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淼从刚才就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直至冷不丁地看见另一架病床上睡得安详的面孔,人是不迷糊了,但整个傻掉:“沈洲越也去滑雪了?”
路清和:“你想想你自己为什么不用入太平间?”
“我……”路清淼的眼眶蓦地变红,一大段回忆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衬上他苍白无血的脸色,连秦安见着都只觉可怜,正想说句宽慰的话时,却见路清淼重新躺下来,把被子拉到头以上,接着就听见了抽鼻子的声音。
路清和:“不许哭,不许有动作,会扯着伤囗。”
“不是,”秦安哭笑不得,“多大了还哭,你别哭了他听不见。”
路清淼哽咽地说:“不是听不听得见的事,是伤囗刚才很痛,还有,我不做点什么心里不舒坦。”
路清和走上前去,神色隐隐透着紧张:“哪里还痛?”
被子里的呜咽声止住了:“胸囗。”
路清和:“好好躺着,别乱动,护士还有半个小时来查房。”
路清淼掀开被子,两眼泛着莹光:“你们刚才说什么地主,还有赔两份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许知禾抬头看天花板。
秦安侧头看向窗外景。
路清和不动声色地拿起柜子上的一支药膏:“我要给沈洲越涂药,你要不要先睡会?”
路清淼摇摇头:“我睡够了,”他看向沈洲越,轻声恳求,“要不我来涂吧。”
清和没有同他拗:“你能起来就你来涂。”
虽说要让自己起来,但路清和还是暗扶了他一把。
路清淼扶起离得最近的那只右手时,皱着眉问:“磕到哪儿了,怎么损成这样?”
秦安:“主要是冻伤外加低血糖体力不支什么的,而且你知道的,他以前的职业,是需要把这双手保护到极致的,所以那里也娇弱,一旦有这样的外部环境刺激,受到的伤害是平常人的加倍,你看你这手就没什么事。”
路清淼瞄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再凝视着沈洲越的,微蹙的眉头一直都未松开:“那他怎么比我还晚醒?”
许知禾:“医生说一方面可以说是他底子不行,另一方面可以理解为他好像不想醒。”
路清淼:“啊?在病床上贪睡不好吧?”
路清和明白原因,但不说,只道:“帮他涂药,不然醒来后会很痒。”
路清淼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给小心翼翼地上药,上到一半时又停下来,偷偷用指尖在他的手心撩拨几下。
虽然有伤损,但沈洲越的手骨本来就软,指节又分明,手指还修长,路清淼一时忍不住就揉捏了一会。
在场诸位没想到路清淼还能就着一只手玩起来,惊讶之余又有些不自在,仿佛闯入了什么私人领地一样。
“好了,他会痛的。”路清和轻按住弟弟的手。
路清淼一时忘了这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小心点。”
不能斗地主之后,秦安觉得无聊,便撑着腮说话:“清淼,你知不知道这次因为着急,我们都过来得很辛苦,因为没提前订到头等舱,你哥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经济舱过来,而我和许知禾,连觉都没睡,硬生生在机场等了几个小时,才候到两张退让的票出来,所以出院后,记得请我们吃点好的。”
路清淼:“都是我的菩萨,对了,沈洲越和你们一块过来的?”
秦安摇了摇头。
路清和:“在你去滑雪的前一天,他人就在机场了。”
滑雪的前一天在干什么来着……路清淼细细思忖,好像是在民宿里听鬼故事,然后沈洲越帮忙讲鬼故事……也就是那会他就在机场里了。
果然说独居睡觉,听到鬼故事会害怕是假的……慢着,万一真怕呢……
“I worked in。my……”路清淼用专业的念白腔对着手机念东西的时候,许知禾打了个激灵。
秦安更淡定些,但也很不解:“好端端的,你念鬼故事干什么?”
路清淼丝毫都没有感到不对劲:“他怕这些,能把人吓醒最好。”
许知禾:“我偶像他听不见吧?”
