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澈日光突然黯淡, 半透的窗纸外,开始飘荡起细小的雪花。

  北州善变的天色,倒是与凌霜铭师徒二人糟糕的面色相映成趣。

  宸湮目光扫过凌霜铭肿起的唇, 又划向微微松散的衣襟。

  一抹红晕点在冰白的锁骨上, 尽管有布料半掩, 还是异常地醒目。

  感受到宸湮意味深长的目光,凌霜铭耳根一热, 忙将衣领扯紧。

  他一生何曾有过这样尴尬的时候, 羞恼的同时,心思灵活一转, 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雒洵,你们主仆两个, 合起来哄我?”他隐忍着怒意, 传音道。

  谋划被看破,雒洵将眼眸默默移开, 不敢继续肆无忌惮地看他:“弟子不明白师尊在说什么。”

  “少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凌霜铭拧眉,“宸湮不似那种多话的人, 他那晚的言辞,我翻来覆去总觉得古怪。”

  这次轮到雒洵步步后退, 不得以向宸湮使个求救的眼色。

  后者很识时务地掩袖轻咳一声:“主上再不行动,秘境阵眼怕是真要给那群牛鼻子破坏了。”

  雒洵赶忙顺着台阶下:“师尊就先在客栈歇息, 弟子前去调查即可。”

  凌霜铭刚牵起嘴角,还未冷笑出声,这主仆俩便逃也似的出了客房。

  被独自抛下的人默然半晌,一拳扣在门上。

  “臭小子……真是个孝顺的好徒儿啊。”

  凌霜铭只觉自己转世三辈子加起来的怒气, 都没最近短短几日来得多。

  受残魂融合的影响, 他的实力有所下降, 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剑心和术法境界。这群小辈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认为他已经沦落到任他们宰割的程度了?

  正愤愤地想着,他的动作忽地顿住。

  只因掌心触到一股柔和的灵流,其中散发着熟悉的气息,按照极为复杂的经纬将整座房间笼罩。

  布置这样的法阵,要消耗的魂力也非同一般。

  姑且原谅这孽徒一次,他悻悻地想。

  北州因气候不同,风土人情自是与中州迥异。

  单是从客栈窗户上望去,便可瞧出不同。

  这里的建筑有别于中州青瓦白墙,朱色碧瓦上覆着皑皑银白,色彩看上去格外斑斓,却和谐统一,不会过于喧闹。

  大抵是秘境将要开启的缘故,北冥城内竟也熙熙攘攘,楼下集市人头攒动。

  修道一途,勤勉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天赋及机缘。

  天赋无法更改,修者们便往往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奇遇抢破了头。若有上古秘境出现,更是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玄风山秘境更是如此,只因它的主人林决云,乃是千年来最接近仙人的存在。

  一旦与“仙”字沾边,别说资质平平的底层修者,就连隐世的大能也会争个头破血流。

  仔细看去,往来过客无一不是修为高深之辈,就连摆摊吆喝的小商贩都是筑基以上。

  此时雪簌簌而下,摊主们便用灵力隔开风雪,以保持货物干燥。

  天色也在朔雪里愈来愈暗,黑云像墨池倒悬,压在地平线上。漂浮在北冥城虚空里的千百盏浮灯一齐点燃,为昏暗的街巷投下灿金色的暖光,恰似万点星辰坠落人间。

  集市里传来一阵哗然声,是头次见到这般景致的外乡人,纷纷为此发出惊叹。

  凌霜铭镜湖似的眼眸同样倒映着这一幕,涟漪在霁蓝色的湖心悄然荡开。

  雪夜浮灯,前世的他似乎凝视过很多次。

  只是随着雒洵入魔,青冥宗剧变,他将这段回忆埋入心房最深处,再不去触碰。

  严格来讲,那才是他作为凡人的第一世,初时华灯璀璨,却是以鲜血淋漓的惨烈收场。

  他悠悠出着神,思绪却被蓦然响起的碎裂声划破。

  “想看就去下楼去,在这逼仄的窗子上能瞧见什么?”

