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山大阵已经开启, 但在来势汹汹的攻势中,整个玉清山地界仍是被搅得一阵天翻地覆。

  法光劈在无形结界上,灵力顿时泛起成片涟漪。足以抵挡半步飞升强者全力攻击的阵法, 竟有溃散的征兆, 来者实力显然已到了踏虚后期。

  “掌门呢, 魔族那厮又来叩山门了!”

  “掌门还在后山禁地修炼,任何人不得擅自打扰!”

  “可再这样下去, 魔族又要攻进来了!”

  ……

  殿外传来楚怀和守卫弟子的争执声, 还在专心运功的御清尘额角悄然滑落一滴冷汗。

  他事先嘱咐过易千澜,不到万不得已, 在进入禁地期间决不允许弟子通传禀报。看来外界的情况已是刻不容缓,身为掌门, 他必须出面对万千弟子的性命负责。

  但是他眼下绝不能离开, 否则……

  御清尘结印的手因紧张而战栗,浩瀚灵力一丝不留地注入到与他相对而坐的白衣人单薄瘦削的身体里。

  他的修为已损失泰半, 化神期修士的灵力足以毁灭一方疆域,然而眼前的人薄薄的身躯里仿佛被人挖了道永远无法填补的天堑。磅礴灵力倾注下去, 那张清隽如画的脸庞依旧了无生气。

  远处又是一阵轰隆巨响,连这处位于太初峰后山的偏殿都开始摇动, 设在殿外的结界受到波及,表面出现了丝丝缕缕皲裂的痕迹。

  巨大的动静使得他心神一乱, 灵力输送为之一滞。

  御清尘赶忙闭上双目,强迫自己沉下心。

  但结界破碎的声响不绝于耳,他不得已睁开眼,便看到结界碎片砸落在凌霜铭发梢和肩头, 膨起一小簇火花后又散作细碎光点。

  他手印一乱, 竭力维持的法印彻底终止。

  凌霜铭闷哼一声, 虚弱的身体无法维持打坐姿势,歪歪地向旁边倒去。

  御清尘满心惶然地将人接住,也控制不住地晃了晃,险些跟着栽在冷硬的青砖上。

  丹田因骤然失去灵力而传来磨人的抽痛,他无暇为自己调息,只草草往嘴里塞了把丹药,脑海中满是纷乱杂念。

  该做何选择已经显而易见。

  再这样下去,玉清派迟早会被魔族攻陷,到时不光是凌霜铭,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可当他搭上凌霜铭的脉搏,指尖渐次微弱的那点起伏便牢牢将他的脚步绊住。

  这时他想到了柳如烟,心里愈发焦躁:“天阶法阵不该这么慢,如烟到底出了何事!”

  一道冷冷的声音隔着厚重殿门,清晰地传了进来:“还能出何事,不都是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惹出的麻烦事?”

  早就不堪重负的阵法被人抹去,有人猛地一贯殿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君秋池沉着脸步入这间密室时,殿内的一切都恢复了整洁。

  偌大屋宇内除却日常所用,空荡得如同一窑雪洞。

  御清尘面色青白,气息急促地站在大殿当中,同样带了薄怒望向蛮横闯入的人。

  僵持之际,柳如烟柔和清悦的声音及时响起。

  她自君秋池身后进来,挡在两人之间:“师兄莫要动怒,我听说事出紧急,料想你定然无暇赶去上清派,就擅作主张顺路将师叔祖请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调息出了岔子。”御清尘面色不改,向柳如烟递个眼神。

  后者立刻会意,裙纱浮动间步履轻快地隐入层叠屏风内:“我去为师兄寻药。”

  君秋池眉头一皱,没有漏过这对师兄妹目光相接时刻意掩盖的焦急。

  他一撩衣摆,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御清尘挡下。

  “屏风后面藏了何物,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君秋池化出灵剑,轻挑的眉头杀气毕现,“好徒孙,让开。”

  尽管保持站立的姿势都有些艰难,面对君秋池的剑锋,御清尘反而更加从容:“师叔祖,再拖下去护山大阵便要被魔族攻破,玉清派怕是会就此覆灭。还是说,你有信心在瞬间以一敌二?”

  君秋池持剑的手浮起青筋,骨节都被捏得泛白:“畜牲……霜铭怎会遇上你这种白眼狼!”

  御清尘这番话可谓牢牢拿捏了他的脉门——若是这对化神期的师兄妹全力拦阻,待解决了他们,魔君怕是早就攻下了大阵。

  到底是凌霜铭的心血,他怎能放任玉清山被魔族血洗。

  况且凌霜铭的尸身还被御清尘藏在玉清山内,在无法确认藏尸位置前,玉清山断不能有失。

  御清尘唇角又露出诡谲笑意,白净的手指在身前交握起来,像是正牢牢扼住一件纤细的东西:“师叔祖,就算你不为玉清派考虑,想想师祖的尸身……”

  君秋池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势,铁青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冷哼一声,化光往山门方向掠去,只余一道寒霜带雪的声音在梁柱间回旋。

  “那你最好把他的尸身看顾好,若是让我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定第一个取你项上人头。”

  过了半晌,持续不断冲击大阵的法光停下。

  山门处遥遥传来君秋池和那魔族人的对骂声,接着是剑气和魔刀的铿锵撞击。两大踏虚强者斗法而产生的绚丽法光,令日月都失了色。

  御清尘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朝后仰倒。一只柔夷巧手及时地在他后背一支,将他扶在身侧的靠椅上。

  御清尘刚要说自己无事,嘴里便被塞了颗清香四溢的药丹。

  柳如烟美目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御清尘的脸色,见他气色好转了些,才掩面轻笑:“惦记师兄首级的人,怕是能从山门一直排到太初峰了。”

  “师祖呢?”御清尘闭目调顺气息,睁开眼便匆忙往内殿走。

  柳如烟眸光一紧:“师兄留步!”

