他已困倦至极,只想不管不顾地埋头昏睡。但意识相连,使得一方精力尚未用尽时,另一方也只能维持清醒。
且雒洵这家伙似乎永远没有疲倦,每当他哀求无果,企图拖着酸痛酥麻的身子逃离时,总会被攥着脚踝重新拖回去,尔后沦陷于更猛烈的进攻。
凌霜铭记不清他们共同到达巅峰多少次,只依稀听到自己的声音因哭喊而沙哑,眼睛里也再滚不出泪水。
要被吃干抹净了,在最后一点神识滑落深渊之际,凌霜铭不无绝望地想。
若真的成了第一个云雨过度而死的修者,那么比起散魂,他宁愿拯救自己风雨飘摇的晚节。
所谓的神魂融合,或许从一开始,便只是这不孝之徒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七夕快乐鸭!
七夕当然要发福利啦,记得来0v0。不知道能存在多久,总之抓紧来看鸭~
0v0懂我意思吧0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