  凌霜铭神色一凛,朝霍然洞开的门口转过身,与提剑踏入的段斫风四目相对。

  “段长老不请自来,寻在下何事?”

  段斫风气势汹汹地在他三步以外停下,压着眉道:“你就是满城都在找的玉清派林浮雪,不……准确来讲,你是沐雪仙尊林决云,更是玉清派现任试剑峰主,凌霜铭。”

  最后三字,他一字一顿,几乎要将牙槽咬碎。

  “凌霜铭,他是我的大师兄,三百年前死于魔尊毒手,早就身陨魂灭。怎会出现在此地,还成了玉清派的祖师?”

  另一边,城郊松林间的小道上,已被来自九州的修真者占据,各式法衣和法器几乎将半边浓墨似的天晕染得亮如白昼。

  而原本漆黑的山脉间,霁蓝灵力如洪流涌动,仿佛天河倾泄。

  这是设在秘境里的禁制松动的表现,再过几个时辰,封印阵法就该显现了。难怪这些修真界的人精会不顾青冥宗劝阻,蹲在山脚眼巴巴地等着。

  雒洵环视一圈,也看到了同样放出神识探查的萧珏等人,唯独没有瞧见身着青色道袍的玉清派门人。

  宸湮解释道:“主上,沈初云等人早被青冥宗安排在宗门内,怕是一时无法赶过来。”

  雒洵皱了皱眉:“青冥宗高居北州第一宗,玉清派如今式微,怎会独得青眼?”

  宸湮沉吟道:“早先萧珏到处在城内散播林浮雪便是夫人的谣言,青冥宗怕是也听了进去,所以才想先发制人,控制玉清派的行踪罢。”

  “但师尊也未跟在沈初云身旁,因此段斫风才会……不对。”雒洵眉头拧得更紧,目光飞快地在人群里穿梭,“这些法光看起来和师尊的相近,气息却不同!”

  宸湮也在同时发现了异样:“主上,青冥宗并未派弟子来此,丹霞派队列里也少了一人。”

  “怕是暗度陈仓之计!”

  雒洵瞳孔缩紧,刚想化光赶回客栈,狭窄的林间栈道倏然升起煌煌神光。

  在场众人猝不及防,被这光耀刺得视野模糊。

  不等修士们反应,天际浓云乍破,星辰与光柱勾连,降下无匹威压。

  雒洵只觉像是有千钧重物猛然砸在背部,整个人都踉跄几步,好险才没直接栽倒在地。

  他尚且如此,有些修者更是直接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唯有几个化神以上的还在苦苦撑持,但也摇摇欲坠。

  在求生面前,一切风度都是不必要的累赘,当下就有几人开始骂骂咧咧。

  “这也是秘境的禁制吗?”

  “说好境界压制在元婴以下便不会被秘境限制呢,青冥宗放的是假消息!”

  “我们这是中了青冥宗的圈套?”

  宸湮的修为也将近人族踏虚期,可他此刻也被压得面色惨白,被隐藏的魔气也有溢出的征兆。

  “秘境已过千年,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灵力残留。”雒洵望着直通天际的光柱,宸湮在他脸上从未见过这样凝重的神情,“昨夜果然只是前奏,真正的陷阱竟设在此处。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那人,我不做他想。”

  宸湮:“是谁?”