  御清尘顿了顿,回过头:“还有何事?”

  等了片刻不见柳如烟说话,他正欲撩起幔帐,衣摆却被轻轻一扯。

  柳如烟咬咬下唇,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我已用还魂丹暂时稳定师祖的状况,接下来再以秘术封住他的经脉阻止灵力外泄,应能拖延数月。如烟以为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师兄眼下应调理好自己的身子,以玉清派为重。”

  御清尘半张脸孔隐在屏风的阴影中,幽暗眼眸在她面上停留许久,像是在仔细地搜寻什么。

  片刻后他唇角轻轻扬起,眉眼却不见一丝笑意:“好啊,我前去处理魔族相关,还需劳烦师妹照顾师祖一些时日。若是他有任何闪失,后果如何,师妹应当清楚。”

  柳如烟忙道:“便是豁出这条命,如烟也会护师祖无恙。”

  两扇殿门在沉闷的声响中合上,屋外结界重新展开。

  听熟悉的脚步远去,柳如烟才长出口气,将积压在胸间脊背上的寒意慢慢吐出。

  美目透过窗纸落在化光远去的人背影上,迷恋里多了层惧怕。

  御清尘方才的眼神告诉她,他可以为了凌霜铭杀任何人,哪怕她已守了他百年。

  她立在窗旁定定地眺望天际云层,半晌后面无表情地回身,视线默然斜向半垂的幔帐。

  从这里隐约能看到卧在其中的人影,雪肤墨发,衣袂因周身流转的秘术而微微飘动。即使虚弱到一下刻就会咽气,仍让人看上一眼便为他的谪仙之姿折服。

  她回过神时,双手已经结印,只需送出灵力,便能解开凌霜铭身上的秘术,彻底掐断最后一线生机。

  “我陪伴师兄百余年,放弃习剑入了药仙谷,只为在他需要时能出份力。师兄也从不关心旁人,他只待我好。”

  柳如烟脸上全然不见往日常有的悲悯,春水似的眸子也结了层坚冰。刺骨恨意融入她低沉的声音,若有第三人在,定然会感到毛骨悚然。

  她手中法光凝实,眼底杀意渐盛:“可是师祖,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夺走的我的师兄?死人就该回死人应去的地方,而不是停留在活人的世界里,继续兴风作浪。”

  可箭在弦上,她心底又有些犹豫挣扎。

  沈初云一脚踏入殿门,就听到内殿传来噼里啪啦好一通声响。

  他赶至声源处,只见柳如烟半蹲在凌霜铭床前,将脸颊埋在双臂中,肩头微微颤抖着。

  察觉到他的气息,她动作僵硬一下,缓慢地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是沈师侄,你来得正好。”

  沈初云压下疑惑,尽量对满地碎裂的瓷片和丹药视而不见:“柳师叔这是怎么了?”

  柳如烟看上去很疲倦,声音也很轻:“我以秘术为师祖疗伤,刚刚不知怎的,神识恍惚一下便跌了一跤,摔了好些珍贵丹药。”

  沈初云听罢,视线在凌霜铭喉间淡淡的淤青停顿片刻,又很识趣地移开,神色如常道:“师叔想是累了,就由我代替您守着罢。”

  柳如烟迟疑地朝榻上看看,斟酌道:“也好,你已跟着学了一段时日,交给你我最放心。”

  说罢她拿起小案上还在燃烧的药炉,飞身离开了寝殿。

  沈初云站在原地目送她,明澈眼眸内暗光流动。

  柳如烟是何人,御清尘麾下最忠诚的跟班,怎会放心将御清尘交待的事撒手给别人做?

  依照她往日的性格,离去前至少会交待事宜,而方才的她行色匆匆,其中定有蹊跷。

  “果然……”他一把掀开帘帐,看清榻上沉睡之人的情形后面色一变。

  凌霜铭双眸紧阖,恬静地躺在柳如烟浅青色灵力光团内。细密长睫和乌发随法光流动而飘荡,使他冰白的脸庞不至于太过冷寂。

  他看上去真的像是安然入睡了般,但沈初云却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生者的气息。

  愕然半晌,沈初云伸手去触凌霜铭的颈间脉搏,触手一片冰冷,也没有跳动的迹象。

  他又怔愣片刻,柔美的唇忽然于黑暗里漾起浅浅的弧度。

  柳如烟骗了他……秘术根本没有生效,凌霜铭已断气多时了。

  他伸手抚上尸首颈间的青白痕迹,笑容愈发阴冷。

  眼下不管柳如烟是蓄意杀害,还是凌霜铭当真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他都会成为她的替罪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携着这具尸身,趁乱逃离玉清派。

  “若是十年前,我决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你竟能成为我的保命牌。”

  沈初云苦笑一声,将手搭在凌霜铭腿弯下,将尸身打横抱起。

  他正欲结印撕裂结界,耳畔忽地响起一道清冷声音,温润柔和若春风拂面,其中蕴藏的砭骨杀气却令沈初云僵在原地。

  “保命牌若是用错了,也可化作催命符。沈初云,你最好莫要再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遇到网络诈骗了,人生第一次去派出所做笔录。

  小可爱们以后在网上卖东西,特别是游戏账号,千万要小心啊。什么卖家需要身份验证,买家才能付款。然后发邮箱链接让扫一扫掏钱验证,事后退全额的,都是假的。

  菜咕辛辛苦苦搬砖赚来的钱,都给骗子卷走了呜呜呜。

  所以昨天太抑郁了导致一个字都没写。(这句不是重点,手动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