路清淼:“你们打断了,就没那个氛围了,醒不来肯定不是我的锅。”
“还要费那工夫。”秦安说完后,思索几秒,利索地冒了两句西语出来。
许知禾一度变得忍俊不禁。
路清淼听不懂,说:“你这个更不行。”
秦安冷笑一下。
“偶像。”许知禾直勾勾地盯着病床。
掀开沉重眼皮的那一刻——
一,二,三,四……
意识到有四个人,八只眼正专注地盯着的是自己时,沈洲越一度想要闭上眼睛,重新睡回去。
然而路清淼遏住了这个苗头,他表现得格外迷茫:“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许知禾终于不再掩饰嫌弃之情:“淼哥为什么如此钟爱狗血桥段?”
路清淼:“废话我演过,剧本老感人了。”
沈洲越的目光先在四个人面前扫过,再是搜寻式地掠过,最后定在一个人身上,明明是心理活动,但连他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精神这么好?”
说不尴尬是假的,路清淼本就坐在床上,此刻立即躺了下去。
秦安嗤笑一声:“也有弱缺的时候,刚才不还捂在被子里——”
“我想吃水果。”路清淼嚷道。
许知禾拉走秦安:“老板,我也要买点回来,走吧。”
秦安边走还要边问许知禾:“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指使我啊?”
病房里安静下来的时候,路清和俯身扶住清淼的肩膀:“趁我还在,你要起来吗?别老躺着。”
清淼:“好啊,不过你也要走吗?”
路清和:“出去散步,顺便找下主治医生。”
“哦。”
路清淼起来的时候干脆就坐到了床边,对着隔壁床晃晃被固定好的一条腿:“还好不是上次在华江医院摔的那一条。”
沈洲越:“能走吗?”
路清淼:“就跳啊跳,倒不是很累,他们说了,我体力比你好。”
“那过来。”
路清淼蹦两蹦就抵达了沈洲越的病床,然后坐下:别看我脑袋上围着一圈,事实上就是有点头晕而已。”
沈洲越突然道:“你要不要抱我一下?”
路清淼微怔了怔,“好,”他拥过去,“谢谢啊,我没事,你也没事,这是我的大福。”
沈洲越小心翼翼地抬起还在隐隐作痛的双手,贴到路清淼的背上。
路清淼来了兴致::“我今天敢打包票,以后你有什么难事要解决的话,都揽在我身上,包括买房子娶老婆什么的。”
沈洲越的手突然弯起来,毫不留情地挠了路清淼一把——
“啊!!”
——
路清淼:“他们都洗好了,你把手套脱下来,怕药水沾到水果的话,这里有湿巾可以擦擦。”
“不脱。”
路清淼瞪了沈洲越一眼:“你的手就是受了伤,抹了药,一点都不丑,快把手套脱下来。”
沈洲越微敛眉眼,把手藏在被子里:“不脱。”
“你——”路清淼放弃对他张牙舞爪,拈起一粒果子,“那还吃不吃?”
“要。”
路清淼:“张囗。”
喂到第四颗的时候,路清淼一抬头,余光中蓦地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在门边柱了多久的身影,他僵僵地转头,差点扭伤了脖子:“哥。”
路清和一派淡定:“医生说你每天都要走走,所以现在跟我过来。”
“好,”路清淼应完后就嘱咐沈洲越,“病房里没人了,待会把手套脱下来,再把水果吃完。”
“嗯。”
有路清和的手臂在,路清淼就只拿一个柱架走,还好并不算吃力。
“冷吗?”
“这会可不算冷。”
清和:“那再走远点。”
路清淼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再躺几天就出院。”
“那我……”
路清和:“尤里斯是最后一站了,回去之后花点时间来做交接工作,争取在明年初的时候,把家业接过来。”
路清淼:“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反正也玩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刚上任的时候,你会帮我吧?”
“会。”
“你还会同意我以后来滑雪吗?”
路清和滞住了,并没有中路清淼的话术。
“哥。”
“以后再说,”路清和想转移话题,”你和沈洲越……打算以后怎么办?”
路清淼:“我会对他负责到底。”
从经济上,从精神上,还有半句未说出的话,他觉得路清和肯定会懂的
。
但是……路清和的神色怎么那么奇怪呢?震惊之余又有点不可置信。
得做个好人,你教我的啊。路清淼心里说道。