  “一条我亲眼看着死去的亡魂。”雒洵唇角勾起森然笑容,“他果然不会放过师尊,那么这次就由我,亲手将他的魂魄拆成齑粉。”

  面对强闯进来的段斫风,凌霜铭表现得并不意外。

  其实早在进入城门后,他便察觉到有股气息一直跟随在他们身后,直到进入集市后人流驳杂,难以继续追踪。

  他本想静待此人上门,可他却没想过,来者会是从前那个神经大条的小师弟。

  他沉默地眺望窗外,过了半晌才深吸口气:“形容举止俱不相同,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段斫风谨慎地迈出一步,声音低哑道:“师兄为了躲避我,甚至甘愿扮丑,可谓毫无破绽,但师兄唯独漏了一个细节。”

  凌霜铭的视线终于落在段斫风脸上,眉头微微挑起,示意后者继续说下去。

  “师兄忘了收敛眼神。”段斫风苦涩一笑,“几百年过去,只有师兄会对我展露关切,因此斫风早就把你的一举一动刻在心头。”

  凌霜铭恍然,上辈子他神魂比这一世更加健全,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对待段斫风这个粘人的小师弟更不必说。

  持续地对一个人好,久而久之确实会形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于是他语气疏离地回应:“是么,那我从今日起,将这个坏习惯改过。”

  段斫风倏地收拢了五指:“师兄是在责怪我,当日没能出现在你身边吗?”

  凌霜铭神色漠然,不发一语,显是默认了。

  “那时我在外云游,遇到一只冰系吞灵兽。本想捉来助师兄渡化神劫,但我不慎受了重伤,等再醒来时已听到了噩耗。”

  段斫风袖袍下的手抓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血肉,留下深深的印痕。

  “斫风一直以为,师兄就这么命丧在那孽徒手里……”

  凌霜铭骤然冷下眉眼,糟糕的回忆一齐涌上,周身灵气随之动荡,连带整间屋内的温度都冷如冰窖。

  “够了,这些说辞哄哄旁人便罢,我没有耐心陪段长老演这出大戏。”

  被凌霜铭的剑指锁定,段斫风颇受打击地后退几步,面上满是受伤神色:“师兄何出此言?”

  凌霜铭微阖了眼眸,努力调整激荡的心境。

  纵使隔了千年,提起那天发生的事,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萌生恨意。

  “那日雒洵没有下死手,反倒是青冥宗,将假死状态下的我抛入后山深壑。”

  段斫风瞳孔难以置信地张大:“怎会……那底下可是封印着上古凶兽!”

  “是了,他们不愿查看我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便急不可耐地毁尸灭迹。”凌霜铭勾起一抹冷笑,眼眸仿佛能穿透皮肉,拷问人的神魂,“师弟,你以为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直视,段斫风内心又惊又痛,挺立的身姿终于有些绷不住。

  “原来宗门祭坛内,那座坟茔竟是空墓!”

  “难怪师兄走后,宗门上下禁止再提有关师兄的一切,北州地界更是查无此人……我当时以为,这是为了师兄的清誉……”

  凌霜铭轻轻笑了起来。

  他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个年过几百岁的小师弟,是真傻还是装傻。

  但他不介意点破段斫风最后维持的那点幻想。

  “青冥宗怎会让亲手教出魔修,又在天下人面前维护魔族的长老继续活着。”凌霜铭用近乎无情到近乎残酷的语气说,“我身死,青冥宗便出了一位舍身诛魔的英烈。将我的存在抹去,青冥宗便可肆意为死者涂抹想要的颜色。”

  他前世在青冥宗倾注了少年的一腔赤诚,却未料到,生时遭其厌弃,就连死后都要吞吃殆尽。

  段斫风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靠在墙上许久无法回神。

  这些年他浑浑噩噩,一直活在青冥宗精心织造的谎言里,竟是从来没有察觉过。

  师兄性子清冷,不苟言笑,他也收起风风火火的个性,自此落下个不好亲近的名声。

  师兄留下的功法典籍,他逐个悉心钻研,只为早日修得剑道大成,在祭祀时演练给深埋泉下的他看。

  就在前不久他得知,当年凌霜铭其实并未身亡,反倒成了中州那为名震天下的道门魁首时,他既欣喜又愤恨。

  喜的是自以为阴阳相隔的人可以再见,恨的是林决云叱咤九州那么多年,却从没踏足北州半步。

  他这个师弟,还有养育他们长大的青冥宗,之于林决云到底算什么呢?

  于是他自请彻查北冥城,想要将满腔质问一股脑丢给这不归家的人。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错的,坚信师兄是为了封印妖魔而殉道,却从没想过竟是青冥宗赶尽杀绝。以为师兄才是薄情寡义的那个,其实真正无情的人,是他这个一直沉溺在自我感动中的懦夫。

  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打听当年的真相。

  茶坊酒肆里流传的那些关于林决云师徒的话本,其实仔细想来全是疏漏,根本不堪考证。

  林决云的徒弟早在玉清派建立前便叛出师门,成了魔界霸主戟无心,那么广为流传的丹霞山除妖韵事又作何解释?

  段斫风倒是记得,当年凌霜铭和雒洵曾一同下山云游,路线也途经中州。

  不过是青冥宗从中作梗,堵住了悠悠众口罢了。

  段斫风长袖半掩了面容,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过了良久才嘶哑道:“身为师弟,却对师兄的劫难漠不关心,师兄是该恨我的。”

  凌霜铭无奈地轻叹,:“段斫风,你若继续执迷恩怨情仇,就永远无法冲破瓶颈步入踏虚期。”

  他无法看清角落里那人的表情,不过这于他而言也无甚必要。

  从成为林决云的那一刻起,青冥宗对于他,就只是漫长转世里,一捧可随手扬去的砂砾罢了。

  “师兄你……真的不在乎吗?”

  “段斫风,过去的事,我早已放下了,也不想再因此牵扯出任何瓜葛。”

  天下间若是还有比一刀两断更绝情的,便是彻底放下。

  段斫风再开口时,整个人似乎都浸在崩塌的情绪里:“师兄昔日的洞府,我每日都会去整理。斫风不信,师兄若随我回去,还会完全不顾惜旧情!”

  凌霜铭头疼地揉揉额角,本以为段斫风找上门,是青冥宗授意。

  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就是在任性妄为,和哭着要糖吃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又是一个被自己宠坏的家伙,他不无懊悔地想。

  凌霜铭冷着脸,简明扼要地拒绝:“不去。”

  “师兄这是逼斫风动手吗?”

  一阵静默后,客房内响起长剑出鞘声,如裂帛般刺耳。

  窗外雪光乍然投射进来,映照在冷冽剑锋上,森冷剑光划破一室黑暗。

  凌霜铭也在这时看清了段斫风的起剑式,眉峰不由一挑。

  段斫风的剑法,竟和他惯用的剑路分毫不差。

  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自会生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自辟一方天地的道法,自然也会演化出独一无二的招式。

  因此金丹期的修者或许还会一板一眼地演练师长所授剑术,像段斫风这样修为大成的人,是绝无可能再依葫芦画瓢。

  除非他强行扭转过道心,硬生生把自己雕刻成另一人。

  凌霜铭惊愕过后,心境重新归于沉寂。

  段斫风的道途,皆是他自己一手选择,如今修为难以寸进,也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凌霜铭除了些微的怜悯外,并不能生起多余的情绪。

  更何况段斫风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御清尘。

  枉顾他的意愿,也不计后果,便一厢情愿地为他套上名为保护的枷锁。

  凌霜铭捏起剑诀,正欲以气化剑,大地倏然发出隆隆轰鸣。

  紧接着排山倒海的震动,仿佛要将天地反覆。远处云山相接的地方,灿然光柱拔地而起,直冲天穹。

  屋内对峙的两人,皆猝不及防地趔趄一下,暂时放下手中咒诀,一齐看向窗外的变故。

  即便是化神后期的段斫风,都为光柱里可怖的威压感到心悸。

  “那是玄风山的方向,师兄你想做什么?!”

  凌霜铭没空和他扯皮,隔了一段距离,他无法看清那些星辰般洒落在山间符文的全貌。

  布置规模如此庞大的阵法,即便是他,也需提前数天测算,再将符文安放妥当。

  而这九宸禁灵阵,在上仙界根本没有任何记载,乃是天界独有的阵术。布下这阵法的元凶,简直昭然若揭。

  他讥讽地笑了笑:“段斫风,你如今身居长老要职,坐拥一峰,青冥宗却对你处处期满,连玄元上仙的存在都未与你透露。”

  “玄元……就是三年前那名将中州搅得天翻地覆的鬼修?!”段斫风又疑惑逐渐转为惊骇,“难道那禁制不是师兄所设,而是鬼修动的手脚!”

  凌霜铭无奈地摇头,只觉这孩子实在迟钝得紧。

  秘境阵法已逾千年,封存的灵力早就衰微,否则青冥宗也不会寻觅到洞府踪迹。

  他抬起眼眸,刚想再出言教训几句,却见段斫风倏地红了眼圈。

  凌霜铭:“……”

  别吧,几百岁的老人家,也要学雒洵那般哭哭啼啼?

  段斫风擦了擦眼角:“记得儿时斫风犯了错,师兄也是用这般神情责骂我。这次是斫风不对,无法全心全意信任师兄,可师兄为何连句解释都不肯给我?”

  凌霜铭:“?”

  他按上额角头疼地想,小祖宗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皱皱眉竟然都能触动这位青冥宗大能意外脆弱的神经,以后还是面无表情罢。

  他正斟酌着是否将将秘境实情告知,却突然感知到,客房外雒洵设下的结界正以极快的速度衰弱。

  段斫风还待追问,抬眸只见眼前的白衣剑者一扫眉间慵懒之气。

  “多余的问题,不妨直接问门外的道友。”

  话音落下,那对如隔薄雾的霁蓝眸子顷刻间挥散朦胧,神光灼灼,宛若寒剑出鞘。

  白虹似的剑气自修长剑指迸发,璀璨如极光乍破黑黯,仔细看过,却又敛尽锋芒,毫无多余的修饰。

  被浓墨笼罩的客栈里,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哼声。

  段斫风怔愣着,全然想不起自己此刻应出去查看,仍旧为方才那悄然划过的一剑怔愣。

  这样的招式,与从前那个青冥宗剑仙标志性的剑气截然不同,自然也与他百年如一日练习的剑术大相径庭。

  虽无不比从前凛冽逼人,可他分明从其中看出了万象归一,大道至简。

  师兄已然从那段痛苦的过往跳脱出去,而他却囿于原地,还可笑至极地为自己的行径感动。

  难道从一开始,他这份执着和痴情就是毫无意义的?

  凌霜铭并不知他方才那随手一剑对段斫风的震撼,他展开神识,周遭一切秋毫毕现。

  除却方才那道剑气击晕的几人外,还有十数道气息正在悄然逼近,且他们身上的灵力极为浩瀚,实力应当都在元婴之上。

  果然不出半息,四道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缓缓浮现,修为无一不在化神期。他们均手持长剑,闪烁森然光泽的剑锋一齐对准了他与段斫风二人。

  而在这些宗师身后,数位元婴剑者同样锐刃出鞘,虎视眈眈。

  凌霜铭回眸看眼神智混乱的段斫风,不觉沉下面色:“借你佩剑一用。”

  说罢他一把抽出后者腰间悬挂的青色灵剑,并指在纤薄的剑身上拭过,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剑灵同剑主的联系。

  他随意地挽个剑花,带动一缕无形剑气荡漾开来,像是杨柳清风拂面。

  青冥宗众人却骤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在他们骇然目光的焦点,看似病弱的青年持剑而立,白衣墨发无风自动。

  他眉宇间最后一丝病气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玄微剑意,看似轻柔和缓,却无端令人心悸。

  面对眼前修为不过筑基,单薄瘦削的白衣青年,这些名化神期的宗师却个个如临大敌。

  唯有领头那位身着天青道袍,长发高束的利落男子还算镇定。

  他谨慎上前,对凌霜铭躬身行礼。

  “青冥宗执法堂长老,应无痕,特来请凌师伯归返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